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醉軒齋是傳統的高端商務宴請場所,也是經常接待外賓的名勝景區,但是要房光霁選的話,他不會帶花才來這種地方吃飯。
這裏從裝修到上的菜品,都透露出一種浮誇而過分奢華的味道。一行人入座,房光霁在衆老板之中看見了朱穆朗,朱穆朗也回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這頓飯重點不在于吃,而在于聊。
朱穆朗說,我有個新項目,四足機器人,有油水,這玩意以後應用前景廣泛,從軍用到民用,都是商機。
衆老板不太感興趣,只有房光霁聽到耳朵裏。這段飯過後,房光霁喊住朱穆朗,說:“一起喝一杯?”
朱穆朗頗為意外,一時間他老狐貍般的第六感緊繃起來,自覺告訴朱穆朗,房光霁這男人,不簡單。但他還是點了點頭,對手越是不簡單,就越能激起男人之間的勝負欲。
他們換了一個高端會所,房光霁首先說:“上次熱搜那事整得挺尴尬的。”
朱穆朗說:“不是你們買的熱搜?”
房光霁一臉無語:“真不是。”
兩人尬聊兩句,房光霁終于進入正題,他說:“我對你剛剛提到的那個項目倒是挺感興趣。”
這倒叫朱穆朗意外。朱穆朗雖然知道房光霁是個獨立投資人,但沒想到他是這種主動出擊的類型。四足機器人是未來發展的趨勢,但從現在來看,很長一段時間內,它在技術突破上還存在瓶頸,想要現在就收益變現并不是那麽輕而易舉的事,這也是為什麽飯桌上其他老板都對此興趣寥寥。
“既然如此,回頭我叫人把項目書給你發一份。”朱穆朗從不拒絕可能的商業夥伴,他像個奸商似的開始吹牛逼:“我們有業內一流的研發團隊。”
房光霁笑了下:“一流團隊不應該在高校裏?”
朱穆朗聞言正色道:“房老板,這就觸及到你知識的盲區了。我敢打包票我們公司的研發能力在國內是數一數二的。我們多年來一直和國內多家高校進行科研合作,同行有幾斤幾兩,我們非常清楚。”
房光霁想,那還不是因為你手裏有花才這個外挂一樣的存在。
“行,希望我們能達成合作。”房光霁最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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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穆朗馬不停蹄地點頭。對奸商來說,能拉到房光霁這個金主,他求之不得。盡管房光霁的具體身價是保密的,但從公開的資料來看,這家夥絕對是頭肥羊,朱穆朗迫不及待要宰羊了。
第二天,朱穆朗就打發人給房光霁送來了關于項目的整套資料,結果房光霁又拿着這個資料轉頭去問花才。
花才:你拿我老板的東西來問我好不好,我只能回答很好。
房光霁一臉嫉妒地說:“哎!你就這麽護短。”
花才不理他的胡說八道,只說:“項目書你看過了嗎。”
房光霁道:“看了。”
花才說:“我只能說這是一個很有前景的領域,國內想分這塊蛋糕的人很多,我們的技術走在國內前列。如果你有興趣在這方面投資,我們公司确實是一個還不錯的選擇。”
花才講到自己專業上的事時,态度立刻就變得不一樣,他就事論事的樣子十分專業,也少了剛剛要房光霁滾的那種龇牙咧嘴。
房光霁說:“嗯,我考慮一下。”
花才這時才後知後覺問:“你不是一拍電視劇的嗎。為什麽問這個。”
房光霁說:“我,不僅拍電視劇,還拍電影,還拍網劇,還演舞臺劇,還演戲劇。你不要把我當成個只會拍狗血電視劇的人好不好,太傷人了!”
說罷,他又放緩了口氣,狗腿地說:“除此之外,我也搞點副業,小本買賣,賺點老婆本……”
“呵。”花才冷笑一聲,說:“挂了。”
本就是聽他說有工作上的事要問,花才才勉強接了對面的視頻電話,沒想到對方三兩句話就又扯到不着邊際的瞎話上去。
滿嘴跑車轱辘的毛病怎麽一點都沒改。
花才扔開手機準備去洗澡,家裏電視正好插進房光霁代言的牙膏廣告。花才煩躁地關掉電視,發現原來沒覺得,現在好像生活中哪兒哪兒都是房光霁的影子。
煩死了。
房光霁一提到老婆這個名詞,就讓花才暴躁。
高中時這家夥就慣于沒羞沒臊,逮着機會在沒人的地方老婆老婆地管花才叫。
花才不喜歡被當成女人。他對女人的全部印象來自于塗脂抹粉、不務正業的媽,也許是因為有這樣一個媽媽,讓花才本能地排斥女人。他不喜歡女人,不想和女人談戀愛,也更加不願意被當成女人。
雖然他身材瘦小,體格纖細,皮膚還過于白淨,但從小到大,沒有人敢把花才當女人看。
開玩笑。
只要你看見過花才打架不要命的樣子,你就不可能把他和娘娘腔之類的印象聯系起來。
但房光霁就喜歡在花才的雷點上跳舞,老婆老婆地這麽喊他,花才為這個事揍過房光霁好幾次,但是房光霁皮糙肉厚且死性不改。
叫道後面,花才不僅覺得習慣了,甚至還感覺到有點小甜蜜。
……只不過如今再回想起來就只有惡心。
什麽老婆不老婆的。
不過是垃圾負心漢的甜言蜜語罷了。
花才本身是極端獨立的人,獨立到病态的地步。
家裏父親犯事殺了人,依法治了,後事是花才去處理的。那時候他媽吓得魂飛魄散,得知自己丈夫的死訊後,只顧着趴在床上嚎啕大哭,哪裏有一丁半點能挑大梁的樣子,于是十四歲的花才在老村支書的陪伴下,去了相關部門,把犯人生前的遺物領了,簽了幾個字,按了幾處手印,又由他本人做主,将屍體托給政府統一處理了。
別人家還在在這個年紀,要麽談戀愛,要麽追星,要麽打電動,花才卻經歷了這樣大的變故。從監獄出來,他一臉死灰色,回家就把領的哪些遺物全燒了,只留下一塊還算值錢的表,他把它轉交給花榮。
沒幾天,花榮就把這塊表賣了。
花才至此對這個家徹底死心。
連帶着,他身上連人類的感情都沒剩下多少了。
小小的花才每天只是機械地重複生活這個徒勞的含義其本身,讀數,吃飯,上學,回家做家務,一切索然無味。
除了鄰居家的房光霁來找他時。
那時,花才會覺得自己忽然又變成了人。他的一只腳踏在永恒的虛無的黑暗裏,另一只手卻被房光霁拉着,陽光燦爛。
房光霁從小就和他認識,房光霁是唯一一個不會欺負或者辱罵他的人。也是院子裏唯一一個沒被花才動手揍過的小孩。
花才的想法很好理解,只要你敢惹我,我就揍到你怕為止。
可是房光霁的惹,總有那麽一丁點一言難盡的味道。你在他毛手毛腳的讨人嫌裏看不到通常花才所接收到的那些惡意,這也就讓花才沒有辦法把他和其他小孩一視同仁。
兩個人的關系逐漸好起來,漸漸地,房光霁會每天喊他一起去上學,放學後,成績不好的房光霁被老師留下來背課文,花才磨磨蹭蹭地做值日到太陽下山,等他收起最後一把掃帚,擺好最後一張課桌椅,一擡頭,正好對上房光霁虛脫的臉,房光霁說:“你敢信,出師表方老師讓我讀了二十遍!然後他放棄了——終于放我走了。”
花才說:“你居然讀了二十遍還沒背下來。”
房光霁:……
兩個人背着破書包從教學大樓下來,天邊最後一絲晚霞燒得很漂亮,風把花才額角的碎發吹得飄揚,房光霁咳嗽一聲,說:“怎麽回去?坐車啊?”
花才想想這個月的生活費,搖頭。
“你要走回去!?那麽遠!”房光霁大喊。
花才嫌他吵,徑自走到前面去了——也不知道剛剛到底是在那磨磨蹭蹭地打掃衛生,口是心非地在等某人。
身後的房光霁一邊喊他等等,一邊不知道竄到哪裏去。花才在前面走了幾步,快到校門口時,發現房光霁人不見了。
他腦門上跳出一個巨大的井字,心想自己真是豬油蒙心了才去等那個憨批。花才帶着點小小的惱怒和後悔,加快步伐往校門口沖,結果從後面飛來一個影子,花才沒有防備,被人勾着腰,直接提走了。
花才:……
校門口的保安看到這一幕,吓得跳起來,大聲訓斥道:“哪個班的!學校裏不許騎車載人!你們哪個班的!停下!”
房光霁已經帶着花才滑出校門好遠。
路上,花才坐在後座,刻意沒有碰房光霁的腰或者其他任何身體部位,只是別扭地抓住座椅的支架。
房光霁說:“你扶好啊,我要加速了。”
說罷,松開剎車,兩個人從長長的水泥坡上沖下去。
迎面而來的風切斷了他們的聲音。
花才說:“你~不要~命~了~吧~快~~剎車~~~~!!!!!!”
風呼啊呼啊地吹着,灌了他一嘴。
房光霁哈哈大笑。
因為剛剛花才被吓得,無意識把自己的手箍在了他的腰上。光是偷偷發現了這一點,就能讓房光霁笑的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