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王可下午四點多的時候從鎮裏回來,拖了滿滿一車東西,吃的用的都有。王可跟在房光霁身邊幾年了,也很清楚房光霁的套路:不管去什麽劇組,就他出手最大方,三天兩頭給全組送慰問品,一視同仁,一碗水端平,從來不搞特殊化,堪稱端水大師。
但這次就很奇怪。
有些東西并不是按人人有份的标準來買的,反而是獨一份。
王可借了老鄉家一戶大一點的廚房,又花錢請了兩個老鄉幫廚,忙活到晚上九點,一群人正在拍夜景,正是饑寒交迫的時候,王可帶着熱騰騰的湯來了。
房光霁笑得人畜無害,看向王夫。
王夫說:“那就謝謝霁子了,我們休息十五分鐘,都來喝口湯。”
晚上沒有航拍的任務,此時花才正在房間裏看書,忽然有人敲門,花才開門一看,是不認識的小孩,小孩說:“光哥讓我把這個給你。”
說完指指地上三四個大袋子。
花才咋舌:“你一個人怎麽提過來的。”
小孩指指院子那邊,原來那裏三三兩兩還有幾個小孩,都扒在院落欄杆那兒沖他們看。
“我們一起送來的。”小孩說:“東西給你了,光哥問起來,你要說送到了,我們才好結錢。”
花才點頭,心道這群小孩真是早熟,這就開始快遞業務了……他把幾個大袋子提到屋裏,發現全部都是零食。各種各樣,基本上都是寫着洋文的進口牌子。
就像把花才當小孩兒養似的。
花才嘆了口氣,頭疼地揉揉太陽穴。
不一會兒有人給他發微信,果不其然是房光霁。
房光霁問:“收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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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才說:“別這樣。”
這樣算什麽呢。搞得好像要大張旗鼓地追他一樣。搞得好像……多喜歡他一樣。
可是他們之間,明明連分手都沒有體面地說過,現在搞這些,到底有什麽意思呢。
過了很久,房光霁也沒回這條信息。
劇組那邊,每個人都得了房光霁送的一份湯,在寒風陣陣的夜晚,本來挑燈夜戰工作是熬人的活兒,眼下衆人卻因為一碗熱湯兒露出幸福的笑臉,卻只有一個人臉上表情不同于常人,反而顯得有些奇怪。張寧雖然沒笑,但眉梢裏又好像有一點得意的神情。
他看着湯,心想房光霁為了避嫌居然不惜做到這種地步。他難道是為了不惹人注意地關照我,才特地人手送一份?
也不能怪張寧在這種時候表現得如此自戀,事實就是,追求他的人太多了,他的生命體驗裏壓根就沒有“別人不喜歡”的這種情況。
雖然房光霁看似總是油鹽不進,似乎也沒有談戀愛的打算。但圈裏認識他們的,誰不稱道他們兩個感情好呢。更不用說他們還被粉絲和吃瓜群衆贊譽為“國民CP”。
而論私人關系,房光霁雖然朋友多,但張寧總覺得,自己房光霁而言一定是“最特別的那個”朋友。
……所以不管怎麽看,這冬夜裏的一份熱湯,一定是房光霁拐彎抹角的示好吧!
房光霁如果得知張寧那神奇的小腦袋瓜子裏居然想的都是這些事,居然誤會得如此之深,估計別人還沒怎麽樣,他自己要先吐血三升。
房光霁的爛桃花一向多得遠超想象。也許被張寧這種級別的美人青睐對常人來說是豔福不淺,但對房光霁來說,爛桃花就是爛桃花,和長得怎麽樣、是什麽地位之類毫無關系。
讀書時,房光霁因為爛桃花問題,和花才吵過好幾次架,漸漸的房光霁發現花才這個人,其實極度敏感而且沒有安全感。
也許一般人會很快厭煩這樣的性格,也許會後悔自己去招惹花才。但房光霁唯一做的就是不斷地調整自己和其他人相處的模式,不僅性格上進化得越來越圓滑,而且發卡技術越來越高超。在不撕破臉的同時,堅決不給對方一點可趁之機。
約打球可以,但一有女生過來送水,房光霁就跑得飛快。
約一起玩可以,但花才不去我也不去。
有人很奇怪,問他,阿光,你怎麽願意花菜那樣的人玩在一起。
花菜是班上同學背後給花才取的綽號,雖然不算多麽侮辱性的外號,但也絕對不是因為喜歡他才這麽叫的昵稱。
房光霁把書往桌上一丢,翹起二郎腿,懶洋洋地靠課桌坐着,眼神卻很兇惡地瞪着他同學,他說:“——關你屁事啊?”
對方被吓走了。
花才面無表情地在發卷子,走到房光霁身邊的時候說:“坐好,再不然記名字了。”他是紀律委員,專管自習課紀律。
他剛剛在前面發卷子,沒看到教室後排發生了什麽事。
房光霁也不解釋,笑嘻嘻地收回腿,像沒事人似的,只伸手問他:“我卷子呢。”
花才把五十六分的試卷遞給他,随口說:“方老師喊你去他辦公室。”
房光霁臉上的笑容立刻垮了。
花才卻笑了,他微微勾起唇角,輕呵了一身,然後轉身走了。
就是這麽淡淡的一個笑容,把房光霁迷得七葷八素,連等下要見老方都無所謂了。
時間回到現在。
衆人喝完湯,導演說:“開始吧。”
于是又開始拍戲。
這場夜景的重頭戲在下雨,為此,特定從外地調來的幾臺噴水車光水就裝了十來噸,水管和噴灑頭已經高高地架起,就等着模拟戲裏最重要的那一場暴雨。
所有人現場倒數。房光霁的神情已經從慈祥發湯的端水大師,瞬間切換成遭人背叛、孤立無援的孤膽英雄。
“燈——”導演揮手。
燈光按照獨特的精心設計,從四面八方彙聚成一點,射向房光霁。這種打在主角身上的單光源由周圍漆黑的背景一襯托,立刻讓人感覺到主人公身上有一種退無可退的絕境氣質。
一束測光從右側打過來,與光源相對應的機位恰好能抓到光影之間,房光霁那疲憊而滄桑的,英俊的臉。這是特寫。
導演面前的屏幕正接到拍攝特寫的這臺攝影機,因此屏幕前的王膚能很清楚地看到房光霁此刻臉上的每一個微表情。
那是一張還沒從背叛中回過來的臉。
那雙眼睛裏積蓄着快要爆發的情緒,那種痛苦化為最深沉的黑色,沉澱在房光霁的眼睛裏。
他的嘴唇在微微顫抖着,這是一種不自覺的肌肉動作,胡子拉碴的青色下巴上還沾着草木灰,顯示他剛剛逃命的樣子多麽狼狽。
可以說無論是表情和情緒,都已經到了飽滿得無可挑剔的地步。這就是天才演員和普通演員的區別。不用多說,只需要看一眼你就能分出優劣。
與房光霁眼對手戲的,是張寧。劇中他是個因而生恨,而對房光霁背刺反水的重要反派人物,也是男二號。
此時,張寧的情緒也醞釀到最高潮,他看着房光霁,表情即痛快又痛苦。
現場無論是誰,看到這一幕,都不禁要屏住呼吸、瞪大眼睛。
好的演員,能讓所有人都一下子進入他們創造的世界。讓人忘記虛拟和現實。
王導是唯一游離在現實和虛拟之間的指揮家,他舉着喇叭說道:“大雨——起。”
嘩啦一下。水管噴出的水柱把房光霁和張寧直接澆傻。
房光霁愣了一下,抹了把臉,看向導演。
導演也瘋了:“怎麽回事!這是雨嗎!你們在沖廁所呢!?”
從灑水車那邊慌慌張張跑來個人,說:“王導,不好意思,程序控制出了問題,水量不受控制了!”
“修啊!”王導一拍腿,罵罵咧咧起來。
當天夜景突發意外的新聞又上了熱搜。前線站姐抓緊機會更新了各種濕身圖,圖裏房光霁大塊的胸肌腹肌被濕透的襯衫襯托得若隐若現, #我饞房光霁肉體#直接熱一,而張寧的#小蠻腰翹屁股#也一度沖上熱搜前三。
戲是拍不成了,房光霁潦草地收拾了一下,披着王可送來的毯子,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趕緊回房間洗澡,再晚點兒怕感冒。
房間裏。
房光霁凍得有點哆嗦,問花才:“水好沒,冷死了。”
花才提着一大桶水進來,這下整個廁所裏總算有了一絲熱氣。
花才說:“怎麽了。”
房光霁道:“噴水裝置出問題了。”
花才說:“拍這場戲是不是很花錢。”
房光霁一邊當着花才面脫衣服一邊說:“是的,設備租賃費用按天結算。”
花才說:“希望快點修好。”
他這邊正在說,王可那邊忽然發微信過來。房光霁滿頭泡沫正在洗頭,因此示意花才幫他點開語音,只聽王可說:“光哥,不好了,那個噴水車他們修不好啊!”
房光霁說:“王導的意思是?”
“正讓他們抓經修……也不知道修不修得好。王導說實在不行得請人過來修,不過你也知道,這深山老林裏面……也不知道要等幾天人才來!”
花才把這條語音聽完,說:“我去看看。”
房光霁倒抽一口氣:“你還能修這個?”
“不知道。”花才說:“但是如果修好了,你們記得加錢。”
房光霁嘴角抽搐:“……知道了,知道了,會加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