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千塊大洋非常重，接近30斤。裴謹初提着裝滿銀元的箱子，在各家銀行間騰挪輾轉了一上午，累得滿頭大汗。終于湊到只差最後幾十個了。

他想起商行還有許多鋪面在出租。如果一家一家去到那些店子裏，零散地再收一些，應該能把這一千大洋湊齊。

馬上十二點，時間所剩無幾。再麻煩也得試試。裴謹初跳上汽車，命司機朝那些小商鋪開去。

而另一邊的裴譽衡同樣也沒有閑着，他跟着歐陽嘯離一起悄悄來到藏肉票的地點——那是一棟孤立的破舊老宅子，臨近沒有其它房屋。看得出來荒廢了許久，四周早已雜草叢生。

歐陽嘯離帶着阿威以及另外兩名手下，在不遠的樹叢中埋伏好。裴譽衡一個人走向那間屋子。

“有人嗎？”

“誰？！”屋內的回話十分警覺。

“我。裴家二少爺。我來交贖金的。”

裏面頓了一下，再才問：“交贖金約定的地方不是這裏。你為什麽會來？又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

裴譽衡不正面回應，只說：“你一下問這麽多問題，讓我怎麽答呀。先讓我進去嘛，隔着堵牆說話多不方便。你放心，沒別人，就來了我一個。”

裏面又沒聲了，大概是在核實屋外的情況。約摸一分鐘，院門被打開了一條縫。裴譽衡小心翼翼将其推開，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映入眼簾的是個破敗不堪的小院兒，堆了點雜物。院中種着一棵有些年頭的桂花樹。樹下站着一個體型高瘦、滿臉陰沉的男人，手裏握了把砍刀。

“你是來交贖金的？贖金呢，怎麽兩手空空啊？”

裴譽衡和氣地笑笑，答：“贖金……在我大哥那兒。他沒來。”

“不帶錢，那你來做什麽？”

“我？我來看下人質啊。咱們既然要交錢，也得首先确保人質是安全的，對不？”

瘦高個綁匪卻不茍言笑，又問：“你還沒回答我，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

裴譽衡搓了下手，神秘兮兮地答：“貓有貓道，鼠有鼠道。這世上只要肯花錢，有什麽消息是打聽不到的？別廢話了，你先趕緊把人送出來讓我見見。只有我确認了她安然無恙，待會兒我大哥才會過來付錢。”

瘦高個考慮了一下，回身喊了一句：“把那丫頭帶上來。”

然後就見堂屋裏，奕霜霏被一個矮胖男人押了出來。她雙手依舊被捆綁着，還有把刀架在脖子上。

經過一天一夜的擔驚受怕與痛苦煎熬，裴譽衡終于見到了心心念念的姑娘。還好，雖然被人挾持住，但看得出來沒遭太多罪。

那一刻，他臉上不自覺露出了輕松愉悅的微笑。仿佛兩人已失散多年、有許久未見了一樣。

“你還好麽？”他癡癡地問。

奕霜霏輕輕搖下頭，柔聲答：“沒什麽事。”

裴譽衡傻笑。

“我說，裴二公子，”瘦高綁匪無情打斷了那二人間的眼神交流，“人你也見到了，确實是沒少一根頭發。現在，是不是可以通知令兄，讓他趕緊把錢送過來呀？”

“這一千大洋嘛……”裴譽衡裝模作樣，仿若有些為難。“我大哥他……還沒湊齊，還差一點點。”

“你耍我啊？！”瘦高個立即提刀威脅。矮胖那個也相應地把刀向着奕霜霏的脖子挪近了一寸。

“別急別急，二位，聽我把話說完哪。差的也不多，也就幾十上百個。馬上就能湊齊了。稍安勿躁，好嗎？千萬別傷着人。”

“二公子，咱哥倆可沒多少耐心陪你在這兒耗。”

“我知道。”裴譽衡繼續讨好他們。“所以我這不是親自來了麽，就為了提醒你們一聲。免得待會十二點你們去拿錢，白跑一趟。”

瘦高個綁匪的臉色變得更加陰郁，有種不怒而威的壓迫感。像是巨大爆發前的沉默。

“二位大哥，我有個提議。要不，咱們換個人質吧。”

換人質？院內的另外三人都感到十分意外。

“怎麽個換法？”

“換我呀！”裴譽衡興致高昂地解釋起來。“你看，她都被捆了一天一夜了。人家是個女孩子，經不起這番折騰。你換我。我身強力壯皮糙肉厚的，怎麽捆都沒關系。再說了，她什麽身份，我什麽身份？我可是堂堂正正的裴家二少爺！那比她值錢多了。你們要是把我捏在手裏當籌碼，只有賺的，沒有虧的。”

瘦高個綁匪輕蔑一笑，不以為然道：“哼，打一進門你就說你是裴家二少爺。可咱們也不認識，你能怎麽證明呢？可別告訴我，讓她來指認你。在這節骨眼上，她的話不作數。”

裴譽衡似乎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問。于是從褲兜裏不慌不忙掏出一張折疊好的報紙，攤開來，遞給對方。

“這張報紙上有我們家的新聞，也刊登了我的照片，你可以對照一下。能上報的消息，總不會有錯吧。”

瘦高個接過報紙，看看照片，又看看真人，來來回回比了好幾次。

“老大，是他嗎？”矮胖的在後面問。

“看着倒像。”瘦高個将報紙重新疊好，揣進自己口袋。

“那……換還是不換啊？”

“換！”瘦高個沒過多猶豫。“能抓一個正兒八經的富家少爺，總比什麽虛頭巴腦的‘未來少奶奶’要強。”

未來少奶奶？

裴譽衡極其敏銳地抓住了這個詞。而後笑眼彎彎、滿懷深意地望向奕霜霏，仿佛在問：“這是你說的嗎？你親自承認了？”

奕霜霏尴尬不已，只得拼命回避他的熾熱目光。

“裴二公子，煩請移步到此處。”瘦高個朝那棵金桂樹指了指。

裴譽衡立即會意：“你這是……想把我綁到樹上？”

“二公子不願意？”

“呵，沒有。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你們覺得怎麽方便就怎麽來吧。”說完，裴譽衡很自覺地走到樹下，背靠樹幹而站。

瘦高個扯了根麻繩過來，結結實實将其捆住，從胸部一直到腳踝。邊捆還邊打趣說：“對不住了，二公子。你人高馬大的，可不比那小丫頭容易對付。我只能多捆幾圈，您擔待點兒，先委屈着。”

“不委屈。心甘情願的事，有什麽好委屈的。”裴譽衡若無其事地回答。“等你捆好了，馬上把她放了就行。”

奕霜霏在一旁，眼睜睜看着他一圈一圈被綁起來，心裏很不是滋味。卻也無能為力。畢竟自己也正被挾持着，不得動彈。

瘦高個将麻繩末端牢牢打了個死結，不屑反問道：“我為什麽要放她走？兩個人都捏在我手中當籌碼，不更好嗎？”

裴譽衡倒也不慌，辯解說：“大哥不看見她完好無損地回去，不會把錢送來。哦，還忘了告訴你，我大哥是不知道這個地方的。你必須得讓她回去報個信兒。”

“我若是不放呢？”對方挑釁道。

“不放？哼！我既然能查到這裏，我大哥自然也能查到。若沒瞧見人回去，那到時候，恐怕他就不是帶着贖金來，而是帶着一隊警察來了。”

矮胖個一聽“警察”兩個字，身體不自覺緊繃了一下，開口勸道：“老大，咱們還是……不要跟警察打照面的好。”

高瘦的那個沉默着，似乎在權衡利弊。

裴譽衡乘勝追擊：“你們也只是求財而已，放了人，馬上能拿到贖金。你們就可以遠走高飛，想去哪兒去哪兒。這點小錢對我裴家來說，不過九牛一毛，我們也不在乎。只要人平安無事，我保證不會追究你們。大家各取所需，多好。為什麽要把簡單的事情搞複雜呢？”

“好，我答應你。”瘦高個朝自己兄弟揮了一下手，指示道：“放了她。”

矮胖綁匪立即将刀從奕霜霏的脖子上拿了下來，并割斷了捆住她雙手的繩子：“走吧，丫頭。”

奕霜霏一邊揉着自己已經勒出血印的手腕，一邊走到裴譽衡面前。正欲開口說些什麽，對方卻搶先一步：“待會兒出了門，往右拐，向榮盛街那邊走。大哥在那條街上等你。”

“……榮盛街？”奕霜霏倍感迷茫。“沒有具體地址嗎？那我怎麽找他？”

“不需要。，你只管去就行，大哥一定會發現你的。”

裴譽衡滿臉盈盈笑意。即便遭人綁架，也絲毫感覺不到他有多麽恐懼或憤怒；雙眸中閃閃透出的，只有無限喜悅與期待。

他到底在樂呵什麽？奕霜霏腦子一團漿糊。就因為我現在安全了嗎？可他自己卻陷入危險了呀！一人換一人，有什麽值得慶賀的。

“快去吧。信我。”裴譽衡催促她走。

奕霜霏無奈，只得收起心底的疑惑。最後又眷戀地望了二少爺一眼，再才絕然轉身邁出院子。

裴譽衡見她順順利利出了門，半仰起頭，将腦袋靠在樹幹上，心滿意足地笑了。

自己的計劃，已然成功一半。剩下的，就看他們了。

奕霜霏遵從囑咐，出了門之後直接右拐，一路往前走。跨入一片小樹叢時，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霜霏。”

她驚訝地回頭一看：

“九爺？！”

作者有話要說： 清明節加更！日更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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