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房光霁站在門口,靠門框斜倚着。他塊頭大,老鄉家自己砌的平房簡直有些裝不下他,因此把入口的光全擋了,但饒是這樣——也不影響房光霁仔仔細細地盯着花才看。很貪婪地看着。
“這兒沒有熱水器。”房光霁說:“晚上自己燒開水,提桶洗。”
花才說:“等下,你別這樣。”
房光霁:“嗯?”
花才捂着頭,說:“你算好了我會來?”
房光霁笑而不語。
花才服了,說:“我住哪兒?我不要和你住。”
他是來搬磚的。既然如此,他就要盡量克制住自己的私人情緒,努力做到對事不對人。
要達到這個目的,那當然是離房光霁越遠越好。
“你就這住這兒,哪都不許去。”房光霁猛不丁從背後摟住他,用了十成的力道,緊緊扣住花才的手臂,用自己的臂膀把人整個囫囵包起來,說:“這兒條件差,沒那麽多房子住。”
“你在幹嘛?手給我放開。”花才冷冷警告:“再不放我喊了。”
房光霁聳聳肩,聽話地松開手,還後退了一步,示意自己很聽話。
花才有種錯覺。
當年蹲在銀行門口大樹杈子下的大金毛,好像變成大灰狼了……
就像此刻。
房光霁的眼睛幽幽地盯着他。唇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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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才如果有尾巴,此刻一定炸毛了。
“王導對這個片子很上心。”可房光霁卻突然換了個話題,語調也正經起來,說:“他希望啓用最好的航拍團隊。找了好幾家試,效果都不理想,聽說你們公司這一塊做得不錯,所以他找了朱穆朗。”
花才說:“但那個給王導推微信名片的狗崽子肯定是你。”
房光霁說:“哇,真是小機靈鬼,一猜就中。”說罷又冷不丁湊上來,把花才撲倒在床上。
花才瘋了,想喊,可是看房光霁的表情,又不忍心了。
真要喊了,這人可是大明星,傳出點什麽不得了的流言蜚語,他搞不好又要被起訴。
房光霁像是吃準了花才不合時宜的心軟,他箍住花才,在他身上嗅了半天,說:“嗯,好像身上還是上次我留下的味道。”
“……神經病啊!”花才一腳把他踹開。
花才一直覺得自己不算太遲鈍的人,但明顯房光霁更鬼精。
花才的性格倒還好揣測,而房光霁那種一天到晚笑嘻嘻的人,你才壓根搞不清他心裏究竟在想什麽。
第二天,花才和遠哥正式開始工作。正好天在下蒙蒙雨,王導想要拍雨中煙霧缭繞的山景,花才看了看天氣,說:“可以試試。”
無人機并不是什麽稀罕物,有錢家的小孩,五六歲就能收到無人機作為生日禮物。可是那種級別的商用無人機到底比不過花才正在控制的這臺。
遠哥在距離花才四五百米開外的地方,舉着對講機和望遠鏡觀察無人機的飛行情況。整個飛行空域內的人員全部驅散,這是為了防止無人機墜落或低空飛行時發生意外事故。
王夫遠遠地看着,說:“他們倒是挺專業,看着年紀不大,玩的都是我們這些老僵屍沒見過的新鮮玩意。”
周圍一圈人趕緊拍馬屁,紛紛口吐蜜言,一下贊美王導寶刀未老,一下吹捧他見多識廣。
只有房光霁沒答話,他正聚精會神地望着遠處,哪裏有個小黑點兒,正在煙雨的江南氛圍中,一絲不茍地操控無人機。
對方工作得很認真,房光霁看得也很認真。
而房光霁身邊的張寧,也錯愕得很認真。
那是什麽眼神?
張寧自認為夠了解房光霁。
自認為他們認識得夠久。
自認為他知道房光霁的性格是外熱內冷,對誰都是那副拒人千裏的樣子。
但是。
但是。
但是啊。
眼前的房光霁居然露出如此專注而溫柔的表情。
為什麽?
張寧感到震驚和錯愕。
花才的飛機在天上懸停了一會兒,突然直接從上面栽下來。
花才:……
遠哥:……
中午吃飯的時候,房光霁聽到花才在和老板朱穆朗打電話。花才說:“飛機摔了一架,正在修。”
“用的備用機,猜到可能會摔,事先就把倉庫裏那架要報廢的拿來了。”
“環境确實不太好,有點難度。”
“不是你自己要賺這個錢!?”
“挂了!”
語氣逐漸升級。
房光霁在一旁聽得撓心撓肺。糟糕了,他老婆怎麽對朱穆朗這麽好。
旁人要使知道房光霁如此抖M的想法,可能覺得他發神經。花才剛剛那口氣怎麽稱得上好?
但房光霁知道,花才能對你發脾氣,那是因為和你親近。在大多數時候,花才總是一張死魚臉,毫無波動,像莫得感情的石頭。用無聲的蔑視,輕描淡寫地看你一眼,然後款款離開。連一個字一句話都懶得說。
不妙,朱穆朗這家夥,趁我不在花才身邊的這幾年,正在逐步滲透到花才的生活裏,不妙,大不妙。
房光霁一臉凝重。
中午張寧提着經紀人送來的犒勞品過來,把一個保溫盒遞給房光霁,說:“諾,做得太多我吃不完,你幫我消化消化。”
房光霁打開保溫桶,裏面是現煲的湯,不知道放了些什麽食材,一大碗。
房光霁說:“最近上火,再吃了你這一桶我該流鼻血了。”他笑笑,把保溫桶又蓋好,說:“我幫你拿王導那去,說是你的一點心意,好不好?”
張寧挑挑眉,說:“這是煲給你的。王導喝了才要流鼻血。”
房光霁最煩這種直球。關鍵你還不能直接對同事說“不好意思能請你別喜歡我了嗎謝謝”。房光霁偏頭微微一笑,說:“得,這留着我晚上吃。”
他沖張寧點點頭。
張寧笑了,說:“你要真流鼻血了,來找我。”
房光霁沒接話,只是潇灑地笑了一下,起身去找自己的生活助理了。
房光霁這次只帶了一個生活助理小王,這是任遠欽命的手下,算是自己信得過的人。
房光霁走過去,把保溫桶放在王可面前,說:“老王,這波怎麽說。”
王可把蓋子擰開看了一眼,回道:“好家夥,這一鍋起碼值幾千塊。你就看這麽粗的蟲草……”
“你按照這個标準,晚上也弄點湯,多做點,劇組一人一份。”房光霁說。
“光哥,這些食材可不好找,這裏窮鄉僻壤的,不比咱們S市啊。”
房光霁嘆氣。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他刷刷幾個取件碼轉發給王可:“今天下午你去鎮上把快遞都拿回來,你最好和劇組借個車,東西還比較多。”
王可下巴掉到地上:“光哥,你這啥時候準備的……”
“等飛機時無聊,買着玩。”房光霁輕描淡寫。
王可:“我火速馬上借車去縣城,光哥等我!”
房光霁又提着保溫桶回自己屋,花才果然不在,他啧了一聲,自己坐下,又随手拿起臺本,開始揣摩臺詞。
花才就是這個時候回來的,一身泥巴,猴一樣。外面突然下起了雨,預定的航拍計劃又要延遲,花才回來時還摔了一跤,臉蹭了一鼻子灰,像只小花貓。
房光霁放下臺本,走過去,自然而然地拿毛巾給花才擦臉,花才拍開他的鹹豬手,說:“盒飯在哪兒領,我要吃飯。”
房光霁說:“劇組盒飯都分完了。”
這是真的,明天定時定量供應,去晚了确實可能沒飯。
“算了。”花才自己抹了把臉,準備出門,房光霁拉住他:“去哪?”
“找點東西吃。”花才想甩開房光霁手,沒成功。房光霁把他拖回來,說:“吃這個吧。”他把王寧拿來的保溫盒推過去。
花才不知道這是王寧給的,也沒想太多,他是真餓了,端着保溫桶咕咚喝了一大口。
“什麽怪味道。”花才砸砸嘴。
“壯陽的,喜歡嗎。”房光霁溫柔地問。
花才差點把一鍋湯扣他腦袋上。
……
最後這鍋湯只動了一口,花才不樂意喝了,房光霁說道:“騙你的,就是平常的補湯,你可不能浪費食物。”
說罷他也湊過來,端着保溫桶喝了一大口。
兩個人都是窮過的,因此落下一模一樣的毛病,眼裏見不得浪費。
花才挑挑揀揀把湯裏的排骨吃了,剩下那一堆亂七八糟的大補藥只能是被房光霁掃進肚子裏。房光霁心道這玩意再來幾次真心受不了,他現在和花才住一間房子裏,光是每天控制自己不對花才醬醬釀釀都竭盡全力了。
現在還吃這種玩意。
花才吃完才想起來,疑惑道:“這是別人送你的?”房光霁一天都在拍戲,他那個助理也一直跟在他身邊,可這湯看上去像才煲好不久,還很新鮮。
那樣只能是別人煲了送給他的。
“這都是要還的。”房光霁揉了揉花才的腦袋,趁自己還沒被拍之前飛快地縮回手,說:“晚上讓老王也炖一鍋,人人有份……要給你開給小竈嗎。”
“人人有份裏別算上我。”花才不感興趣地說:“又不好吃。”
房光霁笑了,這是在世人面前很少露出的輕松的笑容,他說:“是呢,真不知道為什麽那麽多人喜歡這個,明明又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