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個男人
路兩邊是成排的梧桐，擋住了大半陽光。
站在路邊的男生很清朗，高高瘦瘦，笑起來有酒窩。
“......”程頌在腦中搜索片刻，口腔裏的感覺讓她并不想說話。
男生局促上前：“那什麽，好巧啊，在這碰到你。”
程頌站定，沉默十幾秒。
男生酒窩很淺，伸手摸着後腦勺：“我叫周徹。上周的建築史，我們建築設計專業和你們景觀專業一起上的，你還有印象嗎？”
“......”程頌不太想打擊他。
周徹很快意識到這個問題，臉色有些尴尬，索性一咬牙掏出手機：“加個微信吧，上周林老師留的作業我不會，想請教你。”
麻藥還沒退，程頌嘴巴木木的。
“......同學，”她說話不太利落，好心提醒，“建築史的老師，姓羅。”
周徹：“......”
“而且，”她回想了下，“羅老師沒留作業。”
周徹：“......”
似乎覺得不夠，她又好心重複：“真的。”
周徹不想說話了，他就想找個借口來要聯系方式，誰他媽管留沒留作業。被程頌這一說，也有些煩躁：“不可能，老羅怎麽可能沒留作業？肯定是你記錯了。”
男生語氣沖，程頌一愣，口腔裏的不适讓她并沒有耐心：“不信算了。”
說完，扭頭進了宿舍。
原地的周徹一巴掌拍在腦門上，靠，他是來加微信的！
三個人的聚餐計劃，因為程頌的拔牙擱置。
李微微手上收拾着回家需要的衣物，蘇婧蹲在行李箱旁感慨：“本來咱們宿舍宿舍就少一個人，你回去了，就剩我和頌頌了。”
“微微還回來呢，”程頌拿冰水冰着半邊臉，李微微也笑，“對啊，就兩周假。”
“不一樣，”蘇婧舍不得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懷疑頌頌看上我了，你走了，誰來保護我？”
“......”程頌瞥她眼，語氣涼涼，“哦，那你今晚記得在枕頭下放把剪刀，要不然明天你就是我的人了。”
“你看。”蘇婧一臉果不其然的表情，“她就是看上我了。”
李微微習慣了她兩人玩笑：“要不，你就從了頌頌吧。人長得好看，脾氣.....也還行，成績還好，你不虧。”
“那不行，”蘇婧一臉堅定，“我得對我男朋友負責。”
“再說了。”
蘇婧擡眸看程頌：“我倆不合适。”
又補了句：“軟件硬件，都不合适。”
程頌：“......”
李微微：“......”
這到底是什麽玩意兒！
看了眼程頌，李微微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她疊着牛仔裙：“對了，今天我回來的時候遇見建築設計專業的周徹了，他問我要頌頌微信。不過我不知道頌頌的意思，就沒給。”
“可能，”程頌想了會兒，老實交代，“他想問我借老羅的建築史作業。”
“那确實不能給。”蘇婧一臉嚴肅，“頌頌的作業只能借給我們。”
“不過，”蘇婧回想了下，神色慌張，“老羅留作業了？完了完了，我還沒寫，頌頌，借我參考下......”
程頌：“......”
李微微嘴角一撇：“沒留。”
蘇婧神色這才緩和，李微微自然猜到了程頌的意思，不禁問她：“真不加？人還挺帥的，咱們學校告白牆上，好多學妹給他留言呢。”
“咱們學校還有告白牆？”程頌語調慢悠悠地問，仿佛這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
“雖然咱們學校是典型的理科院校吧，但帥哥多啊，有告白牆也不奇怪。”蘇婧道。
李微微點頭，想起什麽，看着程頌得意味不明：“從大一到大三，想追你的人又不是沒有，你這一直單到現在，該不會有心上人了吧？”
一向最不八卦的人都開始八卦了，蘇婧也湊過頭看程頌。
不知怎的，程頌突然想起酒吧那個男人的神情，陷入詭異的沉默中。
“我去，”蘇婧恍若發現了新大陸，“是真的？咱們學校的嗎？不對，應該不是，要不然我們怎麽不知道。”
李微微贊同颔首，程頌放下了水瓶：“應該，已經大學畢業了。”
畢業了？那就是工作了。蘇婧懷疑了下，試探性地問：“多大了？不會是個騙子吧。”
“......應該不是。”程頌回想了下，“感覺跟程二差不多。”
她其實不太能看出男人的年紀，他看上去很年輕，可身上溫和慵懶的氣質，确實不像是個學生。
她似是真的認真想着，蘇婧眸子溜溜轉着，“很帥？”
“絕色。”
這下程頌斬釘截鐵。
蘇婧啧啧一聲：“跟你哥比呢？”
程頌想了下：“我覺得，你高估程二了。”
蘇婧：“......”
李微微：“什麽時候的事兒啊？沒聽你提過。”
“就上回在酒吧。”程頌倒沒什麽隐瞞，坦誠道。
蘇婧眸子清亮：“後續呢？”
程頌聳肩：“我把聯系方式給他了。”
“他聯系你了？”李微微好奇。
程頌一頓：“沒。”
蘇婧覺得奇了：“那你聯系他呗。”
程頌又一頓：“我沒他聯系方式。”
蘇婧：“......”
李微微：“......”
說這個，程頌開始反思。塞什麽聯系方式啊，直接加微信不好嗎？
不過，想起男人的神情，她其實不确定，就算當時去要微信，他也會溫和婉拒把。不知為何，程頌篤定自己的想法。
三個人時不時聊着，說話不怎麽利落的程頌時不時搭兩句。蘇婧打算再調侃兩句，就見程頌桌上的手機震動。
程頌一劃屏幕，當即站直了些，往陽臺走。
李微微笑着拉住要起身的蘇婧，“幫我壓下行李箱。”
程頌揉着臉回到自己位置，嘟囔着：“都什麽事兒啊。”
“怎麽了？”蘇婧叼着牙膏，含糊問。程頌趴到書桌上，懶洋洋答：“我們家老爺子回來了，讓周末回去。”
“你幹嘛這麽怕你爺爺？”蘇婧滿不在意，想着每次程頌接她家老爺子電話，都要站起來，恭恭敬敬地，跟老鼠見到貓一樣。
這個問題，程頌沉默十幾秒：“......你不懂。”
程頌一臉心有餘悸：“你要是跟我一樣被揍過，你也這樣。小時候就怕，後來怕着怕着，就成條件反射了。”
“哦，”蘇婧爬上床，語氣欠揍，“那你小時候得有多混啊。”
“別說，”程頌回想了會兒，“還真挺混。”
蘇婧：“......”這還挺自豪？
程頌想着這周末老爺子要回來的事兒，上課都不怎麽有精神。老師講得慷概激昂，她在心裏打腹稿。去酒吧的事兒，她不敢讓老爺子知道，得提前跟程二串供。
也不對，程二這周末應該會待在劇組，沒時間回來。這麽想着，她豁然開朗。拍了下昏昏欲睡的蘇婧，壓着聲音提醒：“專業課，好好聽。”
下午景觀與園林設計課程結束，兩個人送李微微去車站。
接下來的一周，跟平常沒什麽差別，小組答辯就程頌和蘇婧參加。
周五下午答辯結束，程頌關電腦準備回去，一道陰影在她面前落下。老師大腹便便，頭發稀稀疏疏，笑起來很和藹：“八月份有個聯賽，你記得和建院的參賽人員提前聯系下，報名的時候我讓班長通知你。”
程頌記得這件事，唯一的感覺就是又要留校熬夜畫圖了，沒太在意。兩個人往回走，蘇婧暗戳戳地拉住往回走的程頌：“頌頌，這周我不回宿舍住了，你一個人沒事兒吧？”
“......”程頌眉間一挑，“我要是有事兒，你就不出去了？”
“也不是，”蘇婧想了下，“你要是有事兒，我不介意帶上你跟我一塊去約會。”
“......”程頌淡瞥她，補了句，“......倒也不必，這周我回家。”
周六程頌回去很早，一開門，就看到客廳裏坐在沙發的中年夫婦。兩人聽見動靜，一起笑着回頭，“頌頌回來啦？吃早飯了嗎？”
對于程建邦夫婦，頌頌沒那麽怵，回了句吃過了。
二伯母笑呵呵地把手邊紙袋遞過去：“給我們頌頌的生日禮物。”
诶？程頌以為他們忘了，嘟囔着：“我還以為您跟程二一樣，都忘了。”
程建邦是程二的父親，聽她說這話，也不生氣，還幫她一起附和：“程小二忘了？等見到，我替你罵。”
程頌從小脾氣橫，唯獨在兩個大伯和老爺子面前乖得狠。程建邦想着，又補了句：“程小二你又不是不知道，整天不務正業，你別跟他走太近，沒什麽好學的。”
“您放心，”程頌低眸回了句程二的消息，一臉認真，“我一定不跟他學。”
午飯是二伯做的，餐桌上很安靜，程頌低眸吃飯。一家人都沒有吃東西說話的習慣，再加上老爺子神情嚴肅，安安靜靜地吃完，老爺子才問了兩句程頌最近的課程。
程頌乖乖回答不忙，老爺子思考會兒，問程頌還記不記得晏爺爺。
晏老爺子和她家老爺子是故交，程頌沉默了下：“記得。”
“等會兒陪我去趟老晏那兒。”
老爺子開口，程頌回了句好。
他說完就回了書房，林萍和程建邦兩人一起收拾餐桌，沒讓程頌動手。
晏家老宅在老區圖書館附近，程頌小時候跟着老爺子來過一次。六月暑氣漸重，程建邦送他們過去。
路上無聊，程頌剛好收到晏西然的消息：【聽我爺爺說，你跟你家老爺子過來？】
程頌：【......】
程頌：【你消息還挺靈通。】
她幾乎能想到晏西然露着八顆齊整的大白牙咧嘴回複的表情。
晏西然：【老爺子心情不好，我回來這幾天都快悶壞了。】
程頌瞥了眼副駕上的自家老爺子，敷衍地問了句：【晏爺爺怎麽了？】
晏西然：【......可能覺得我太優秀，他為難吧。】
程頌：......
她認識晏西然，跟老爺子沒多大關系。
按照晏西然的話來說，這世上本是沒有熟人的，一起罰站的次數多了，就成了熟人。
而且是，有過一起在旗杆下罰站的革命友誼。
到晏家老宅，二伯有事先回去。
程頌跟着老爺子進去，一開門就對上晏西然的八顆大白牙，一臉欠揍，她默默扯了下嘴角。
晏西然顯然領會不到她的郁悶，拉着她往裏進。晏老爺子拄着手杖，臉上的表情在看到兩個人時很快收斂：“頌頌來了啊。”
“晏爺爺。”程頌笑着打招呼，晏老爺子很快讓他們到別處玩，似乎有事要和自己的老夥伴談。
晏西然沒耽擱地拉着程頌往後院走，邊走邊道：“你都不知道，我家氣氛最近太可怕了。老爺子心情不好也就算了，就連我小......”
“小叔？”晏西然戛然而止，頓了頓，“你怎麽在這兒啊。”
陽光熱烈，透過後院的梧桐葉，落下斑駁的陰影。最後，在輪椅上的男人身上，留下光影交疊的痕跡。男人溫和慵懶，修長的指尖夾着煙，目光觸及兩人時，随意掐滅火星，丢進垃圾桶。
末了，棕褐色瞳眸很淡地瞥了眼程頌，慵懶懶地。
“他......”程頌半天沒憋出話來。
腳步聲漸進，接着，程頌聽到自家老爺子介紹：“這是你晏家小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