第7章
“……”房光霁頓了頓,随即清了清嗓子道:“只要你來吃飯,這件事一筆勾銷,怎麽樣。”
“你不怕我發起瘋來捅死你?”花才面無表情,一邊打電話,一邊把玩手裏的美工刀。美工刀一伸一縮,發出吓人的咔噠咔噠聲音,這是赤裸裸的恐吓。
“……你別劃臉就行,我靠臉吃飯的。臉毀了更加沒錢還你了。”房光霁說。
兩個人一陣沉默。
說實話,這種你來我往裏,不知道為什麽,還摻雜了點過去的影子,仿佛他們又回到了當年無拘無束拌嘴的純真年代。
“定位發我。”花才說完這句話,挂了電話。
電話那頭,房光霁噓了口氣,整個人虛脫了一般放松下來,靠着牆,他低頭看手機,微信好友申請終于通過了,房光霁把約飯時間和酒店的定位發過去,還加了一句:“交通費我報銷。”
花才皺眉,看着微信想了很久,沒回話。
主要是不知道回什麽。
恨他吧。也是恨的。但是舍不得傷害他,也是真的。
自己的留言給他好像造成了很大的麻煩,這是花才不願意看見的。
該怎麽辦呢。
花才想。
唯有感情這道題,對他來說,是超綱的存在。
房光霁約了下午五點,眼下還有小半天時間,花才煩躁地在房子裏竄來竄去,他已經把地拖了三遍又把窗戶擦了一次,整個房間窗明幾淨,一點沒有單身理工宅男房間應該有的樣子。
他給自己種在窗臺上的吊蘭澆了水,又把仙人掌擺出來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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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完這一切,花才惶恐了,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躺在床上沒幾秒鐘又跳起來,坐到椅子上,葛優癱着,手機裏瘋狂百度“如何面對前男友”“如何控制自己想揍人的沖動”。好家夥,第二個問題下的高贊還是自己幾年前匿名回答的。
當年的花才說:忍。
言簡意赅。
房光霁一個下午都在挑衣服試衣服換衣服弄頭發。
他不知道現在的花才喜歡啥口味,喜歡朱穆朗那樣的?那得油膩點。
風評被害的朱穆朗無端打了個噴嚏。
最終,房光霁穿了一身黑,黑衣黑褲黑鞋黑棒球帽黑墨鏡黑口罩,像名偵探柯南裏的黑衣人,他早早開車來到預定的飯店,比他和花才約定的時間早了整整一個小時。
他是這個店的特殊VIP,waitress把他領到特別包間,裏面裝修得三星望月超凡脫俗不似凡間一股子電視劇裏仙俠味,房光霁已經預想到花才看到這個包間時的嫌棄表情,他沒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
進來擺盤的女服務員紅着臉出去了。
大明星魅力畢竟擺在這裏,能對房光霁免疫的人從來都很少。
可是等到五點,人沒來,六點,服務員尴尬地進來問是否開始備菜。
從服務員的眼睛看來,屋子裏這個英俊的男人眉目之間有種淡淡的傷感氣息。啊,不愧是演過她最喜歡的思南的男人(注:思南,某大熱IP改編劇男主角)。
房光霁搖搖頭,說:“七點鐘還沒來的話,就不用備菜了。”
哦,這個帥哥的眼睛裏飄蕩着碎了一池的星河。
好憂郁好溫柔好可愛好難過,哦哦哦!
服務員內心發出雞叫,表面淡定地點點頭,出去了。
六點五十。
房光霁已經收拾東西準備走了。
忽然,門推開。
房光霁淡淡地朝門口看去,他以為是服務員。
花才毛茸茸的腦袋探進來,第一句話是:“我出車禍了。”
房光霁:!?????
他顧不得旁邊還有給花才領路的服務員在,直接從軟座上跳起來,沖到花才身邊,說:“走,去醫院。”
“沒事,已經處理好了。”花才用身體把背後的服務員和房光霁隔開,擋掉背後傳來的,陌生而探究的目光,随手關上門,然後對房光霁說:“不好意思,遲到了。”
房光霁愣住,片刻後他長籲一口氣,坐回沙發上。
“……我還以為你不打算來。”房光霁說。
語氣裏有種令人心疼的後怕調調。
花才一蹦一蹦地跳過來,坐下,說:“我答應過的事,從來不會食言。”
是麽。
房光霁下意識地想反問,但是他的注意力被花才的腿吸引過去,花才的褲腳那又一圈淡淡的血跡,房光霁看了立刻不淡定了,他蹭地站起來,說:“還是去醫院吧。”
“就是擦破皮而已。”花才煩躁地說:“菜點了沒?”
他看不得房光霁這副關心他的樣子。幹嘛要做出這副樣子。幹嘛要這樣。
就好像真的關心他似的。
真關心他的人,會這麽多年對他不聞不問嗎。
為了把這快到喉嚨邊的,想了整整七年 的問題咽下去,花才費力地說:“肚子餓死了。”
“啊、好。”房光霁趕緊喊人上菜。
一桌熱菜很快上桌,花才因為工作原因,有時候也作為項目組的首席技術人員,跟着朱穆朗出去吃過幾次商務餐,什麽七十塊錢一份的揚州炒飯,也是見過的。法律上明文禁止的熊掌之類,也有煤老板圖個口味,特地點了,讓他們“嘗嘗鮮”。
花才雖然不去碰那熊掌,但揚州炒飯倒是吃得很香。
相比起來,眼下這一桌菜,反而顯得家常。都是些小炒,青葉子菜,和一個海帶排骨湯。
“這裏是私家菜館,不做那些花裏胡哨的東西。”房光霁說:“嗯……有家的味道。”
花才沒忍住笑了。
房光霁看他一眼,問:“怎麽。”
花才說:“就我倆,哪個有家?”
房光霁一愣,笑笑沒說話,低頭給花才夾了一筷子辣椒炒肉,說:“吃吧,你不是餓了嗎。”
于是兩人悶頭吃飯,誰也不再說話。
一時間只聽到花才稀裏嘩啦扒飯的聲音,和房光霁呼嚕呼嚕喝湯的聲音。
這情景在外面是看不到的。花才對外姑且是個高級技術精英的形象,而房光霁更是“哥哥怎麽可能會拉屎哥哥是貔貅只進不出”被粉色神話了的2.5次元神仙角色。他們早已不再是當年在破房子裏分一包泡面時的狼狽小孩,他們各自有各自的精英人生,只是當他們再次相遇時,不知道為什麽,彼此不自覺地,露出了自己最放松的樣子。
哪怕是在莫名其妙分手後的第八年。
有些習慣,好像不是那麽容易,說能改掉就改得掉。
見花才吃得半飽,房光霁才說:“剛剛到底怎麽了,你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路上遇到別車的,我不讓,他也不讓,最後他火了,直接撞過來,就這樣了。”花才滿不在乎地說:“保險公司趕過來費了些時間。”
房光霁說:“……你別老這樣。”
花才皺眉看他,說:“什麽?”
“……別老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房光霁扶額:“交警來了怎麽說?怎麽判的?”
花才聞言,露出一個陰險的笑臉:“當然是他全責。”
盡管花才也把對方撞得夠嗆,但是頭腦聰明的人,就是可以在這種情況下,還想方設法把責任全部推給對方。
房光霁服了,用算我求你了的眼神看着花才,說:“咱不争這口氣,這是開車,不是鬧着玩。萬一你出事呢。”
花才煩躁地放下筷子,說:“房光霁,你少管我。咱們大道朝天,各走各的。希望你聽得懂人話。別老咱咱咱的,你是你,我是我,懂?”
房光霁不以為意,他說:“少拉個臭臉看我,我要因為這就怕你,我就不會請你吃這頓飯。花才,你是成年人了,誰對你好誰對你不好,你心裏看得門兒清。我是關心你還是在害你,你也應當看得清清楚楚。”
兩個人一時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讓誰。
不知道事情為什麽變成這樣。花才想着想着,又想低頭去查知乎了。
急!在線等。非常想揍前男友一頓請問該怎麽辦。
……
“再說,我是來興師問罪的。”房光霁把手機丢過來,花才懷疑地接過。只見房光霁打開了微博,他的消息提示裏顯示出有新消息的紅點,而且消息提示在不斷地即時刷新中。
這意味着每分每秒,都有無數的人在給房光霁留言、轉發、私信和點贊。
“現在,我和朱穆朗被強行綁定CP了。”房光霁說。
“CP是什麽。”花才腦子瞬間閃過coupling(耦合)、coupler(耦合器)puter program(電腦程序)、calorific power(卡值)、content provider(內容提供商),等等。但是他覺得,以上種種,沒有一個的含義符合當前語境。
“……咳咳!”房光霁不自在地解釋道:“就是一對兒。”
“哦,那你們挺配的,要我撮合嗎。”花才問。
房光霁說:“這是撮合的場合嗎,倒是我認識一些不錯的女士,我可以鄭重地将她們介紹給朱穆朗。”
花才道:“你怎麽還關心起他來了?——看來你們是真愛。”
兩人牛頭不對馬嘴說了這番話,到這兒實在是接不下去了,兩個人頗有默契地都停下來,彼此瞪着對方。
像是仇人相見,馬上要拔刀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