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世界上只有兩種感情能把人永恒地聯系在一起,要麽是愛,要麽是恨。如果他不能愛你,那麽就讓他恨你吧。」
——
他在一片漆黑的巷道裏奔跑,粗重的呼吸與急促的心跳交織在一起,背後是獵犬們瘋狂的吠叫聲,天空宛如被濃墨染就的一般,連星光都被吞沒。
手裏的金屬棍發出刺耳的吱嘎響聲,那本應是某個腳手架上的一部分,被強行彎折下來而向外翻出的鐵片上黏着着斑駁血跡。
獵人?
獵物?
那種東西什麽都無所謂。
但是只要停下來就會被殺死。
另一個人的腳步聲逐漸變得清晰,踏着驚慌失措的步伐緩緩靠近。
他舉起了能夠頃刻奪走人生命的殺人兇器。
沒有人告訴他,這個重複了上萬次的噩夢什麽時候才會醒來。
黑暗之中仿佛有東西用力拉扯着他的雙手,但仍阻止不了銳器輕易刺穿柔軟的肉體,血液噴濺的像幅詭異的圖畫。
刺目的腥紅、殘破不堪的軀體、敗者們驚恐的眼神。
他笑,仿佛要将整幅面孔撕裂。
面對着瘡痍一片的世界。
面對着人間地獄。
——
一方通行睜開眼,看到的是執行官宿舍白色的天花板,雖然是屬于潛在犯唯一的私人空間,但因為主人的性格原因沒有使用一點全息投影,毫無個性可言。
靈魂仿佛還停留在并不存在的虛幻世界裏,因為晨起低血壓的緣故一方通行頭暈了好半天才從被子裏爬出來。
執行官的值班是九點。
一方通行看着電子表上顯示的08:37發出頭疼的嘆氣聲。
雖說一點都不想去值什麽見鬼的班,但如果不服從安排老老實實的話又會被送進矯正設施混日子,那樣枯燥乏味的生活無論如何不想繼續了。
從床頭摸到行走必備的拐杖,一方通行下了床。
裸露在空氣中的雙腿筆直修長,沒有一點贅餘,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皮膚本應和其他地方一樣的右腿上,血管的脈絡像是疤痕一樣醜陋的突起着,周圍還布滿了大片青紫色的瘀痕。
如果說其他部分是上帝精心的雕琢,那這條右腿說是魔鬼的傑作也不為過。
這次是腿嗎。
一方通行一副困擾的表情伸手摸了摸自己脖頸上裝飾品一樣的黑色項圈,一瘸一拐的走向了浴室,而大腦裏則完全想着另外一件與自己右腿毫無關系的事:
那個十字弩看起來挺好用的,殺傷力和攻擊距離都很好,至于命中率只要多練練就可以,不如下次搞點回來。
思及此處,一方通行煩躁的揉了揉頭發——
啊、執行官的話會被沒收掉的吧。尤其是自己的上司是個超麻煩的家夥。
——
“當麻!今天的早飯是什麽?!人家已經迫不及待啦!”看起來僅有國中生年紀的銀發少女抱着抱枕,像小貓一樣蹲在廚房門口好奇地張望。
“你那麽着急幹什麽?如果想要吃東西找家庭秘書去做不就好啦?”在廚房裏忙得不可開交的上條當麻忍不住抱怨道。
“不行!那怎麽可以!要知道這個年代能吃到人類親手做的熱騰騰的飯菜有多不容易!怎麽可以被沒有任何趣味的機械化食品代替呢?!”
“你那麽說只是看我受苦很開心而已,茵蒂克斯小姐。”
廚房門外這個銀發綠眸、體型看起來像個十四五歲小女孩的家夥叫做茵蒂克絲,和上條當麻之間的孽緣說起來也是讓人哭笑不得——
三年前上條當麻即将從大學畢業的時候從街上撿到了被餓暈過去的她,在被其兇悍的監護人氣勢洶洶找到家裏大鬧一通之後莫名其妙就成為了上條當麻家裏一只飼養代價昂貴的米蟲,雖說同居人這種解釋說出去有些叫人誤會,但上條當麻一向認為自己的性癖非常正常,并沒有戀童傾向。
別說他從沒有這方面的念想,就算真的有,以她那兩個兇悍監護人能夠不問原因就拆了上條當麻房子的脾氣就算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做點什麽。
但是說到這只米蟲的身份也算是大有來頭,少女是早些年日本還沒有完全鎖國時移居過來的英國人,也是東京僅存的唯一一所教堂內的修女。因為患有超憶症一類不知是好是壞的疾病,而且又天然到無論怎樣色相都保持着清澈,還受聘在厚生省從事文書記錄工作,算是比上條當麻這種靠Sibyl判定進入安全局工作的人還要高級的公務員。
不過在這個年代,“會做飯的男人”可不比“色相清澈的超憶症患者”多到哪裏去。
“哦哦——!”随着早餐被端上桌,茵蒂克斯發出了一點都不淑女的咆哮聲。
雖然只是簡單的煎蛋、培根、吐司和火腿,但比起除了味道沒有一點像食物的充能食品,從居家氛圍上來說就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唔唔……說起來當麻昨天晚上是第一天和新的同事們相處呢,還愉快嗎?”茵蒂克斯大口咬着煎蛋問道。
“啊……怎麽說好呢……?”上條當麻摸了摸自己被箭矢射中的手臂:僅僅一晚上在特效藥的治療下基本不會感覺到疼痛了,現代的科技真是可怕。
“怎麽說?新同事很難相處?”
回想起自己的“同事”,上條當麻只覺得頭大,于是重重的嘆了口氣,說出自己幾乎每天都挂在嘴邊的臺詞:
“不幸啊。”
——
自動駕駛的車子停在了安全局門外,上條當麻從車內走下來,原地做了幾次深呼吸,把有些緊的領帶扯松一點。
安全局本部的大樓外觀上看起來像是一個八角形的塔。地上共有60層,地下還有8層,在白天看起來尤其能帶給人不可侵犯的莊嚴感覺。入口大廳的地面上,用不知道是全息投影還是什麽的技術還原了巨大的西比拉系統和厚生省公安局的标志。
搭乘上沒有任何聲音與震動的電梯,上條當麻才想起因為臨時調換工作地點的關系,自己的行李和雜物都還打包成箱堆在新工作地點的桌子上。
為什麽我會這麽的不想去工作呢?
上條當麻痛苦的想着。
然後電梯發出了清脆的提示音,停在了他目的地的樓層。
上條當麻所帶領的隊伍是刑事科一系,除此之外還有二、三、四一共四組刑事,由于工作內容實際都差不多,所以整個刑事科就占了安全局的幾個相鄰樓層。
這也就導致了即使是在走廊裏,他還可以清晰的聽到二系兩名脾氣不合的刑事在大聲争吵着什麽。
但願我和我的執行官不會有需要大吵大鬧解決事情的一天。
抱着無比消極的情緒,上條當麻推開了刑事科一系專用的辦公室——
這是一間全部都是刑事的大房間,不過根據個人性格也被劃分為了許多小的“領地”,比如書架上塞了一大堆女仆雜志的不用想就知道是土禦門元春的辦公區域,這個不像警察而像流氓的家夥正在浏覽奇怪的購物網站。
這個時候應該說:難怪色相會變渾濁的。對吧?
土禦門隔壁的結标淡希桌子上攤開着各種關于女性時尚、化妝品、瘦身的書籍,當事人正旁若無人的一邊塞着耳機聽CD一邊塗着指甲。
相比之下海原光貴簡直就是這辦公室一道清新的風景線——
幹淨整潔的桌面、整齊擺放着各類書籍的書架以及電腦旁擺放的不知名的漂亮綠色植物,海原光貴在見到上條當麻看向這邊之後非常有禮貌的微笑着。
(真不愧是有良好教養的人。)
與上條當麻桌面情況相同的當然就是另一位至今還沒有來執勤的執行官一方通行,作為行李的紙箱也堆了一桌子。
“啊?我遲到了嗎?”
剛想到這個人,門口就傳來相當沒有歉意的聲音。
“沒有,不過如果你再晚五分鐘就要被扣薪水了。”上條當麻看了看時間說道。
“反正對潛在犯來說有沒有薪水都沒差。”一方通行無所謂的說着,走向自己的辦公桌。
“沒差嗎?”上條當麻露出一個微笑:“那請一方通行執行官就昨天沒有經過允許的擅自行動寫一份五萬字的檢讨交上來好了。”
想過會被男人絮絮叨叨的啰嗦一個上午或者會被指着鼻子大聲訓斥,讓一方通行怎麽也沒料到的是闊別了六年之久的老朋友送給自己的第一份見面禮居然是——寫檢讨。
“噗——”正糾結着“女仆裝什麽顏色更好看”的土禦門一口水噴在了顯示屏上。
結标淡希撇了撇嘴:“剛來的第一天就罰寫檢讨,還真是嚴厲的監視官大人。”
海原光貴向白發的同僚投以同情的目光。
任誰都能看出來是公報私仇的行為,在上條當麻這個人做起來就是那麽的大義凜然。
“檢讨?”一方通行歪了下頭,似乎在想這兩個字的含義。
“給我好好反省一下你的行為。下不為例。”上條當麻補充道。
意料之外的是一方通行沒有大吵大鬧、拒不配合,反而相當順從的打開了電腦寫檢讨。
這、是不是有點不太正常……?
心中盤桓着不妙的感覺,上條當麻一度以為是自己還從夢裏沒醒過來,待到狠掐了自己一把之後只能小聲嘀咕着開始着手準備寫關于昨天石井今川事件的報告書。
這邊上條當麻的電腦剛被啓動,一方通行就開口喚道:“監視官。”
“有、有什麽事嗎?”上條當麻疑惑的擡起頭。
一方通行單手撐着下巴,笑的有些意義不明:“檢讨寫好了,要發給你看嗎?”
五萬字?!寫完了?!
“別聽錯了,是五萬字,不是五百字啊。”
“是是,五萬字的檢讨,不多也不少啊。”
還沒等上條當麻點頭同意,電腦的右下角就彈出了收件提醒,上面顯示着發件人是一方通行,文件名是“檢讨”。
帶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點了進去,上條當麻只覺得一股熱血瞬間沖上了腦袋——
一方通行非常“認真”的按照他的話做了,整整齊齊排列着的、五萬字的“檢讨”,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複制粘貼啊混蛋?!”
而此時把上條當麻氣到差點掀翻桌子的罪魁禍首正悠然自得的靠在椅子上,臉上蓋着本書做春秋大夢。
“一方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