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個男人
戲劇似的。
程頌目光一頓，下意識咬了下舌尖。
半個月前在酒吧偶然看上的男人，在晏家老宅裏遇到。
老爺子剛才說什麽來着？
這是你晏家小叔。
晏家，小叔。
莫名地，程頌舔了下後槽牙。
這得有多巧，又得有多不巧。
她剛要開口——
餘光瞥見兩個老爺子坐在了不遠處的藤椅裏，倏地，程頌後知後覺地，想起另一件事。
上一秒還在慶幸，下一秒，她眼皮直跳，連帶着腦仁兒一起，她有些頭疼。
稍斟酌了下被老爺子知道自己去酒吧的後果，她舔了下唇角，權衡對策。偏晏西然邊胡亂收拾着自己堆在桌上的專業書，邊出聲：“小叔，這是程頌，程爺爺的孫女。”
男人稍擡眸，四目相對。須臾，他慢條斯理地收回目光，往手邊的電腦屏幕上瞥了兩眼。
“不過，”晏西然收拾着書，話沒說完，察覺到程頌的目光，疑惑問了句：見過？”
兩個字，吸引了兩個老爺子的注意。
程頌幾乎咬牙切齒：......您可真是好樣的。
見過，還是在酒吧裏遇見的，哦，我還要請人家喝酒來着。
當着老爺子的面，這話她不光說不出口，還覺得背脊發涼，心驚膽顫的。電光火石間，她想也不想地往前挪了半步，陰影落下時，男人眼眸未擡。程頌顧不得這些，乖乖上前奪取先機：“晏小叔好。”
本沒在意的男人指尖一頓，眸中多了些別的韻味，目光溫和缱绻地，重新落在程頌身上，帶了些打量。程頌餘光瞥了眼老爺子，似不經意地回答晏西然的話：“聽過，沒見過。”
近乎斬釘截鐵地否認，目光還在盯着男人。
沉默間似乎懂了，他斜她一眼，笑得溫和：“嗯，是沒見過。”
意料之中的答案，兩個老爺子繼續聊着。程頌暗松口氣，男人慢條斯理地收回目光，握了下鼠标，“這裏。”
纏着鍵盤線的晏西然啊了聲，男人淡撇他眼，“入參有問題，自己檢查下。”
說完，稍擡眸，捉住程頌的目光。
被發現偷瞄，程頌鎮定地盯着手機屏幕，心虛地劃了兩下。
他沒待多久，兩個老爺子起身往書房走，程老爺子拍了下他的肩：“沒事兒，老晏就是脾氣倔，我替你勸勸。”
他嗯了聲，跟着進去。
“我操，”晏西然猛地吐出句髒話，“還真是......”
顯然是在說剛才的問題，程頌瞥他眼，“你小叔——”
“怎麽了？”他噼裏啪啦地敲着鍵盤，最後按下回車松了口氣。程頌想着酒吧和剛才的情形，“人，還挺好的。”
梧桐樹下的陰影裏，晏西然抱着書和電腦往裏走，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程頌心不在焉地敷衍兩句。
兩個人正往二樓客廳去。
嘭——
“我管不了你了是吧！”倏地飙升的音調，從轉角處的書房裏傳出來。
同時，硯臺從門上狠狠換了方向，砸進客廳地毯裏，聲響沉悶。
剛才還言笑晏晏的晏老爺子猛地發怒，程頌和晏西然也被吓到，站在樓梯口沒敢動。
書房門半掩着，程頌能看到那人在滿層的書架旁。片刻，書房門被打開，男人單手握着輪椅手輪，彎腰撿起硯臺。察覺到目光，眸色溫和，目光落點在晏西然的電腦上：“好了？”
晏西然不知所措地嗯了聲，男人眸光微動，把硯臺随手擱在門邊的書架上，聲線慵懶：“沒事兒，上去吧。”
她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晏西然拉上了樓。程頌後知後覺地想起，剛才男人的目光，跟上次在酒吧被那女人言語羞辱後一樣。
溫和，慵懶，好像，真不在意。
她見過他兩次。上次在酒吧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羞辱，這次又被晏爺爺罵。他好像都是，沒怎麽說話，溫和清冷，連語氣都沒變。
再加上男人沒戳穿她的事兒，程頌不禁腹诽：一個好人，溫和善良又很好欺負的好人。
從二樓客廳陽臺往下看，小院兒裏晏爺爺臉色并不好，程老爺子也沒耐心地勸他。
“沒事兒，”晏西然往下看了眼，敲着鍵盤，沒當回事，“從這個月我小叔回來，一直都這樣，習慣就好。”
程頌想到男人的神情，遲疑地問：“你之前說晏爺爺心情不好，是因為你小叔？”
“也不光是，”他想了下，表情略微松怔，“因為我小叔工作的事兒吧，其實我爺爺挺心疼我小叔的，就是脾氣硬。不說這個了，等會兒去成遠哥那兒嗎？”
“不去。”程頌拒絕，在老爺子眼皮子底下溜去酒吧混，她還想多活兩年。
晚飯是在晏爺爺這裏吃的，餐桌上氛圍很微妙。結束後，晏西然收拾碗筷，程頌在做人和不做人之間猶豫下，正要幫忙，就被晏老爺子叫住：“頌頌，去書房玩會兒，他一個人就行。”
晏西然端着空碗的手一抖，雖然他沒想程頌幫忙，可話從自家爺爺嘴裏說出來，他還是扯着嘴角重音重複：“行，我自己就行。”
兩個老爺子要出門，晏西然在廚房洗碗。程頌閑得無聊，推門進了書房。
一開門，落入棕褐色的瞳眸中，依舊是白色暗紋襯衫，最上方的紐扣沒扣。書房的燈光很暖，男人在書架旁，眸底暈着缱绻。
剛才沒注意到他進了書房，她也有些驚訝。房間很安靜，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晏小叔。”
男人眼皮微掀，聲線溫和地嗯了聲，似乎真的沒在意和晏老爺子的争吵。
兜裏手機震動兩下，程頌到嘴邊的話止住，随意抽出一本書挪到沙發上。手機再次震動，她這才摸出來看了眼，是程二的消息。
兩張環境慘烈的照片，附帶着一句話：【你哥我，今兒住這兒，無聊，安慰下。】
安慰？程頌嗤笑一聲，開了靜音，打字：【？記得吃藥。】
隔了好幾分鐘，程二回複得語重心長：【程小三，偶爾，還是做個人吧。】
她敷衍地回了兩句，餘光瞥了眼指腹輕敲着輪椅的男人：【問個事兒。】
程二秒回：【沒愛過。】
程頌沉默三秒，這厮真的一直狗。
程頌：【情景設定，你在酒吧，有妹子給你塞了聯系方式，你會怎麽想。】
發出去，她又瞄了眼旁邊輪椅上的人。隔了十幾秒，程二發來消息：【塞哪？】
程頌：【？】
她覺得，程二的思想不太對......
程二悠悠地又發來：【這都什麽年頭了，還有人用塞聯系方式這招？老土。再說了，你哥我，又不是鴨。】
程頌：【？？】
看着聊天記錄，她表情緩慢僵住，不可置信。會、這麽、想、嗎？
她看上去——
像個嫖客？
程頌徹底聊不下去，程二又發來什麽，她沒心思看，只想确定自己他媽是不是個嫖客。同樣的問題，她給陸成遠也發了，陸成遠先是回了個問號，又回複：【別的不說，酒吧想來嫖我的，還真不少。】
程頌：......
她要瘋了。
她心裏驚濤駭浪，面上不動聲色地翻看着手中的書。很快，目光很快被扉頁夾着的書簽吸引，幹幹淨淨的白色書簽，幾乎穿透紙面的瘦金體，寫着“晏寧”兩字，然後是一串日期。
溫和缱绻的名字，意外地，程頌想起了以前沒注意過的細節——
在晏西然填報志願的那段時間裏，他首先考慮的是國防類大學。
沒過多久，還在高二暑假的程頌本着革命友誼問他有沒有報他一直想去的學校。他似乎心情不好，回了句：【算了，一個我小叔已經夠我爺爺氣的了，我再報軍校的話，老爺子得吃了我。】
軍校。程頌抿了下唇。
宿舍群裏忽地發來消息，程頌靠到沙發上，點進去。
蘇婧：【完了完了，我男朋友要陪我一起住酒店，不會那啥吧，我緊張。】
程頌劃着屏幕的手一頓，李微微先回複：【順其自然？】
程頌餘光瞄了眼旁邊，他神情專注，偶爾指腹會很輕地敲着輪椅扶手。
她盯着對話框沉默了會兒：【你想嗎？】
蘇婧猶疑：【就，覺得有點快，沒做好心理準備。】
程頌直接回複：【那就拒絕。】
李微微：【聽頌頌的。】
蘇婧輾轉思考：【我拒絕的話，他會不會覺得我不喜歡他啊，我其實還挺喜歡他的......】
程頌合上書，認真了些：【蘇蘇。】
蘇婧：【？】
程頌抿了下唇：【在你覺得你們關系還沒到那種程度時，你男朋友如果因為這種事生氣，你可以考慮重新思考你們的關系了。】
李微微：【同意。】
蘇婧：【......知道了，我跟他說下。】
程頌盯着屏幕，整個人懶洋洋窩在沙發靠背上，等了會兒，沒等到回複。
李微微：【說了嗎？】
隔了十幾秒，蘇婧才回複：【......剛說了，他重新去開了間房。我要付錢來着，他沒讓。】
程頌看到回複後，就把手機塞到了兜裏，餘光不由自主地往一邊掃。她沒心思看書，程二和陸成遠的話在腦中交錯着，她開始措辭——
哦，小叔，雖然我對你見色起意，但真沒要嫖你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上回調戲你的女人可不是我，我還幫你來着，你不會不記得吧？
哦，我真不是去嫖的，但你去是為了什麽，我就不清楚了。
好像怎麽解釋都不妥。
她開始郁悶，一想到自己上回都塞了聯系方式了，這段時間裏，對方還完全沒動靜，更郁悶了。鬼使神差地，她在群裏發了個消息。
程頌：【問個問題。】
她繼續：【就算我是個嫖客，也應該還算是個長相好看的嫖客吧？】
作者有話要說： 程頌：雖然我對你見色起意，但我真沒嫖你的意思。嗯，暫時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