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這位是三系監視官禦坂美琴的妹妹,因為某些原因要在一系的辦公室呆上一段時間,來,大家鼓掌歡迎。”上條當麻把身邊的少女介紹給自己的同事們認識。

土禦門元春吹了個口哨,有些遺憾的說:“居然真的被一方通行說中了喵,算啦十罐咖啡是吧?輸給你啦。”

“你們在說什麽啊?”雖然聽不懂但上條當麻下意識的覺得這不會是什麽好事。

“一方通行回來的時候說阿上你在勾搭小姑娘喵,我說不可能,他說和我打賭,結果阿上你讓我失望了喵。”土禦門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

海原光貴一如既往地笑容今天看起來有點幸災樂禍:“說來說去你自己也不想想,一方通行怎麽可能打自己會輸的賭啊。”

“誰勾搭小女孩啊?!你們的思想也太扭曲了吧。”莫名其妙就被安了個讓人誤解的罪名,上條當麻覺得自己非常委屈。

“感覺……好像和我的班級差不多呢、刑事科。”最後之作眨了眨眼睛:“大家聚在一起說說笑笑的。”

“嘛,其實大家都是普通人而已。不要再聽外面的奇怪傳言啦。”大約是想起了關于安全局的各種奇聞,上條當麻笑了起來:“你姐姐現在可是急着想要跳槽呢。”

“這裏的電腦我可以用嗎?”最後之作好奇地問道。

“可以。”

安全局的保全系統非常強大,和案件相關的卷宗以及數據庫這類重要的東西都要經過身份認證才能使用,而把這些排除掉之後刑事科的電腦也就是運行速度快、功能完備的普通電腦而已,上條當麻并不會因為這個感到擔心。

看着小蜜蜂一樣在辦公桌之間跑來跑去的小女孩,土禦門元春問:“這小姑娘打算等她姐姐升遷之後來接替啊?”

上條當麻聳肩:“我覺得她應該還沒決定好是來安全局還是去國防省。”

“志向真遠大,日本的未來就靠她了喵。”

把一系辦公室的角角落落都探查了個遍,最後之作的腳步最終停在了托着下巴研究卷宗的一方通行身邊。

“那個……”

完全沒注意到辦公室裏剛才的騷動是因為何事,後知後覺的一方通行側過頭來看他身邊的小女孩:“怎麽?還在堅持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嗎?”

最後之作的雙手緊緊攥在一起:“對不起。”

“哈?”

“連救你的人都沒有,一定很難過吧。”

“需要被人救是因為你們太弱了。”一方通行受不了的站了起來:“喂,監視官,把這小鬼帶出去,很擾人的啊。”

“你那麽粗魯會把小女孩弄哭的哦。”海原光貴好心好意的提醒。

“煩死了。誰管你們啊。”見上條當麻也是無動于衷的模樣,一方通行坐回椅子上,身體向後一仰,找了本書蓋在自己臉上裝死。

上條當麻嘆氣:這家夥什麽時候要是能在感情問題上坦率點估計地球也要毀滅了。

——

堅硬的路面上布滿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被火光映成刺目橙紅色的汽油積成小小的一片水窪、黑色的煙塵彌散在空氣中——那是死亡的味道。到處都是汽車刺耳的鳴笛聲,一聲高過一聲堪比垂死之人發出的絕響。

那個看起來傻裏傻氣的小鬼應該平安無事吧?

一方通行嘲笑自己的奇怪念頭——不管是現在還是剛才,首先應該擔心的不應該是自己的安危嗎?

只要不理她的死活就不會變成這樣的。

好痛。

手臂、腿這些地方都好痛,內髒也是,好像被人捏着用力擠壓一樣。

快逃啊。

心裏有個聲音一直在這麽喊。

明明知道再不逃走的話會有不妙的事情發生,但事實就是身體根本不聽從自己的指揮。

所以我才如此讨厭這個社會。

讨厭被抓捕、殺人、躲藏,讨厭這樣畏畏縮縮的流亡生活,讨厭用滿口正義之言去粉飾太平的可憐獵犬,讨厭滿足于這種眼前的快樂而露出幸福笑容的每一個人,讨厭到憎恨的程度。

憎恨到想要毀滅的地步。

一方通行伸出唯一能動左手擦了擦臉上的血跡,撐起身體試圖為自己找到一條逃離的出路,但就在他挪動身體的時候雙腿卻傳來了讓人無法忽視的劇痛——

就好像命運刻意要同他開個令人絕望的玩笑一樣,他的右腿被沉重的車廂壓在了下面,依稀能看到斷裂處露出來的肌肉和骨頭,未被波及的左腿卻紮進了一塊玻璃碎片,血液從那個破口裏噴泉似的湧出來,不知道是不是割斷了動脈。

得幸于全身上下各處傳來的不間斷的痛覺,他竟然沒有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不能行走這個事實。

心動過速、呼吸急促、手腳冰冷。

失血性休克的前兆。

“哈哈哈哈——”

沒有試圖去減緩血液的流失,一方通行低低的笑了出來,失去力氣的身軀重新倒回冷硬的地面上,茫然的看着透過狹小縫隙照射進來的陽光。

他們就像終年生活于潮濕陰暗的地下洞穴的可憐爬蟲,被社會遺忘、被社會抛棄、被趕盡殺絕,就算去反抗、去掙紮、去瘋狂的噬咬所見的一切,也終将于今日一般悄無聲息的死在黑暗中。

究竟是他瘋了,還是這個社會瘋了?

不過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這一切都将随着這個叫做一方通行的男人的死亡被送入焚化爐,在一千攝氏度以上的高溫中化為一捧無人在意的灰燼,腐爛在充盈着安逸氣息的社會中。

也對,最無知的人做着最幸福的迷夢。

就讓一切在這裏結束吧。

正當一方通行準備阖上雙眼等待死亡降臨時,壓在身上的重物突然被擡了起來。

“找到了。還沒死。”穿着黑色裝備的、不是警察也不是消防員的男人向手腕上的便攜終端言簡意赅的傳遞着信息。

“知道了。送到安全局來。”

那個一方通行再熟悉不過的似乎無比睿智知性的聲音說,語氣裏是掩飾不住的傲慢,仿佛她是神,翻手覆手就能把一個人的命運左右的神。

一方通行有些木然的看着黑衣的男人們、他們背後吞噬街道的火光以及散落在地面上的血跡,然後他笑了,絲毫不為自己的處境而擔憂、扭曲而癫狂的笑了。

他這如同瘋魔般的舉動讓黑衣人們不知該做些什麽,只能愣愣的看着他笑到流出淚水,笑到劇烈的幹咳,最後他在他們的面前,把一枚玻璃碎片紮進了自己的喉嚨裏。

你們想看我苦惱、悲痛、絕望,等我經歷人間的一切悲歡後痛哭流涕的跪下祈求你們施舍給我通向天堂的階梯。

但我的回答仍是:不。

我是人,縱然萬劫不複,也要在這地獄裏沉淪。

僅僅為了無限擴大的權力就将他人的生命肆意玩弄的你們是沒有資格自稱為神的。

不過将那個女孩卷進非人的世界中并且施加暴行的自己,恐怕早就沒資格說這話了吧。

痛覺與視線都因為失血變得不再清晰,但一方通行卻清楚的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會是什麽樣的地獄。

經過震動減速帶時産生的輕微晃動感讓一方通行從夢裏醒了過來,疼痛消失了、傷口也不再流血,身上蓋着某個人的外套,那只被人擅自撿回來的三花貓蜷縮在自己的膝蓋上打盹,相向行駛的汽車的遠光燈晃得他眯起眼睛。

因為一天一夜沒有休息本來想閉着眼睛假寐結果真的睡過去了嗎……

一方通行有些恍惚的盯着上條當麻專注于路況的側臉,然後那個人就像有什麽特殊感知似的轉過頭來和他四目相對。

“醒了?”

“嗯。”

“那小姑娘被自己的姐姐接走了,不用擔心。”

“我擔心她幹什麽。”一方通行把鼻子以下的部分都縮進了衣服裏,悶聲悶氣的說:“那小鬼和我又沒有關系。”

“真的沒關系嗎?”

“就算真的有關系又能怎麽樣。活人不該被死人束縛着。更別提我這種一只腳踏進鬼門關半死不活的家夥。”

上條當麻沒有回應這句充滿悲觀色彩的話,身為刑警的他們都再清楚不過刑事科的人員更替有多麽頻繁,順利升遷或者轉業的人其實并沒有多少,執行官的死亡與監視官的降職其實才是最大的原因。

維護這個社會安全的,其實是一群早已被社會抛棄的人。多麽可笑的事。

也許是被這種莫名的悲傷氣息所感染,上條當麻和一方通行始終沒再說過一句話,回到家時茵蒂克絲也和往常一樣早早睡下了,兩個人都只是簡單的洗漱了一下,一方通行一言不發的回了卧室,上條當麻喂了貓後關上燈,躺在沙發上發呆。

想着想着他的腦海裏突然跳出了一個毫無關聯的詞語——鉑金時代。

‘××時代’是外界對刑事科某一段時間內刑警的統稱,代表了那批刑警為社會做出的貢獻,比如在剛剛開始使用支配者、又恰逢Sibyl才被人們接受的那十幾年內的刑警被通稱為‘青銅時代’;确定了監視官與執行官配合破案模式的二十年被稱作‘鑄鐵時代’。

上條當麻他們這一批刑警因為資歷尚淺且還沒有發生值得紀念的事情并沒有這類稱呼,不過外界因為他們表現出的良好形象已經開始有了‘鎳合金時代’的呼聲。

而上條當麻所想的‘鉑金時代’則是在他進入安全局之前十年內的那一批刑警,因為正逢進入二十二世紀、東京的犯罪率降到史上最低,所以被驕傲的賦予了‘鉑金時代’的稱呼。

為什麽我會想起這個?

說起來有一件更奇怪的事情——目前為止刑事科的四個科系不到三十名刑警幾乎都是在三年內入職,也就是說在四年前僅存在了短短十年的‘鉑金時代’結束後,刑事科內部有了長達一年的空白,然後又一次性補入了一大批刑警。

要知道就算刑事科的死亡率居高不下,也沒道理會出現空白期,上個批次的刑警怎麽也會遺留下三四個帶領下個批次的刑警,但唯一可以稱得上是整個刑事科資歷最老的人就是二系的垣根帝督,五年前、也就是‘鉑金時代’的末尾入職。

除此之外‘鉑金時代’的存在時間也讓人覺得異常,這批刑警的素質可以說是近幾十年來最好的,但卻只存在了十年?那麽整個‘鉑金時代’的成員、不論監視官還是執行官都到哪去了?

四年前這個曾經被許多人反複提到的時間點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黑暗會不自覺地讓人的頭腦變得昏沉,梳理不清的線索糾纏在一起,本來沒多少困意的上條當麻竟然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夢境和現實交替着,他的眼前一會兒是密密麻麻的卷宗,一會兒是各種亂七八糟的數據。

耳邊突然傳來了什麽東西被踢翻的聲音,趴在自己胸口上睡覺的小貓被驚醒,喵嗚喵嗚的叫了起來,上條當麻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

屋內沒有開燈,只有落地窗外變換更疊的夜景帶來一絲光亮,有個人影背對着他站在窗前,靜靜的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一方通行?”認出了那個有點瘦削的背影,上條當麻試探性的問道。

“嗯。”

“還不睡覺嗎?”

“再等一下。”

“哦。”

得到了答案的上條當麻閉上了雙眼,聽到窸窸窣窣的響聲和腳步聲——大概是要回去睡了吧。他這樣想着,卻被突然壓到身上的重物砸的喘不上來氣。

“哇怎麽了——?”

被驚醒的上條當麻動了動,就着暗淡的光芒看到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的一方通行跨坐在他腿上,垂着頭看不清表情。

雖然一方通行比起同齡男性是輕了不少,但好歹也算個成年人,上條當麻的兩條腿被壓得發麻,卻又不敢直接把人推下去。

“額……怎麽了?”

仿佛沒聽到男人的問題,一方通行的頭越來越低,最後輕輕抵在了上條當麻的胸口上。

鼻子敏銳的嗅到了酒氣,上條當麻心裏想着‘不會吧’,因為大半個身體被制住,只能伸出手在茶幾上胡亂摸了摸,結果聽到了空易拉罐接連倒下的聲響,聽起來數量還不少。

“說好的不喝酒呢?”上條當麻無奈的拍了拍一方通行的後背,想着自己在冰箱裏的那點存貨大概都被這個自稱滴酒不沾的人獨吞了。

“啤酒有提神的作用,可以減少過度興奮和緊張,刺激神經、促進消化,适量喝酒可以減少患心髒病、高血壓和潰瘍病的幾率……”一方通行雖然說話吐字清晰也有條有理的,不過種種反常的表現都證明他現在已經喝多了。

“我沒讓你給我當養生老師。喝了多少?”上條當麻把抵在自己胸前的那張臉扳起來問道。

“7、8……”一方通行掙脫了他的手掌扳着自己的手指數了半天,也不知道和誰保證道:“最後一瓶,沒了就去睡覺。”

說着就要去拿茶幾上的最後半罐啤酒,上條當麻拉住了那只手臂:“你喝多了。現在就回去睡覺。”

“不可能。”

“那——二百三十八乘一千四百二十五等于?”

“三十三萬九千一百五。”一方通行嘲諷的笑他,趁上條當麻沒攔住他把那罐啤酒拿到了手:“你才喝多了呢。”

怎麽喝的滿嘴胡話還能算這麽準?頭疼于一方通行那個奇特的大腦構造,上條當麻最終還是把那半罐啤酒搶了過來一飲而盡,空罐子扔到一邊,說:“沒了。你可以回去睡覺了。”

被‘橫刀奪愛’的一方通行好歹算是保留了最後的一點智商,沒哭也沒鬧,側過頭指着霓虹燈光閃爍的城市笑了:“你看那裏。”

“看什麽?”

“地獄啊。”

上條當麻沉默了片刻,撐起了上半身說:“我看你真是醉的不行了。走吧我帶你回房間。”

恰好一方通行轉回了頭,一瞬間兩個人的臉湊得很近很近,近到可以清晰聽到對方的呼吸聲,是誰先将這不到十公分的距離縮短的早已無關緊要,大腦似乎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吻上了另外那個人的嘴唇。

一開始只是小心翼翼的試探、淺淺的觸碰,混合着少許酒氣的濕潤吐息仿佛某種令人上瘾的藥物,一方通行沒有逃開,反而默許了一般伸出手臂環住對方的脖頸,上條當麻本來放在身體兩側的手也摟住他的腰和肩膀,逐漸加深了這個親吻。

柔軟的舌尖在唇瓣上流連了一會兒便輕輕撬開牙齒探了進去,暧昧的在口腔黏膜和上颚處舔舐,變粗重的喘息糾纏在一起,或許是不滿于這種不舒服的感覺,一方通行想把侵入口腔的異物抵出去,舌尖卻被輕易地捉住吸吮着。

上條當麻落在一方通行腰側的左手探進了衣服的下擺,指尖緩慢順着略微凹陷的脊柱溝向上移動,環着肩膀的右手摸到了一方通行脖頸上項圈的暗扣。

懷裏的人立刻像被摸了逆鱗一樣全身緊繃,在一方通行找準他的舌頭用力咬下來之前,上條當麻結束了在對方口腔裏的掠奪,輕輕的親吻落在了唇角和臉頰上,闖禍的手指轉而去摩挲柔軟的耳垂。

酒勁上湧的一方通行将下巴擱在了上條當麻的肩膀上,報複性的在他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上條當麻。”

“嗯?”

“如果我真的做了無法挽回的事情,不要原諒我。”

上條當麻沒有去深究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只是安靜的抱着一方通行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等人睡熟之後把他抱回了房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