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個小小的哈欠,非常習慣地躺在了我的膝蓋上,睡着了。我顫抖着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我的心髒并沒有在确認西瑞爾先生還活着後,稍微得到一點喘息,而是被更大的惶恐所籠罩。
道理我都懂,但我無法克制怨恨,我怨恨命運無常,我怨恨我無法和我的愛人白頭到老。
100.
我和西瑞爾先生回到了我的故鄉,二十年過去了,故鄉一如過往般恬靜和安寧,像是有無形的力量将時間定格,把外界的喧嚣全都阻隔了出去。我們住進了我幼年時居住的小單元房,讓我驚訝的是這房子竟然還沒被拆,我花費了幾天和助理一起把房間打擾得幹幹淨淨,換上西瑞爾最喜歡的床上用品和厚厚的地毯,西瑞爾先生也像是突然有了精神一樣,坐在椅子上指揮着我把新買的花盆挪到他喜歡的地方。
我們過了很安穩的一段時光,晨起時賴在床上,像個小孩子一樣玩着親親的游戲,吃過飯再賴在床上,聊一些輕松有趣的話題,晚飯後,我背着他或者抱着他出門轉上一圈,有時候他也會不情不願地坐在輪椅上,去稍微遠的地方圍觀一下熱鬧,然後我們一起躺在杯子裏,沉沉地睡過去。
西瑞爾先生睡得一直很沉,但我一夜大概要驚醒七八次,每一次醒來的時候,我都要伸出手,摸摸西瑞爾先生的額頭——我怕在睡夢中,他就這樣地不告而別。
我曾經準備好自殺的藥物,希望能夠和西瑞爾先生共同面臨死亡,但他把我抽屜裏的藥全都扔到了地上,然後喘着氣,告訴我丹尼爾還需要我,我們都知道那不過是一個他不想我殉情而去的借口,我跟西瑞爾先生說我很痛苦,說我離開他活不下去,西瑞爾先生死死攥緊了我的手,他說我希望你活着,我希望你代替我多看一看這個世界,我希望你能夠代替我多吃幾碗面條,好吧,該死的我就是不想讓你死。
我親吻着他的額頭和他的指尖,我也不知道我是在哭,還是在笑,但最後我開了口,我說好。
在那之後的又過了十幾天,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西瑞爾先生捏了捏我的手心,彼時我還睡眼惺忪,有點意識沒回歸的架勢,他讓我打電話給丹尼爾先生,讓他迅速地趕過來,我的心髒劇烈地下沉,但最後我露出了一個微笑,我說好。
這一天的西瑞爾先生精神很好,氣色也很好,我們手牽着手,去樓下買了食物,路上碰到了阿婆,阿婆還打趣我們兩個老頭子天天黏在一起。我們做好了晚飯,丹尼爾先生也敲響了房門,我打開了房門,丹尼爾先生已經長大了,至少我看到他的時候,他沒有哭鼻子,臉上反而帶着笑。
西瑞爾說要吃面條,我們把桌子架在了床上,我挑起面條一點點地投喂他,他吃了一小碗面條,兩只手一只手握住了丹尼爾先生,一只手握住了我。
他讓丹尼爾先生好好學習,以後做自己想做的事,囑咐他照顧好我,丹尼爾別過了頭,帶着哭腔地說了YES,西瑞爾松開了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讓他先出去。
丹尼爾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卧室,虛掩上了門,我看着西瑞爾先生,他也看着我,我們的手緊緊相握。
他對我說,你別哭,我看着難受。我用我的婚戒輕輕碰了一下他的婚戒,我說我才沒有哭,你看我的臉上都是幹的。
西瑞爾喘了一口氣,他說對不起,要留你一個人了,我想陪你走下去,但是大概,真的不可以了。
我撐不下去了,我睜大了眼睛,不想讓透明的液體擋住西瑞爾先生的臉,我用盡全力擠出一個微笑,我說你給予了我新的人生,給予我全部的愛,不要說對不起,因為我也深愛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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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瑞爾也笑了出來,他說以後要好好生活,如果遇到合适的,也可以再娶一個老伴。
我抗議地捏了捏他的手背,我說這一生,我的妻子只可能是你,我不會再娶任何人。
我們不再說話,因為關于死亡關于未來的話我們已經說得太多太多,他知曉我的想法,我也知曉他的期盼,他看着我,我看着他,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說了一遍【我愛你】,我緊接着回了他一句【我愛你】,我們像兩個幼稚的孩子一樣,手拉着手,重複着說【我愛你】,在最後的最後,西瑞爾握着我的手的力道漸漸放輕,他緩慢地流連地合上了眼睛,伴随着最後一句話。
【我愛你,再見,我愛的萌萌】
我緊緊握着他的手,讓他的手無法從我的手中脫出,我顫抖地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下——他的呼吸已經停止了。
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男人,最愛我的男人,陪伴了我二十餘年,把我從絕望中抓出來,我兒子的父親,我的合法伴侶,西瑞爾先生,他離開了這個人世,也,離開了我。
(沒完結)
101.
西瑞爾先生的身體空運回了英國,我親手操辦了他的葬禮,我和丹尼爾迎接賓客,主要的流程一步步地向前推進,丹尼爾先生做得很好,他很有天賦,像西瑞爾先生特別多。
西瑞爾先生安葬在了他家族的陵園裏,墓碑上空出了一半的地方,等待我死亡的那一刻,刻在上面,葬禮結束的時候,律師先生說西瑞爾有一份禮物送給我。
我拿着律師先生送我的鑰匙,擰開了一個不大的盒子,裏面是三份文件。第一份是一個小球隊的轉讓合同,第二份是一個玫瑰莊園的轉讓協議,第三份是一封手寫信。
我拆開了手寫信,滿滿的一張紙上,都是【萌萌】。
西瑞爾先生給了我面包,給了我浪漫,給了我愛情,給了他能給我的一切,然後他走了,獨留我一個人,硬撐着活在這個世界上。
生無可戀,老無所依。
102.
我養成了一個新的習慣,每天中午,回到我最初的那家面館,煮一碗面條,放在西瑞爾以前常坐的位置,然後我坐在那個位置的對面,回想一段我們彼此相伴的時光,再把變冷的面條挪到自己的面前,一點一點吃掉它。
我知道我心理已經出了問題,但我不願意去找心理醫生,我不願意放棄西瑞爾出現的幻影,我不願意正式西瑞爾已經離我而去再也不會出現的現實。
那處位置常年扣着已占的牌子,有一天當我端着牛肉面出來的時候,西瑞爾的對面的位置卻已經坐上了人,我氣得直發抖,三步并做兩步走到了那邊,大聲地用英文說着很強硬的驅逐的話語。
對方看起來像是一個華人,我看見了他黑色的短發,當我把面條放了下去的時候,我才看到了他的臉。盡管那人帶着墨鏡,但從臉的輪廓和鼻梁和嘴唇,我一下子就認出了他。
我坐在了西瑞爾的位置上,我看着他,我說,你不該來這裏的,先生。
他梗在那裏,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他才說,這碗牛肉面能給我麽。
我抱着碗,警惕地向後挪了幾厘米,我說這可不行,這是給我的西瑞爾先生。
他摘下了眼鏡,露出了我熟悉的眉眼,他說,但最初你是為了我學會的煮面條。
他這話說得我特別莫名其妙,我不太懂他的邏輯,在我看來,我和西瑞爾結婚了二十年,跟他也斷了二十年的聯系,都是五十郎當歲的老頭子了,上一次見面也是好幾年前了,他突然這麽出現,總不會是做噩夢想起我了吧,而且這種話,不該說的。
我用筷子挑起了面條,開始很優雅地吃,面條涼了,味道不太好,但我一邊吃一邊沉浸在了西瑞爾的記憶裏,我記得他第一次送我的花,他可真是狡詐透了,愣是逼得我收下了花,還說我可愛。
【別吃了】
有人像是在這麽跟我說話,但我沒理他,他像是又喊了幾句,好煩,我不想理他,然後【啪——】地一聲,我的牛肉面連同面碗都被摔在了地上,我維持着一個挑面條吃的可笑的動作,我吞咽下了口中的面條,放下筷子,揪起了他的衣領,摁在地上開始揍。
他一開始還能反抗一下,但後來就是單方面被我打,圍觀的人有人試圖報警,像是被他攔了下去,我的意識有點錯亂,說白了,我的理智在他中斷了我的儀式的時候,一瞬間就被燒沒了。
到最後我停止了揍人的動作,扔給了他藥瓶,我關了店,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
我看着他,我說,你來這裏幹什麽。
他把玩着手裏的藥瓶,他說,看看你怎麽樣了,有一些話,想跟你談談。
我抱着手臂,靠着隔斷板站着,我說,我很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