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靈魂之問
從滁州,經鳳陽祭祖,然後北上。
在鳳陽向朱家先祖禀告冊立皇太孫,我一個外姓女眷并不能到場。黑蛋回來說,皇帝在列祖列宗面前也提了我一句。
之後的路程并沒什麽特別,走走停停,路上就在和黑蛋在皇帝馬車裏陪老爺子聊天,偶爾叫了伴駕的呂婕妤來,四個人一桌打葉子牌。葉子牌,就是麻将的前身。
呂婕妤和賢妃同從朝鮮來,在大明也沒什麽根基,也不受寵。平日裏我雖在後宮走動,因她性子不太讨喜,除了偶爾去張貴妃那裏坐坐,不太能與其他宮妃來往,因此我見她的機會也不多。
打牌時黑蛋坐在她上家,有心拉攏她,算準了她要什麽牌,就給她送。這呂婕妤脾氣不好歸不好,并不蠢,有來有往,就也給我順牌。
再加上我們都有心讓皇帝贏幾盤,到頭來四個人裏反而是黑蛋贏得最少,一把金瓜子,總是很快輸完。
輸完了,皇帝就又賞他,反正皇帝不缺錢,就圖一樂。
就這麽樂到了北平,我和呂婕妤也初步建立了戰鬥友誼。
雖然論輩分,是祖母輩,實際今年才二十,比我大不了幾歲。
身量颀長,皮膚白皙,團團臉,彎彎的鳳眼。
“一看就知,雖然不如權妃跟皇奶奶肖似,但也是照着皇奶奶的模子找的。”黑蛋道:“選秀的宦官們也算是懂門道。”
期間漢王來過一封信,說将仁孝皇後葬進了長陵。朱棣接了信,看了,遞給黑蛋,自己望着窗外,久久沒說話。
到北平時已經是四月間,春暖花開,綠草如茵。
漢王正午帶北平守官在郊外相迎,又設接風宴為我們一行人洗塵。
皇帝本想下午就去昌平看看長陵地宮,被漢王和黑蛋勸住了,說旅途颠簸,風塵仆仆,令皇後見了憂心,不如先進城安頓,沐浴休息,明日再去。皇帝這才答應了。
第二天清晨,飯都沒吃,就早早率衆人奔赴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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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前問我是否跟着,我說:“民女自幼熟讀《勸善書》,又蒙太子妃言傳身教皇後娘娘懿德,孺慕之至,還望陛下恩準。”
這是讨他歡心的鬼話。
但我想陪着黑蛋是真的。黑蛋是皇後從小一手帶大,祖孫情深。
那天在長陵,仁孝皇後的遺容畫像、神牌、貢品,我的印象一概模糊,只記得平素性子沉穩內斂的黑蛋掉了眼淚,朱棣撫着黑蛋的頭,語帶哽咽的一句:
“儀華啊,如今只有你留下的這些孩子們,聊慰朕懷。”
從長陵出來,朱棣翻身上馬,一騎當先,也不管衆人,策馬狂奔而去。
我遙望着這孤零零的一人一馬漸行漸遠,忽然覺得他很可憐。
如果有一天,我們終于證明了漢王與皇後之死有關,到時朱棣會怎樣?
斯人已逝,活下來的人,日子還是要繼續。
朱棣不是個耽于兒女情長的人。他不只是皇後的丈夫,大明的皇帝,更是沙場上見慣了生死離別的将軍。
他計劃六月進攻瓦剌,因此從長陵回來之後,沒給自己任何休息的時間,第二天便召集文臣武将,商議北伐之事。
也是借忙碌,讓自己不要那麽思念皇後吧。
在北平的行宮,就是當年的燕王府。皇後時時刻刻在他心裏,睹物怎麽可能不思人。
雖然朱棣來時說要放我和黑蛋去玩,但實則黑蛋比在金陵時還要忙。他白天要與會在旁觀摩學習排兵布陣、兵糧統籌調度,晚上回來還要研習兵法。如此每天累得筋疲力盡,睡前便不鬧我,老老實實摟着我聊聊天香一香臉頰額頭也就睡了。
我則是白天去陪伴呂婕妤,做做針線唠唠家常,晚上陪黑蛋讀書。
如此到了四月底,已經和呂婕妤熟稔。有一天晌午,睡過午覺,我帶着昨兒畫的刺繡花樣子去找她,進門卻見她慌忙将一盒東西藏起來。
場面一時有些尴尬。
我忙垂首福身,裝作不察:“給婕妤請安。昨兒照婕妤說的,畫了石榴花樣子,婕妤瞧瞧,可還喜歡?”
呂婕妤紅着臉招我進來,接過花樣子看了看,贊道:“陛下常說太孫畫得好,你這畫兒,也畫得像真花兒似的。”
我笑道:“婕妤喜歡就好。我手腳麻利些繡出來,趕在‘五月榴花照眼明’的時候獻給婕妤,讨個吉利。”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間時見子初成。
呂婕妤臉更紅了,将花樣子放回我手裏,擺擺手令伺候的人都下去。
“我也不瞞你……我是極想要子嗣的,可是陛下如今的龍體……”
我心下暗驚。剛剛的藥,不是媚/藥,就是助孕的藥。若是後者也就罷了,若是前者,會不會與權妃案有關聯?還是有人,想頂風作案,用同樣的手法除去呂婕妤?
“我看太孫寵你寵到天上,”呂婕妤繼續道:“你若有什麽房中的法子拴住他,還望你教我一些。”
我做嬌羞狀,嗫嚅道:“婕妤有所不知,我和太孫,因還未成婚,還是生米……”
“你們同房這麽多日子,他怎麽忍得,”婕妤小聲驚呼道:“莫非太孫,年紀輕輕,也‘不行’麽?”
“也”不行?
原來朱棣,年紀大了,已經“不行”了?
一瞬間我感覺我三觀都塌了。緊跟着又有一個拷問靈魂的問題冒了出來:
黑蛋應該不會“不行”吧?
如果黑蛋不行,我怎麽辦?
這古代不比現代,婚前不能試用也就罷了,等成婚了發現他“不行”,他堂堂皇帝的孫子,我有地方退換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