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點擊四萬加更】北伐

托北伐延期的福,時隔數年,在北京看了一場大雪。

于我一個北方人來說,南京的雪,充其量是場低溫的小雨。雪花落在手心還看不出形狀,就化成了一灘水。夜裏聽雪打在窗上噗嗒噗嗒響,到了第二天早上起來地上也只有淡淡的一點白。

和黑蛋堆了雪人,打了雪仗,說了“白頭偕老”的傻話。

黑蛋畫了好幾張戲雪圖,寄回金陵:“饞死老三小五他們。”朱老三和朱小五都還沒來過北京。

北巡這一路上,我也沒忘了給太子妃寫信,問候安好,順便彙報我們的生活。

其中妙瓊的事我回避,由黑蛋寫信彙報。當時酒席上實際過招的刀光劍影,信中不便明說,只說随行宮女吳氏被漢王看中要走。太子妃回信也只說”按禮當如是“。

我對太子妃向來很有距離感,與其說是一家人,更像是老師和學生、上司和下屬。不知是天下婆媳皆如此,還是因身在皇家、而我的婆婆是東宮上上下下的女主人。

如今距離産生美,讀信的時候,太子妃在我腦海中的形象柔和了許多,更像個母親。又怕我們不知道及時添衣,又怕我們沒人約束慣出奢侈的毛病,又怕黑蛋怠惰學業,又怕黑蛋用功太過。

黑蛋看了信,笑道:“真是‘兒行千裏母擔憂’。這麽多宮人伺候着呢,還能凍着不成。”

二月,朱棣率五十萬大軍,禦駕親征瓦剌。漢王、皇太孫随同出征,另有部将安定侯柳升等。

黑蛋原本怕出閃失,有心将我留在北京,我說:“若真有‘閃失’,我留在北京又有什麽用呢?”且不說我知道歷史上朱棣親征瓦剌是打了勝仗,即便歷史發生變化,五十萬都打輸了,那我留在北京也不過多茍活幾天而已,躲得了一時,躲不了瓦剌一世。

我原以為大軍開拔不久就會正式開打,誰料整整行軍三個多月,只沿路收拾了一些散兵游勇,并未遇到瓦剌主力。

因附近并無敵兵,我和黑蛋白天在距營地不遠處跑了會兒馬,夜裏又一起在營地外坐着看星星。

明月當空,月華如洗。浩瀚宇宙、茫茫時空之中,我們是渺小星球上兩個小小的人兒。

我嘆道:“轉眼又是五月了。一年過得真快,去年這時候,還在北京學騎馬呢。”

黑蛋道:“仔細數數,你進宮都已經過了四個年頭了。總覺得初見還在眼前似的。早知道咱們這樣好、早知道四年過得這樣快,真想兩三歲的時候就懂事,撺掇母妃把你接來。”

Advertisement

“傻子。”我樂得直笑。

夜霧籠罩着營地,遠處稀疏的灌木化作黑漆漆的影,點點月光在樹枝上若有若無地跳動,勾勒出淡淡的銀邊。

馬兒的脊背在月光下顯得光滑而健美,兩匹馬兒頭頸相依,時時搖頭晃腦,明亮的大眼睛撲扇撲閃,尾巴也一下一下溫順地掃來掃去,怕驚動了草葉上的露珠似地輕柔。

在黑蛋堅實的臂彎裏回頭望,身後大明的旗幟在晚風裏烈烈作響。守營的官兵站得筆直,鐵盔在火光下劃出一道锃亮的弧線。

這是富饒的大明,強盛的大明。無往不利,無堅不摧。

我是它幾百年後的子民,此刻也正為它自豪。

“能生為大明子民,我覺得很幸運,”我說:“不是拍你們家的馬屁。”

黑蛋壓低了聲音說:“我以後也會當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讓你以我為傲,以大明為傲。”(畢竟現任皇帝還活着,這話還是要小心說。)

說到這兒他皺眉道:“盼着皇爺爺這一波就把瓦剌徹底平了,至少打得他們再也不敢犯邊。可這回也邪門兒了,行軍這麽久,連主力的影子也沒見着。雖然在皇爺爺面前不說,我心裏有些沒底。”

“瓦剌嚣張,是靠騎兵,咱們大明的騎兵雖然未必争得過他們,可咱們有火器呢。再加上陛下用兵出神入化,我倒覺得,你用心跟着他學就是,不必心裏沒底。”

“皇爺爺打仗真的是神了,而且他也是真的愛打仗。”黑蛋笑嘆:“他一披挂上武弁服,比穿冕服還要威風,看着整個人年輕十歲不止,真是‘雄姿英發’,‘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如此推論,可見滿朝文武大臣,竟比瓦剌還催人老。”

皇帝看來是拿打仗當興趣……我忽然聯想到一個問題,便問他:“若你不生在皇家,你想做什麽?”

黑蛋擡頭望了望月亮,笑道:“在江南,當一個畫家,去山東登泰山偶遇你們家,求娶你當媳婦,然後每天琴棋書畫,再生幾個娃娃,帶他們讀書鬥蛐蛐。”

“嗯,真好。”

大軍繼續北進,又走了将近一個月,到六月初三,打前鋒的左都督劉江終于在飲馬河碰上了瓦剌軍隊。

劉江率軍沖鋒,敵軍一觸即潰,向東而逃。劉江部直追到康哈裏海,幾乎全殲敵軍,還抓到了俘虜。捷報傳回,軍中士氣高漲,衆将士摩拳擦掌,紛紛請戰,要乘勝追擊,生擒瓦剌首領馬哈木。

連黑蛋都躍躍欲試,想着親自上戰場殺敵。

然而戰争販子朱棣雖然賞了劉江一部的将士,卻沒衆人那麽興奮,反而按兵遲遲不動。

“抓的俘虜都說了,瓦剌大軍就駐紮在百裏外的忽蘭忽失溫,守備松懈,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就是了,都過去兩天了,皇爺爺怎麽還不動啊?”

黑蛋原本連着幾晚坐立難安,好不容易靜下來擁着我讀唐詩,偏偏翻到了盧綸的《塞下曲》: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欲将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一首詩又挑起了熱血男兒躁動的心,忍不住抱怨起來。

我放下書,問他:“你記不記得你第一回 教我騎馬,從巷子裏沖出來吓我一跳?”

黑蛋道:“怎麽突然說起這個?我自然記得。”

“為什麽我那時一直沒注意到你,而範弘帶我到了預定的地方,你卻能立刻知道?”

“一則你們二人有說話聲,二則我早已在那裏等着你們,自然有風吹草動都留意得到。”

我又問他:“大明軍隊就好比當時的我,當時的你就好比現在的瓦剌。咱們五十萬人在大漠裏走了整整三個月,馬哈木能不知道咱們在哪麽?哪裏會像那個俘虜說的,在只相隔百裏的忽蘭忽失溫,還‘守備松懈’?”

黑蛋被我說得愣了愣,回過神來才道:“果然急功近利要不得。”

第二天,黑蛋在皇帝帳裏和文武諸臣整整議了一天的方略,我在呂婕妤那兒一整天的心神不寧。到下午呂婕妤見我臉色實在不好還總跑神,問我是不是和太孫鬧別扭了。我說不是,只是不太舒服,許是昨兒沒睡好,不打緊。呂婕妤便打發我回房休息。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黑蛋回來,剛進了帳門,衣裳都沒換,便道:“明兒總攻,是決勝之戰。”

我見他神色有些猶豫,便問他:“怎麽,還有別的什麽話,也都說了罷。”

“我要親自上戰場,”黑蛋說:“皇爺爺已經答應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