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個男人
“醫生那邊在研究手術方案和手術時間，”李微微頓了頓，“頌頌，幸虧有你，我......”
她瘦了很多，整個人很憔悴。
“先吃點東西。”程頌抿唇，把手裏的飯盒遞給他，壓低聲音。
病床上的人還在睡着，李微微動靜很小，打開飯盒時骨湯的香氣頓時傳出來。她低眸拿出碗筷喝了口，鼻尖突然發酸。
“頌頌......”她不知道要說什麽了，眼眶逐漸濕潤。
程頌拍了拍她的背，緩和氣氛：“幹嘛，我可不接受以身相許。”
李微微臉色蒼白地笑了下，“我又不是蘇婧。”
“也是。”
她其實不太會安慰人。
沒多久，病房門被推開，一個醫生和另一個中年男人一起進來。從李微微的口中，程頌知道了這個中年男人是她的大伯，也是他陪着李微微來江北的。
李文銘看到程頌詫異了下，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程頌一臉莫名其妙，不過這會兒留下也幫不上什麽忙，就跟李微微說了句等會兒再過來。
她想下樓買點東西。
醫院人很多，她到附近買了些東西才上去。到樓上時正打算推門進去，剛好看到李微微爸爸醒了來，兩個人正在說話，她思考着再門外站了會兒。
“你記得要好好謝謝人家呀。”滄桑的氣聲傳出來，李微微小聲回了句，“知道了。”
“我們微微真的長大了，都能管着爸爸了。”裏面的人氣息微弱地笑了下，李微微帶着哭腔的聲音也傳了過來，“你別說話了，聽我的，聽醫生的，等着手術就行。其他的，以後再說。”
“好，你那個同學剛才來了嗎？”
“頌頌啊，來了的，等你好了，我帶你請她一起吃飯好不好？”
陽光灑進病房時，兩個人都溫溫柔柔的。
她愣了會兒，莫名地，心口有些發悶。
——等我們頌頌長大了，以後爸爸都聽你的，好不好？
以前，也有人這麽跟她說過。
可後來，沒有後來了。
再也沒有了。
半晌，她沒進去打擾，把東西放到門口，轉頭離開了。
這一幕剛好落在走廊盡頭的男人眼中。
李文銘查房出來後，就看到科室門口的男人往另一邊的走廊看。他過去拍了下，“來多久了？”
晏寧收回目光，沒接話。
“老師昨天問我要了你的檢查結果，”李文銘推開門，示意他進去說話，“恢複不錯。不過——”
他有些吃醋：“我怎麽感覺，你才是老師的學生？我可沒見過他對我這麽上心的。”
“......”晏寧斜他眼，李文銘忽地開口，“對了，李鐘的手術還不能進行，還得再研究研究。”
專業上的事，他沒多說，倒是忽地笑了：“我昨天還想着，是什麽人，能讓你晏寧開口。”
晏寧擡眸，李文銘笑着把報告遞給他：“剛才在病房，看到了上回生日宴上的程家小姑娘。”
“晏寧啊晏寧，”李文銘湊近了些，“上回我就想問了，你這種人，什麽時候也認識姑娘了？”
輕叩着輪椅扶手的聲音響起，像是無聲的警告。晏寧瞥他眼，目光繼而落在報告上，“世交家的小輩而已。”
小輩？
“......”李文銘白他眼，“你也就占了你家老爺子老來得子這點便宜。”
“要不，我叫你聲小叔，”李文銘挑眉，“你能不能也幫我個忙？”
“......”晏寧掃他眼，神情清冷，“試試？”
李文銘眼皮一跳：“？”
“李醫生，39號床的病人需要你過去下，”外面突然有人推門，李文銘回了句，轉頭看晏寧，“先等會兒，回來說下複健的事兒。”
晏寧嗯了聲，他匆匆離開。
程頌沒回家，直接去了茶舍。
程二電話打過來時，她正一個人玩着數字轉盤。
“你昨天打電話，是想說你那個同學的事兒？”他開門見山，程頌嗯了聲，“你怎麽知道？”
“老爺子說的，”程二沒太在意，“下次不想跟老爺子開口，直接跟我爸媽說，懂？”
“......”程頌半躺在沙發上，拿過抱枕擋住眼睛，哦了聲。
那邊輕嗤一聲，“算了，也沒見你哪回聽我的了。”
他語氣依舊欠揍，程頌聽着，沉默幾秒。
“二哥。”
那邊怔了下。
程頌擦了下眼角：“挂了。”
那邊頓了頓：“程小三？”
程頌沒說話。
半晌，程二吐出幾個字：“再叫聲哥來聽聽？”
程頌：“.....”
好狗。
程頌回去的時候，剛好接到蘇婧的電話。說起了李微微爸爸的病情，程頌一愣：“你怎麽知道的？”
“我看她一直沒回我消息，就給她打了電話，才知道她人已經在江北了。”
出了地鐵站，程頌嗯了聲，蘇婧覺察出不對勁：“不對，你已經知道了？”
“昨天剛知道的。”程頌想了下，沒提李微微找她幫忙的事兒。蘇婧應了聲，“我明天回校，你有時間嗎？咱們一起去看看吧？”
“行。”
到家後，她打算先洗個澡，打開衣櫃拿衣服時，目光稍頓，停在最上層的擱板上。只有一個老舊的相機。她抿唇，窩在房間的小沙發裏拿着相機。末了，還是沒勇氣打開，又放了回去。
隔天，她和蘇婧約了上午九點鐘在醫院見面。
她拎着飯盒到的時候，蘇婧已經提了個果籃等在樓下，一見到她就招了下手，有些緊張。
“我沒遇到過這種事，怕等會兒說錯話害微微傷心。”她縮了下腦袋，程頌笑了下，“你還怕說錯話啊？”
兩個人到病房的時候，李微微正在床邊削着水果。一見着兩人一前一後進來，也愣了下。
蘇婧二話不說，先過去給了個擁抱，李微微看着兩人，抿了下唇：“頌頌，蘇蘇。”
“今天是檸檬雞。”程頌挑眉笑了下，李微微面色比昨天好很多了，“好。”
“對了，伯父呢？”
蘇婧看了眼空蕩蕩的病房，李微微說：“沒事，做檢查了。”
“李醫生說，手術方案和手術時間應該能在這幾天定下來。”她說。
程頌松了口氣：“這就好。”
她看了眼程頌，似乎還想說什麽，程頌笑了下，先打斷：“吃點東西吧。”
她咬了下唇，沒再多說。
“對了，你這段時間不是直接可以住學校嗎？反正離得近。”蘇婧突然開口，李微微皺眉，“還是都等手術結束吧，手術一直拖着，我放不下心。”
“也是，”蘇婧寬慰，“不會有事的。”
兩個人沒待多久，出去路上，蘇婧悶悶道：“如果我是微微，做得一定不比她好。”
程頌一怔，她想起晏寧的話，“別亂想。”
“你回學校嗎？”蘇婧問。
程頌搖頭：“明天再回學校。”
她覺得乘地鐵太麻煩，索性把飯盒放在腳邊，站在醫院大廳外的陰涼下打車。
身邊有人過來時，她沒太在意。直到身旁人開口，程頌一愣，轉頭就對上一身白大褂的人。
系扣一絲不茍，李文銘一手還握着手機，扶了下眼鏡。察覺到目光時，他臉上驚訝了下，“程頌？”
程頌嗯了聲，沒再出聲打擾。
李文銘樂了，咳了兩聲，繼續同那端的人說話：“哦，遇到個小輩。”
說着，他看了眼程頌。
程頌：“？”
怎麽到哪都是小輩？不對啊，李文銘的輩分跟程風算是一樣吧？還是......男人都挺喜歡以長輩自居的？
這跟喜歡別人叫自己爸爸一樣？
李文銘自然不知道小姑娘在想什麽，他聽着那端沉默十幾秒，覺得神清氣爽：“還有，晏寧，晏二爺，您老人家行行好，能不能勸勸我老師，這國內外有時差，回回都半夜三更找我開會聊你的恢複情況，我真吃不消。”
晏寧？程頌劃着手機屏幕的手一頓。
那段說了什麽，李文銘一哽：“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跟你一樣難搞，我可不開口。”
晏小叔脾氣多好啊，她就沒見過比他脾氣還好的人了......程頌腹诽。
“行，”李文銘似是氣笑了，“那我謝謝你。”
李文銘很快挂了電話，盯着手機嘟囔了句：“得，也就仗着自己輩分大了。”
“.....”程頌扯了下嘴角，果然，這人怎麽跟誰都要扯輩分......
李文銘擡腕看了眼時間，轉頭發現小姑娘還在。他疑惑：“等人？”
“等車。”程頌心虛地立即開口，一低眸，發現自己忘了點叫車，更心虛了。剛好，擡眸時瞧見一輛出租車停在了醫院門口，她提起飯盒走過去。
從車上下來個中年女人，懷裏抱着個小女孩。李文銘忙走過去，中年女人看見他松了口氣：“李醫生。”
“先進去再說。”李文銘沒多說，叫來兩個護士幫忙。
小長假最後一天，九點鐘程頌就接到了兩個電話。
一個是李微微的，說是手術時間安排到了十三號。
另一個，是清明上河面試通過的邀請，電話通知同時，也往她郵箱裏發了offer。
“怎麽樣怎麽樣？”蘇婧湊過來，程頌挑了下眉，蘇婧猛地撲過來搖晃着她肩膀，“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啊啊啊啊啊，”蘇婧比她還要激動，“來，考神，讓我摸一下，就摸一下，沾沾喜氣！以後逢考必過！！！”
“......”程頌語調慢悠悠地，“摸哪？”
蘇婧：“？”
怎麽還帶馬賽克？
不過程頌确實開心，把關鍵信息用畫圖軟件抹掉後，發了個朋友圈。
沒幾分鐘，發現蘇堤先點了個贊，評論：不錯不錯，不愧是你蘇老師的學生。
程頌：？
敢情，這位是真沒記住她是學景觀的。
程頌默默回了個死亡微笑。
很快，程二幾個人也紛紛評論，她挑了幾條回複。
目光掃到二伯母的回複時，她頓時愣住。
二伯母：【假期發offer？人事已經開始加班了？那頌頌以後是不是也要經常加班了？】
程頌表情開始僵硬，這麽一說，還真是.....
另一邊，趙子旋盯着手機樂不可支：“蘇老師，你這是被嫌棄了吧。”
蘇堤湊過去看了眼，咬着糖棍兒：“嫌棄？人家回的是微笑，多有禮貌啊，怎麽就嫌棄了？”
他瞥了眼一邊安靜看書的人，把手機遞過去：“你說，這哪是嫌棄了？”
晏寧掃了眼屏幕。
一張圖，文案很簡單，只有一個比耶的表情。
他斜蘇堤一眼，沒理會。趙子旋靠在沙發上，一臉有代溝的表情：“知道死亡微笑嗎？在我們這些小年輕眼裏，這意思大概就是：無奈？無語？不想搭理你？”
蘇堤：？
誰小年輕？
“不過聽說清明上河很嚴苛啊，”趙子旋想了下，“當時新區禺山湖公園的景觀設計，就是清明上河從政府手上接下的。”
“實習而已，”蘇堤倒不在意這個，“嚴苛點也好，我倒是鼓勵這些小屁孩實習多往大公司去。”
這倒是真的。趙子旋點頭。
“......”
晏寧擡腕看了眼時間，神情慵懶懶地，“你們來找我，談這個的？”
蘇堤被他這麽一提，想起來了：“你下午不是不用去實驗室嗎？我倆剛好沒課，你又離得近，來蹭頓飯，不過分吧？”
“對了，”蘇堤揚了下手機，“高中同學聚會，去不去？”
“你不會不知道吧？”蘇堤翻了下群消息，猛地想起來，“......忘記你沒就沒進群了。”
“.....”晏寧斜他眼，“不是你自己想去？”
“他那哪是想去聚會？”趙子旋笑了下，“人家是想去見前女友，但這幾年不是一直沒去過聚會，這回前女友回來了，倒是想去了。怕意圖太明顯，拉我倆墊背呗。”
蘇堤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句話，去不去？”
“要不，”趙子旋遲疑了下，“我讓我老公陪你去？”
蘇堤咬牙切齒：“......也行。”
手機震動時，晏寧低眸看了眼，來自李文銘的消息。
Li：【手術時間定了，十三號。老師參與讨論的手術方案，我主刀。】
Yan：【嗯。】
他思忖着，點進短信，最近一條消息是來自程頌的，祝他國慶快樂。晏寧想了想，退出，盯着蘇堤和趙子旋：“走罷。”
“去哪？”蘇堤這會兒正不平，晏寧輕飄飄斜他眼，“不是來找我蹭飯的？我這裏不做飯，出去吃。”
“得，”蘇堤收起手機，“有人請客，幹嘛不去啊。”
趙子旋也樂了。
地方在禺山湖旁邊。
晏寧不去學校時，訂的都是這家的飯菜。三個人剛到，就有穿着改良旗袍的服務員過來。
服務員認識他，直接領着幾個人往一樓的包廂走。
中式裝修的走廊，鋪着花紋古典的地板。晏寧握着輪椅手輪，身後猛地傳來一聲不可思議又小心翼翼的聲音。
“偶......偶像？”
另一邊，程頌正和蘇婧在學校餐廳吃飯，手機開始催命似的震動。
她掃了眼微信，發覺都是大院兒群裏的。
程頌扯了下嘴角，沒打算點進去，忽地，目光掃過屏幕上的消息提醒。
宋子義：【卧槽！！！！！我！！加到！！！我偶像！！！微信了！！！！】
許凝：【？至于這麽激動？】
宋凱：【這孩子瘋了？】
趙明博：【卧槽？？？？】
微信？
程頌手一頓。
緊接着，她看到陸成遠也回了消息。
陸成遠：【啧？】
陸成遠：【收斂點，我怕有人會嫉妒。】
宋子義：【？？？】
程頌：？？？？
作者有話要說： 程頌：只要我不承認，說的就不是我。
晏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