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奕霜霏瞥了她一眼,明知是故意刁難,但礙于身份不便發作。只好耐着性子重新開始講。

講到第三遍時,鄧小姐方才開口:“行了,你不用教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卡滿頭飾的盤發,“一點意思也沒有,我不想學了。”

奕霜霏不願過多搭理,僅以微笑回應。而後着手将散開的撲克一一整理歸置。

“賭錢這事兒呀,還真不是咱們這種名門閨秀該學的。”鄧小姐得意地瞧瞧自己鮮紅的手指甲,又高傲地瞟了一眼奕霜霏,“我還是回去,練習我的琴棋書畫。那才符合我的身份。”說完,留下一個不屑的眼神,起身走了。

“鄧小姐慢走。”奕霜霏禮貌地點頭,送客。

一名叫香兒的女服務員看見這難纏的主走了,趕緊跑過來關心道:“霏霏,你沒事吧?”

“沒什麽事,怎麽了?”

香兒壓低嗓子,偷偷問:“鄧小姐沒有過多為難你吧?”

奕霜霏也頗為疑惑:“還好了,小事情。但我都不知道她是誰,今天才第一次見,怎麽弄得像跟我有仇一樣?”

“她呀,是我們大少爺的未婚妻。”香兒俯在奕霜霏耳邊,跟她說起了悄悄話。

“之前三樓餐廳來過一個叫小菊的姑娘,也就幹幹端茶遞水的活,不過長得特別水靈。被鄧小姐瞧見了,就硬是容不下。有一天,非說小菊做事毛躁,把果汁潑到了她身上。還說她那條裙子,是法國貨,很貴的,小菊怎麽都賠不起。鄧小姐可會講大道理了,說她是自己人,衣服弄髒了無所謂;但如果哪天潑到別的客人身上怎麽辦?這種粗手笨腳的丫頭不能留。最後硬是鬧得大少爺把小菊給辭退了。後來小菊哭着跟我說,根本就沒有不小心灑到鄧小姐身上,是她自己故意撞上來的。”

“那這個女人的心思還真是挺壞的。”奕霜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就一個小小服務員而已,礙着她千金大小姐什麽事了?範得着這麽介意嗎?”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呀,是怕咱家大少爺,被別的漂亮女人拐跑了。”

奕霜霏忍不住嘲笑起來:“呵,她不是名門閨秀嗎?對自己就那麽沒信心?”

香兒開始給奕霜霏講八卦。

原來這位鄧小姐名叫鄧绮娜,是家中獨女,其父曾為北洋政府高官。裴、鄧兩家結親,屬于官商聯合,本是一樁美談。可人算不如天算,兩個月之前,鄧父突發疾病就那麽死了。人走茶涼,家裏的支柱驟然倒塌,鄧家也迅速衰敗下來。

裴家乃大門大戶,雙方子女訂婚也是登過報的,不可能因為未來老丈人死了,就反悔不承認這門親事。為了保全名聲,只能吃個啞巴虧,接受這個已無甚大用的兒媳婦。

鄧绮娜很清楚當前的狀況,非常有危機感。她們母女倆後半輩子的生活指望,就全壓在這未來姑爺身上了。一天沒有拜堂成親,她就一天不能放松。可偏偏她有孝在身,得再服喪一年,短時間內無法完婚。所以她才對這些出現在裴謹初身邊的年輕漂亮姑娘,充滿戒備。無論什麽身份地位,眼睛都盯得死死的。能弄走則一定給你弄走。

香兒最後用一句話總結:“反正你要當心。我看她今天,就是沖着你來的!”

奕霜霏聽着香兒跟機關槍似的,一口氣說了許多。她倒挺感謝這位熱心快腸的單純姑娘,畢竟獲取這些信息以後,可以提早做些準備,不至于被打個措手不及。

既然鄧绮娜惡意針對自己的源頭在裴謹初身上,那只要釜底抽薪,想辦法讓她相信自己對大少爺毫無非分之想,不就可以避免踩進這趟渾水了。

奕霜霏決定主動出擊,撇清自己。

當然,這位鄧大小姐仗着家世欺淩弱小,實在不是個讨人喜歡的角色。奕霜霏希望在摘出自己的同時,也能小小懲戒她一下。她不是冤枉別人弄髒她的裙子嘛,那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權當是為了那個素未蒙面的小菊姑娘出一口惡氣吧。

她計上心來,轉身對香兒說:“香兒,你待會能去廚房幫我拿一小包番茄醬嗎?”

“可以呀,不過你要番茄醬做什麽?”

奕霜霏随口敷衍道:“我娘每天喝藥,嘴裏苦得很。我想帶一點回去,給她換個口味。”

香兒毫不懷疑,笑答:“小事兒,我一會去幫你拿。”

“上班時間,兩個人站這兒嘀嘀咕咕幹什麽呢!”李經理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二人身後,“還聊得沒完沒了了,是不是想扣工錢?趕緊招呼客人去。”

香兒低下頭,一副知錯悔改的樣子,灰溜溜走開了。可過了十分鐘,她又回來,并偷偷往奕霜霏口袋裏塞了一小袋番茄醬。

奕霜霏知道鄧小姐在三樓吃飯。她估摸着時間,提前編了個借口,溜了出來,在二樓走廊轉角處悄悄候着。她運氣不錯,鄧绮娜一個人下樓來了。或許大少爺今天真的很忙,沒時間陪佳人共享午餐。

奕霜霏若無其事地微笑着朝她走了過去,近到跟前,還像模像樣行了一個禮:“鄧小姐好。”

鄧绮娜愛搭不理,還回一個敷衍的假笑。

兩人身體交錯的一瞬間,奕霜霏的手不知道怎麽弄了一下,就把一抹番茄醬擠到了鄧绮娜的外套上。而她自己的手,卻保持得幹幹淨淨,沒有任何污漬。

“鄧小姐,你的衣服弄髒了!”她假裝吃驚道。

鄧绮娜趕緊回頭:“哪裏啊?哪裏髒了?”

“這兒呢。”奕霜霏朝她衣角處指了指。

“哎呀!這是什麽時候蹭上去的呀。”鄧绮娜顯得又意外又煩躁,“肯定是三樓餐廳衛生做得不幹淨,我待會兒要到謹初那裏去投訴你們。真是的。”

奕霜霏“熱情地”蹲下來替她檢查:“這好像是……番茄醬。鄧小姐,你這外套得趕緊拿去洗。時間耽擱久了,會被染色,到時候這一團紅色就洗不下來了。”

“真晦氣。這衣服可貴了。”鄧绮娜一邊抱怨,一邊脫下外套。

奕霜霏站起來,裝作更加吃驚的樣子又叫道:“鄧小姐,你的裙子……好像……也破了個洞。”

“什麽?!”鄧绮娜簡直有些恐慌了,“哪兒啊?”

“這兒。”奕霜霏用左手将鄧绮娜後背的某處衣服扯了起來。同一瞬間,她右手握着一個小刀片,以極快的速度在彼處輕輕一劃。完好無損的衣服即出現了一個破洞,可對方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

“就這兒,摸到了嗎?”

鄧绮娜反折着手臂,朝她指的地方一點點摸過去。果然,那兒的衣服上有個小洞。

“哎呀!今天這是撞了什麽邪啊!”鄧绮娜又羞又惱,“那……那我還是得把外套穿上啊。要不然……衣服有污漬也總比有破洞強啊。丢死人了。”

“鄧小姐,這件外套要是不趕緊洗的話,可能就會廢了。”

“那你說怎麽辦嘛!”

奕霜霏“善意”地笑了笑,建議道:“你看這樣行嗎?我那剛好有一個披肩,你先拿去将就着披着,先把破洞蓋住再說。外套,還是應該現在就拿到四樓去洗。如此,兩頭都不耽誤。”

鄧绮娜一聽,像是遇到救星一樣:“真的嗎?那真是多謝你了。”

“別客氣。”

奕霜霏将鄧绮娜領到更衣室,拿出自己的披肩給她系上。“這披肩就是太普通了一些,料子也很一般。跟鄧小姐你的那些名貴衣服比不了,你別嫌棄就好。”

“怎麽會呢,今天你可幫了我大忙了。”鄧绮娜在鏡子前左照右照,“那個洞擋住了吧?”

“嗯,看不見的。”

“今天的事情……”鄧绮娜神情略顯尴尬。

奕霜霏會心一笑:“鄧小姐盡管放心。我一定保密,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鄧绮娜異常欣慰:“就知道你懂事。”

“鄧小姐,我這條披肩雖然很廉價,但還是希望你過幾天能夠還給我。因為……”奕霜霏裝作欲言又止的樣子,“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人送我的。”

“重要的人?”鄧绮娜眨眨眼睛,換上一副八卦的表情,“誰呀?小情郎?”

奕霜霏害羞地低下頭,默不作聲。

鄧绮娜自以為洞悉了一切,頓時得意起來:“瞧瞧,還不好意思了呢。這情投意合的事兒,有什麽好難為情的。你放心,我一定清洗幹淨了,原封不動地給你還回來。”

“那就多謝鄧小姐了。”

“謝我什麽,今天是我該多謝你才對。要不是你呀,我可得丢人現眼了。”鄧绮娜的态度相比之前在賭場的牌桌上,可謂發生了180度的大轉變。

兩人又客套了幾句話之後,鄧绮娜便笑眯眯提着弄髒的外套,上了四樓客房部。那裏有專門替人洗衣服的傭人。

奕霜霏望着她歡快的背影,心裏也漸漸寬松下來。此番鬧上這麽一出,這位大小姐應該不會再那麽抵觸自己了。雖難保一勞永逸,但至少能太平一時。

晚上回到家,奕霜霏本不想把今天的事情告訴母親,以免她瞎擔心。

誰料奕母偏偏主動談起了這個話題:“霏霏,我今天跟霞姐聊天的時候,聽她說那位裴家大少爺是訂過婚的。這男人一旦訂了婚,就算是有家室的人了。咱們平時還是少與他接觸為妙,省得招人閑話。”

“可不是嘛。”奕霜霏滿臉郁悶:“我跟大少爺一共才見過兩面,人家未婚妻就已經摸上門了。這要是真跟他多聊了幾句話呀,那還不得整天找我麻煩。什麽名門閨秀,切,整個一大醋壇子。”

奕母一聽這話,立即緊張起來:“你見過了?她為難你了?”

“沒有,娘。”奕霜霏趕緊安慰道,“芝麻大點的事兒,都已經應付過去了。”

奕母這才将臉色舒展開:“我知道,你不是個軟柿子。你滑頭着呢。”

奕霜霏亦得意地笑笑:“您就別瞎操心了。你的女兒呢,一身本事。不會平白無故去欺負別人,但也絕對不會随随便便就被人給欺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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