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裴譽衡一口氣将大哥拉回到自己房間,“砰”一下關上房門。雙眼死死盯住對方:“哥,你是我兄長。你已經訂過婚了。”
裴謹初回避其目光:“……我知道。”
“知道你還站出來反對我?你到底清不清楚現在自己在幹什麽?你在觊觎他人的美好,你在蠻不講理地破壞我的幸福!為什麽?究竟為什麽?該不會是……那天晚上去荷塘賞夜色,還沒看夠吧?你還記得在拳館裏是怎麽向我保證的嗎?!”
提起這個,裴謹初頓顯尴尬。這裏面的誤會實在太大了。“跟那件事……沒關系。你多慮了。”
“那又跟什麽有關系呢?你倒是說啊!”
裴謹初望向別處,頻頻眨眼以緩解內心的糾結。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說不出來吧?還不承認是你心裏有見不得人的龌鹾想法!”
“我沒有!”裴謹初積極争辯:“我以我們這麽多年的兄弟情誼起誓,你擔憂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
大哥都被逼發誓了,裴譽衡的态度稍稍緩和了些。忽然,他又想起另一個更加嚴重的問題,于是小心翼翼試探着問:“哥,你是不是……知道了奕霜霏的什麽秘密?”
他想問胎記的事情,卻不敢直接問。雖然平日裏從不迷信,可此時,這兩塊胎記就像兩根刺一樣深深紮在心裏。那麽讓人不舒服。如果大哥與奕霜霏獲悉了彼此身上長着如此奇特的胎記,是所謂“命中注定”的姻緣,那他二人之間會不會因此産生一些難以言喻的情愫?
這也是裴譽衡急着訂婚的理由:想先下手為強,搶過來再說。即使以後坦白,被罵無恥罵自私,也在所不惜。
可如果……大哥已經知曉了呢?這會不會就是他堅決反對的理由?裴譽衡很是忐忑。
而聽到他這麽莫名一問的裴謹初,也突然緊張了起來。眼神中透出幾許焦慮與慌亂:“什麽秘密?你知道她的什麽秘密嗎?”
顯然,這位洞悉太多內幕的兄長理解錯了。他以為弟弟口中的“秘密”,是隴山縣張家的中秋大火;是父親多年前可能犯下的一樁惡行;是奕霜霏的真實身份以及布局謀劃。唯獨沒想過這“秘密”暗指的是肩上“天生一對”的胎記。
彼此之間打啞謎,就是容易出現這種含義上的理解偏差。
兩人互望了幾秒。一種微妙的氛圍在其對視目光之間,暗流湧動。他們都知道對方一定掩藏了某些信息,卻又不約而同地選擇裝傻、不去捅破。因為誰也不想成為那個率先暴露的人。
“沒有。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只是喜歡她,想娶她而已。就這麽簡單。”
裴謹初苦笑着點點頭,眼底盈滿蒼白的無力感:“事情發展到現在……我有責任。我難辭其咎。”
裴譽衡不以為然:“你有什麽責任?”
“一開始我反對你們交往過密,就應該堅持下去,不該放棄。是我失策。我以為你對她也像對其她女孩一樣,熱乎一陣就沒興趣了。我以為時間到了,你自然而然會轉去下一個目标。可想不到……你竟然願意豁出性命去救她,還排除萬難地一定要娶她。是我判斷失誤,沒看出來這次你這麽認真,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裴譽衡仔細回味了一下這番話,心中感慨萬千。或許自己也不曾料到吧,這段感情竟會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演變成了割舍不掉的深深羁絆。
他輕嘆一聲,冷冷道:“既然已無力改變,那你就試着去接受它吧。”
裴謹初果斷拒絕:“不。我不接受!無論有沒有能力改變,我都會明确反對。即便哪天你們真的結婚,我阻止不了,也會一直反對下去。”
“你……”
“還有,”裴謹初蠻橫打斷他,“這件事是你擅自決定的嗎?你只征求了父親、母親的意見,有沒有征求過奕霜霏的意見?結婚是終身大事,關系到一個人的畢生幸福,不應該只你一個人說了算。你如果真的喜歡她,就應該尊重她。去問問她本人的意思,看她是不是也心甘情願地想嫁給你?我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在這麽重要的事情上,胡作非為、強人所難。”
裴譽衡被嗆住了。确實,就算他撒潑耍賴搞定了爹娘,但人家姑娘可自始至終都沒點頭說過一句“答應”他。這也是全部争論的基點。這個點若不存在,一切将毫無意義。
“大哥教訓的對,我是該去問問她本人的意願。我這就去。你放心,我絕對不逼她,一定讓她心甘情願嫁給我。”
* * *
裴譽衡趕到美樂天,是晚上七點半,奕霜霏還沒下班。他随便抓了個人頂替她的位置,然後将她帶進一間空置的貴賓室,反鎖上門。
“二少爺這個點跑來找我,有什麽緊急的事嗎?”
裴譽衡不說話,只一味望着姑娘傻笑。笑得人倍感迷茫。忽然,他猛地靠近,雙手捧起奕霜霏的臉夾,不給任何準備就重重吻了下去。
一切發生得太快,奕霜霏尚來不及拒絕,便已被牢牢覆住雙唇。
“唔……”她一邊從嗓子裏發出反抗的聲音,一邊用雙手死命想推開對方的身體。
奈何雙方力量懸殊,不論她如何拼盡全力,也無法掙脫這副健碩的身軀。無奈,她只得握緊拳頭,在其腹部估摸着應該是傷口的位置,沒太敢用力地頂了一下。
“啊!”裴譽衡吃痛,松手放開了她。小退一步并下意識捂住了自己腹部。
“你有毛病呀!”奕霜霏脾氣一下子沖上來。“又這樣?!”
什麽鬼?無緣無故就第二次被人強吻了,而且還是同一個男生!只不過,上回她的反應是“極度憤怒”,而今天則更偏向于“郁悶”。
裴譽衡遭到攻擊,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厚顏無恥地笑起來:“呵呵,你到底是心疼我的嘛。都沒忍心下重手。”
奕霜霏輕蔑地送了一個白眼給他。
“诶,你知道麽?我爹娘同意了。”
“同意什麽啊?沒頭沒尾的。”
“同意我們結婚啊。”
“……結婚?”奕霜霏驀然愣住。
“對啊,他們同意了。”裴譽衡滿臉洋溢着勝利的喜悅。“高不高興?我就說我一定能說服他們的,言出必行。”
奕霜霏可遠不如他這麽情緒亢奮。偏着頭,沒咋吭聲。
“怎麽了,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誰激動了?我這是生氣看不出來麽?你怎麽能這樣呢,人家一直又沒答應過要嫁你。你怎麽……就自作主張地跑去跟老爺夫人請示了?”
裴譽衡嘟起嘴,讨好似地回答:“我這不是想解除你的後顧之憂嘛。現在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們在一起,就只差你的意見。只要你點頭,這事兒就大功告成了。”
奕霜霏又不說話了。
“我知道你需要更多的時間考慮。沒關系,我不逼你。就算你點頭同意,我們現在也只是訂婚,而不是結婚。”
“……訂婚?”
“嗯。”裴譽衡點點頭,頗有耐心地解答着:“家裏畢竟還有大哥在。他成親之前我就先成親,總歸是不太好。所以我們得等着他。等明年鄧绮娜的守孝期一過,他們就會立即結婚。再然後,就能輪到我們了。”
“這樣啊……”奕霜霏若有所思。
“所以你也不必有什麽心理負擔。就算現在訂了婚,也至少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去慢慢權衡。如果……”裴譽衡頓住,略顯委屈地抿了抿嘴。“如果到時候,你實在不想嫁給我,我也一定不會強迫你。我願意解除婚約,放你自由。”
他的眼神如此誠懇真摯,與平日裏的玩世不恭決然不同。那雙溫情泛濫的眸子,讓人看了有種負罪感。似乎拒絕這樣一個男人、拒絕這樣一份真心,是不道德的。
“我……我不能現在就立即答複你。我也得回家去……和我娘商量一下。”
裴譽衡淺淺一笑,柔聲說:“應該的。婚姻大事嘛,是得同老人家好好商量商量。沒事,讨論出結果了,馬上告訴我。我等你。”
* * *
奕霜霏回到家,情緒比較沉郁。母親瞧見她心事重重的樣子,便過來關切詢問發生了什麽。她将二少爺求婚的事情一五一十講了一遍。
“娘,你說……我該答應他嗎?”
“這事兒吧……”奕母微微搖頭,“還是得看你自己的想法。”
奕霜霏将左臂手肘撐在桌子上,拿手掌托起臉頰,撅着嘴說:“我要是能這麽輕易作出決定,也就用不着心煩咯。”
“那你主要是在糾結些什麽呢?”
“我在想……”奕霜霏擡起眼皮,作努力思考狀。“如果我答應了他,就會有‘二少爺的未婚妻’這層身份做保護。那以後自由進出裴家的機會肯定不少。若想搞點什麽小動作的話,豈不是方便很多。說不定哪天……還能把燈給偷出來呢。”
奕母一聽到“燈”這個字,神情沉重了一下。“那燈……确實。五彩琉璃燈是張家的,咱們無論如何都得拿回來。我曾在他家祖墳前發過誓,一定要完好無損地把燈送回去。”
“可是……二少爺他人還挺好的,其實我一點兒不讨厭他。萬一以後事情被揭穿了,他知道我從頭到尾都在利用他,得有多崩潰。我有些于心不忍。如果我此刻拒絕,讓我們的關系維持現狀,那至少……他不會誤會那麽深。但一旦訂婚的話,就相當于給了他希望,讓他産生錯覺。這……對他未免太殘忍了。”奕霜霏說着說着,不覺低下了頭。
“唉。”奕母輕嘆一口氣,溫柔摸了摸女兒的後腦。“傻孩子,到底還是心腸軟。這世道就是這麽不公平,好人總是活得糾結痛苦;而那些狼心狗肺的混蛋,反倒能過得逍遙自在。沒天理呀。”
奕霜霏沒有跟随母親一起哀嘆,只自顧自接着絮叨:“還有,從訂婚到結婚一共也就一年多的時間。如果這段時間我沒能把該做的事都做完呢?那到時候……豈不是還得再選一次?得最終決定結婚還是退婚?這更難了……”她郁悶地用手捂住臉。
“霏霏,為娘現在這身體,全是靠藥養着的。也不曉得還能再撐個幾年。”
“娘,你又瞎說什麽呢?”
“我沒瞎說。”奕母的口氣綿中帶剛。“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你知道娘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在有生之年,能看見咱娘兒倆大仇得報!”
奕霜霏不做聲了。
奕母繼續語重心長:“今天,倘若是讓你立馬嫁給裴家老二,我或許會和你一樣痛苦矛盾、猶豫不決。可現在不是。只不過訂婚而已。訂婚……沒那麽嚴重,我覺得你真的不用考慮太多。”
奕霜霏望着母親,極淡地笑了下,小聲應道:“明白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