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鄧绮娜信守承諾,第二天就差人把披肩送回了賭場。李經理還納悶兒呢,向來眼睛長在頭頂上的鄧小姐,竟然會給奕霜霏送一包禮物。昨天不還在刻意針對她嗎,今天就成朋友了?

奕霜霏什麽也沒說,默默将披肩收納到更衣室的儲物櫃裏。她輕蔑地似笑非笑了一下,慶幸自己沒有白忙活這一趟。

快到下班時,一位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出現在美樂天賭場的門口。他的意外現身,打破了這一整日的平靜。

奕霜霏一眼就認了出來——雖然他倆僅有過一面之緣,但這位先生的穿着打扮與強大氣場,實在招搖耀眼,令人過目不忘。

與上次一樣,他依舊穿着一身筆挺的白色西裝,從頭到腳,連禮帽和皮鞋都是白的。若硬要說有什麽不同之處,就是沒把那件過膝的白色長款風衣外套披在肩上——應該是天氣逐漸轉暖的緣故吧,畢竟已經五月份了。

他身後跟着四個身強體健的保镖,進門時有兩個自動留在屋外,另兩個跟着他走了進來,寸步不離。

奕霜霏的心瞬間緊繃起來,真是冤家路窄。沒想到時隔這麽久,會再次遇到他——何況還是現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她不由低下頭,暗自默念着:“別來我這桌,別來我這桌。”

但也不知道這位“白西裝”是有意還是無意,賭場裏大大小小共八張賭桌,還有兩間貴賓廳,可他偏偏就選擇了奕霜霏做莊的臺面。

或許他根本就不記得自己了呢?奕霜霏佯裝鎮定,像接待其他客人一樣自然應對,盡量不顯露出任何異常。

“白西裝”總共玩了十來局,有輸有贏,同樣也未顯露出什麽異常。半小時之後,他很有禮貌地向同桌其他幾位客人告辭,起身離開。

奕霜霏長舒一口氣。還好還好,真的完全不記得。萬幸。

下班,更衣,準備回家。

但剛走出美樂天,一位黑衣小哥就徑直向她走過來,畢恭畢敬邀請道:“奕小姐,離九爺想請您過去聊幾句。”

奕霜霏的腦袋“嗡”一下炸了。神啊,原來他早就認出來了!只是和自己一樣也裝作不認識嗎?甚至連名字都打聽出來了。

看來自己的思維還是過于天真。

她順着黑衣小哥指的方向望去,一輛小汽車靜靜停在不遠處。沒辦法,硬着頭皮上吧。她才剛剛混進美樂天,不應在此時去得罪不能得罪的人。

奕霜霏忐忑地走到車邊,低下頭向車窗裏望了一眼。“白西裝”一個人靜靜坐在後座上,氣定神閑。她努力擠出一個微笑,招呼道:“九爺。”

九爺轉過頭,亦沖她溫柔地笑了笑,清脆扔出兩個字:“上車。”

奕霜霏愣了一下,顯出明顯的猶豫。

自上次事件之後,她就特意去向房東霞姐打聽過,知道這位九爺名叫歐陽嘯離,是這福昌城裏最有勢力的一位□□老大。而此刻已是深夜,能輕易上他的車嗎?

歐陽嘯離很容易猜到小姑娘的心思,戲谑了一句:“怎麽?不敢?”

奕霜霏苦笑,敢或不敢對于她來說,又有什麽意義呢?面對這樣一位重量級人物,她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于是幹脆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沒想到,我們會在這裏再次遇到。”

“沒想到,九爺竟然還能記得我。”

兩人對于剛才在賭桌上,假裝相互不認識的事,彼此心照不宣。

“能在這種地方上班,你懂的還挺多的。”歐陽嘯離似有幾分驚嘆,又有幾分贊許。

“技多不壓身,努力讨生活而已。”奕霜霏淺笑,謹慎地作答。

歐陽嘯離又問了一些其它問題,基本與裴謹初面試時的那些問題大同小異。奕霜霏也都一一回答了。直至問到“那你父親呢?”,她才将始終挂在臉上的禮節性笑容緩緩收起。

“我兩歲的時候,父親就出了意外。不在了。母親帶着我,改嫁給了一位宮裏告老還鄉的老太監。”

歐陽嘯離惋惜地點點頭,似乎非常能感同身受,不禁嘆息道:“這世上,每個人想生存都不容易的。”

兩人沉默了一陣。

“哦,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上次你用火燒手,那是……?”

奕霜霏恢複了笑容:“一個小把戲而已。在西方,他們管這叫魔術。”

歐陽嘯離露出一副更加不可思議的表情:“你還懂這個?”

“不瞞九爺,我養父在入宮之前其實就是個街頭賣藝的,靠表演變戲法為生。淨身入宮後,憑借着這些小手段,倒很讨各位主子歡心,得了不少賞賜。告老還鄉回來,置了一些家宅、田産,所以母親改嫁過去,日子過得也不算艱難。閑暇之際,養父多少會教我一些,以打發時間。”

歐陽嘯離聽得很認真,偶爾還點下頭,又問:“既然是戲法表演,那為何上次你的手,好像還是燙傷了?”

“上次……是為了讓那位小姐消氣,不得不多堅持一會兒。平時表演,火焰只燃個三五秒鐘就熄掉,冷焰火不會燙傷人的。”

“原來如此。”歐陽嘯離若有所悟,“看來那天,你是打算孤注一擲、豁出去了。”

奕霜霏被人看破心思,尴尬笑了下。

“所以,這玩撲克牌的本事也是養父教的?”

奕霜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那倒不是。這個真是我前不久才剛學的。玩牌和魔術其實有不少共通之處,不過都是些掩人耳目的手上功夫罷了。我有基本功,學起來倒還蠻快。”

“那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要再見識一下你的‘手上功夫’咯。”

“下次吧。下次我一定表演給您看。”奕霜霏笑着滿口答應下來。

轉而又換上一副乖巧委屈的表情:“九爺,現在真的已經很晚了,我可以回去了嗎?要不然我娘會一直擔心的。”

歐陽嘯離并非一個地痞無賴,微笑着點了點頭,并吩咐司機:“送奕小姐回家。”

※※※※※

奕霜霏來美樂天工作已經一周了,但直至今日,才總算是見到了裴家二少爺,裴譽衡。

臨近晚飯之時,賭場進來一個熱情陽光的小帥哥,穿着馬褲、馬靴,身邊還帶着位性感妩媚的女伴。看樣子,應該是下午領着那位美女去馬場騎馬游玩後,直接過來的。服務生見到他,都畢恭畢敬地打招呼:“二少爺!”

奕霜霏暗中瞅了瞅這位二少爺,高大英武,風神俊朗。與他大哥裴謹初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氣質。

裴譽衡将整個賭場掃視一圈,瞧見了奕霜霏,徑直朝她走過去,在桌前找了個空位坐下。

“你就是新來的那個女荷官?認識我是誰嗎?”

奕霜霏像那些服務生一樣,恭正地點頭致敬:“二少爺。”

“喲,打聽得還挺清楚嘛。”裴譽衡面帶桃花,笑臉盈盈,“那你一會兒可得好好發牌哦。”

奕霜霏微微笑了下,未有回應,開始低頭洗牌。

一局、兩局、三局、四局,整個過程中,兩人都沒有過多言語交流。只是裴譽衡的目光會時不時在她臉上掃一下。

奕霜霏覺察到了,不做任何表示。

那位性感美女也覺察到了,卻不能置之不理。她緊緊挽住裴譽衡的胳膊,嗲聲嗲氣撒嬌道:“二少爺,這桌的運氣一點兒都不好。你看你都連輸四把了。要不咱們換個位置吧,換到那邊去怎麽樣?”

其實奕霜霏也在考慮這個問題。尚不知裴譽衡秉性如何,連輸四把,會不會真遷怒到自己?要不要下把動點手腳,讓他贏一次呢。雖然荷官出千在賭場裏是明令禁止的,一旦抓住就立即會被辭退。但她有信心,她換的牌,絕對不會露出任何破綻。

可裴譽衡的表現卻與二人料想的不太一樣。

他完全不介意一直輸牌,還扭頭望着依偎在身邊的美人,開玩笑道:“你怎麽知道是這桌的運氣不好?指不定還是你的問題呢。”邊說還邊用食指,暧昧地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讨厭啦,怎麽會是我?”美人嬌嗔地推了他一把,嘟起嘴,作不悅狀。

裴譽衡歪嘴笑笑,又看了奕霜霏一眼,潇灑地說:“運氣不好就不玩咯。”而後站起身:“走,咱們到樓上吃飯去。”

美人也立即站起身,寸步不離黏着他,臉上瞬間又顯出一副萬分得意的樣子。好像只要能将二少爺從這桌上拉走,自己就是贏家。

裴譽衡離桌前,順便将臺面上剩下的最後幾個籌碼一把抓起。然後繞到奕霜霏身側,将籌碼一個個塞進她的馬甲口袋裏。

還貼近她的耳朵,眯眼壞笑道:“賞你了。”再才昂首闊步地走出賭場。

奕霜霏不禁在心中暗自感嘆:霞姐的八卦消息可真準哪。這位裴家老二果然是個花花公子、風流少爺。

只不過,同一家庭長大的兩個孩子,脾氣秉性怎麽相差這麽多呢?

大少爺任勞任怨一絲不茍,每天忙得暈頭轉向,幾乎就沒怎麽休息過。二少爺可倒好,一連幾天見不着人。即使偶爾回來一趟,也是吃吃玩玩美人相伴,根本用不着工作。

老人們常說,大戶人家一旦兒子生的多,做父母的難免會偏袒其中一兩個。如今看來,裴家老太爺對這兩個兒子的教育方式,必定不是一碗水端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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