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釣她
“對不起,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機械的女聲回蕩着,按掉, 重撥。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請稍後再撥……”
“對不起,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請稍後再撥……”
修長的手指握緊, 轉了角度, 持續的機械音充斥耳邊, 伴着高架上車流裏時不時的鳴笛聲。
蘇潮帶笑的眉眼緩緩沉了下來, 手指收緊, 他啧了聲,偏頭看向一望無際的車流。
閃爍着的車尾燈像是一道紅海, 在漫天大雪中格外醒目。
距離下個出口約莫一公裏,這麽冷的天,飄着鵝毛般的大雪。
男人敞着懷穿一件淺駝色羊絨大衣, 踽踽獨行在高架邊道, 大約心煩, 他點了根煙, 不緊不慢抽着。
過于優越的長相很容易引人注目, 一路走來,不時有車子開了窗, 探頭過來。
探究的, 好奇的, 愛慕的, 驚訝的。
蘇潮一概沒理, 高架風大,煙蒂被熄滅。
他去兜裏摸火機,心頭煩悶不堪,摸了幾次,都沒能摸到。
生平第一次被一個小姑娘如此牽動心神,不适感令他茫然又不安。
終于摸到火機,沒等拿出,金屬質地的火機從指縫間溜走,“吧嗒”一聲,埋入雪地。
蘇潮怔了怔,低頭瞧了眼消失的火機,被氣笑了。
他發洩似地掐了煙,暴躁地罵了聲: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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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兀的鈴聲響起,他随手拿了手機,一個陌生號。
掐斷。
沒多久,對方又打過來。
蘇潮心不在焉接了,是個年輕人,聲音帶着微顫,像是很不安,“請問是蘇潮蘇先生嗎?”
他心情不好,語氣也跟着又沉又冷,“你誰?”
“我是‘零點’花店的店主,您妹妹在這兒出了點事故,您能盡快趕過來嗎?地址是……”
……
來之前,蘇潮以為所謂的“事故”可能是交通事故,或者意外。
店主支支吾吾,顯然不想說太多,蘇潮問了小姑娘的狀況,聽到沒有受傷,稍稍安心。
無視地面濕滑,一路狂奔到花店,外頭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遠遠的聽到有人議論——
“什麽情況啊?怎麽砸成這樣?”
“不知道啊,聽說是個小姑娘做的,下手還挺狠。”
“可惜了這些花花草草。”
“那姑娘怎麽了?是有什麽不正常嗎?”
“誰知道呢!長那麽漂亮,誰知道會是個瘋批。”
“有人報警嗎?”
“沒吧,店主人還挺好的,沒打算報警。”
“可能還是覺得小姑娘漂亮!哎,估計是個學生,升學壓力大無處發洩,心理就出問題了呗。”
“那還挺可憐的,家長也沒給孩子做心理疏導嗎?”
“當代社會卷生卷死,大人累,孩子也累,還是得做好疏導工作,我家的那個我已經放飛自我了,成績什麽的算了吧,每天默念一百遍‘平安是福’。”
“是啊,能想開最好。”
蘇潮沒耐心聽這些人長篇大論,穿過層層人群,突出重圍後,饒是他見慣了大場面,這會兒仍舊被淩亂的現場短暫晃了心神。
複古風的花店挺精致,眼下卻不堪入目,盆栽的花草傾洩一地,各種樣式的玻璃碎渣滿地都是。
那些漂亮嬌豔的花草,仿佛殘垣斷壁般,亂糟糟地東倒西歪。
瞧着這滿目瘡痍,蘇潮眼神一暗,第一時間去尋小姑娘的身影。
店主小哥見狀,匆忙迎過來,“蘇潮蘇先生嗎?”
蘇潮:“我是。”
“您妹妹狀态不是很好,我怕她出事就沒讓她單獨離開,您趕緊看看去吧。”
雖然不清楚店主怎麽得知自己的電話,一口一個“您妹妹”仿佛熟知他們關系一樣,更是令人懷疑。
蘇潮眼下無暇顧及其他,道了聲謝,他問:“她人呢?”
“在店裏。”
蘇潮眉頭輕蹙,“她一個人?”
“對。”
想起剛剛那姑娘的瘋批狀态,店主仍心有餘悸,倒是徐從烨那人,意外的鎮定,阻攔他報警不說,甚至放任那個姑娘發洩。
就連這通電話,都是他授意,才聯系上這姑娘的“監護人”。
店主不敢揣測那個公子哥兒的心思,既然有人賠錢,他也沒說什麽。
蘇潮邁開長腿踏上臺階,“謝了。”
店主亦步亦趨地跟着他,欲随同進店,眼前這個大帥比忽然停了腳步,回頭看他,“砸壞的東西會雙倍賠償給你,麻煩你讓外頭看熱鬧的散了吧。”
店主愣了愣,好脾氣地點頭,“沒事沒事,已經有人——”
想到徐從烨的交代,後半句話又被他強行吞下。
捕捉到他的言外之意,蘇潮黑眸微眯,眼底帶笑,卻暗藏危險,“有人?誰?”
店主心虛不已:“沒沒沒什麽人。”
現在确實不是深究的時候,蘇潮進了店,稍稍思忖,在店主打算跟進來時,他擡手掌着玻璃門,笑看着他,“朋友,勞煩你也在外頭等着。”
莫名被拒在門外的店主:“?”
不等他再開口,眼前的男人手掌一推,玻璃門“啪”地被關閉,落了鎖,“呼啦”一聲,拉上了窗簾,完全遮蔽了裏頭的光景。
“……”
店裏開着燈,特意的搭配,溫暖而溫馨。
燈火搖搖曳曳,像是誘人犯罪的欲妖,徐徐蠱惑着人心。
汪林莞低垂着一顆小腦袋,雙手環膝靠在樓梯角落。
比起外頭的狼藉,裏頭顯然更加荒唐,帶刺的玫瑰花堆滿旋轉樓梯一角,嬌豔欲滴的玫瑰花瓣上頭,是一束包紮完好的紫藍色鳶尾花。
大約格外珍惜這束鳶尾花,即便将店裏的花草霍霍一遍,這束花依舊完好如初,靜靜地盛放。
似乎是她最最珍貴的東西,不舍得觸碰,更舍不得毀滅。
以往的經歷讓她格外敏銳。
聽到腳步聲,汪林莞頭也沒擡,冷冰冰地喝止,“走開。”
聲音充滿防備和漠然。
對方腳步緩了下來,沒再上前,也不嫌棄亂七八糟的環境,腳尖勾了一只塑料方凳,拖過來,落座。
汪林莞一愣,從膝頭緩緩擡眸,餘光所見是一雙黑白菱格拼接的板鞋,深色長褲,淺駝色大衣。
是個男人。
再往上,是他冷白手腕上纏繞着的紅繩。
一枚祖母綠吊墜,很奇怪的造型,像顆縮小版仙人掌,随着他的動作搖搖欲墜。
她盯着那顆祖母綠吊墜發呆。
眼前的男人忽然輕笑了聲,聲線很啞,開口時,卻是止不住的痞,“怎麽回事兒你?”
一盆多肉植物被他遞過來,他懶洋洋地調侃道:“這麽好玩兒的事兒,一個人玩得挺high?”
修長的手指觸摸着多肉的小尖刺,他像往常一樣,擡手給她一個爆栗,“啧,有沒有良心,嗯?”
冷不丁挨了一記爆栗,她猛然擡眸看過去。
觸及男人深黑帶笑的眉眼,她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也跟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僵在那裏。
藍紫色的鳶尾躺在角落,夢幻過後,只餘點點不可逃避的現實,在告訴她,她沒那個資格。
蘇潮哥哥一定發現了她隐藏在深處的瘋批屬性吧?
沒有人會喜歡一個情緒不穩定。
随時都可能爆發。
并且完全無法預估會做出什麽驚人舉動的。
瘋批。
好想哭。
是不是哭出來了,就不會用這種極端的方式發洩內心的不安和恐懼。
木然瞥了眼那束她唯一舍不得破壞紫藍色鳶尾,她的心頭微微酸澀,明媚的眼睛卻閃過一絲自嘲。
何必呢。
他值得更好的。
蘇潮慵懶地坐在塑料小方凳,掂了掂手裏的仙人球,視線筆直地落在小姑娘臉上。
室內燈光昏暗,淺淺地打在小姑娘慘白的小臉,襯得她烏黑的眼睛越發純粹。
瞧見他的瞬間,小姑娘慘白的小臉從冷漠,震驚,恐懼,慢慢趨于極端厭世之下的自我厭棄。
蘇潮不動聲色地盯着她,小仙人球再度遞過去,他問:“要不要?”
小姑娘一言不發地盯着他,沒接。
蘇潮目不轉睛盯着小姑娘變幻莫測的小臉。
見她像只慫爆的刺猬一樣,跟他視線交彙片刻,爾後,又重新将自己埋在臂彎。
什麽話也沒說。
就好像完全放棄了她自己。
蘇潮沉思幾秒,輕啧了聲,手指一松,仙人球“砰”地應聲而落,砸在大理石地面摔得粉碎。
被他舉動驚到,她茫茫然擡眸。
就見眼前的男人從矮凳起身,可能嫌大衣麻煩,信手脫了,十幾萬的大衣就随意丢在一邊。
随後。
他走到多肉植物區,又拿了一盆,“哐當”摔在地面。
一盆,兩盆,三盆……
汪林莞眼睜睜看着他砸完多肉植物區,猶然未曾盡興,轉而看向一旁包裝好,分放在玻璃花瓶裏的香水百合。
“啪——”
玻璃瓶碎裂的聲音清清脆脆。
他拎了玻璃瓶,隔空遞過來,“這玩意兒還真挺好玩的。”
她怔然望着他,他好看的眉眼浮着笑意,跟以往一般無二的吊兒郎當,“真不玩啊?”
那語氣,就好像她把人花店砸了,只是在玩一個刺激的游戲。
汪林莞:“……”
一只插滿了粉色玫瑰的玻璃花瓶被遞過來,男人俯身過來,唇角微勾,“要不要比比看?”
她頓了下,聲音有些缥缈幹澀,“……比?”
“大致估算了下,這塊一共有107盆可砸的玩意兒,比比看誰砸的多?來不來?”
汪林莞:“……”
有什麽東西從她心底深處湧起。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麽,或者在那一瞬間,大腦是完全放空的狀态。
只想刺激。
只想發洩。
像是被他漫不經心的浪蕩态度激起內心最深的欲念,她看着自己從他手裏接過玻璃花瓶。
“砰——”
水花四濺,玫瑰四散,玻璃生花。
又一只花瓶遞過去,他問:“好玩嗎?”
小姑娘接過來,跟砸蘿蔔一樣,“好玩。”
慘白的小臉漸漸有了點不一樣的生動。
蘇潮瞥她一眼,輕笑了下。
等她砸完,他便又順手遞過去一只。
一路從一樓砸到二樓。
他就像是一個精準的投放機器,在她砸完一只後,他适時地遞過去。
露臺處連着歐式門,上頭爬滿了藤本薔薇,蘇潮看着小姑娘砸完一只小盆栽後,停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盯着粉白的薔薇。
他放下手中精致的矮腳陶瓷花瓶,單手插兜,傾身靠近她,“不想玩了?”
她低低地回了聲:“嗯。”
“發洩夠了?”
“嗯。”
男人溫熱的手掌搭在她頭頂,她心神一動,在他開口前,低聲阻止,“你不要問,我不想說,更不想騙你。”
他懶散地笑了聲,真就沒問她。
發洩過後,便是極致的空虛和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是不是過了今晚,就再也不能見他了。
抱着這樣令人心碎的想法,她垂眸盯着自己泛白的指尖,餘光掃見旁邊的開關按鈕。
小姑娘像個沒有靈魂的幽靈般,輕飄飄過去。
“噠——”
五鍵開關,一一被按斷。
二樓的筒燈也一一被熄滅。
蘇潮若有所思地注視着小姑娘纖細脆弱的背影,沒問,也沒動。
以前總覺得這姑娘像只會咬人的兔子,乖的時候很好rua,不開心了就反咬一口。
現在。
腦海裏不合時宜地飄出一株小小的植物。
就像他在米國出差時,瞧見某個大牌珠寶不對外發售的私人訂制。
一顆小小的仙人掌,外表長滿了尖刺,為了保護自己,時時刻刻就做出防備的狀态。
而內裏,卻是透明的,溫軟的,水一樣的質地。
等開了花。
淡淡的,白色小花,花期漸近,被滋潤成淺淺的緋色。
他瞧見這種設計,一眼擊中。
當下就給這小朋友定制了手鏈,祖母綠的小仙人球,以玫瑰金色包裹了邊緣。
小小的尖刺,将兩顆祖母綠的小仙人球緊密鏈接。
修長的手指入兜,摸到那只精美的小盒子。
蘇潮慢悠悠踱步過去,擡手敲了敲小姑娘頭頂,“伸手。”
“……什麽?”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送你的禮物?不想要了?”
她沒吭聲,也沒依言伸手。
頭頂的燈光“啪”地突然熄滅。
蘇潮微微一怔,單手插兜,下意識擡眸看向頭頂。
黑暗裏,小姑娘突然開口,聲音有些奇異的嬌媚,“蘇潮。”
蘇潮錯愕了下,沒想到這姑娘忽然喊他名字。
暗黑的環境下,這姑娘不像生病以前中二調皮小蘿莉,也不像重逢後的別扭。
這會兒她看上去格外冷靜,不知是不是化了妝,冷靜之下,又有種不可言明的蠱惑。
蘇潮深黑的眼睛沉了沉,半晌,他低笑一聲,不正經地逗她,“叫誰蘇潮呢?沒大沒小——”
小姑娘猝不及防上前幾步,逼近他,開口打斷他的調侃, “剛剛,你都看到了是不是?”
近距離之下,女孩子身上的香水味兒混合着她的天然體香萦繞在鼻息間,令人無端的心浮氣躁。
一連被這姑娘A了幾次,荒唐之餘,又覺得還挺丢面子。
蘇潮單手掌着小姑娘馨香的頭頂,阻止她又不分場合地A過來。
低頭過去,他懶懶散散開口,“看到什麽?”
“看到——”
小姑娘的聲音瞬間低了下去,像是在做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蘇潮耐心地等着她。
過了會兒,才聽到她用幾乎發顫的音調回他,“我是個不正常的……瘋批。”
艱難地說出這句話時,其實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原以為會難以啓齒,大約是黑暗的環境讓她有了那麽些許安全感,就很想在此刻,做出更加瘋批的事情。
“那——”
她輕輕說,“瘋批做什麽都是正常的,對不對?”
“……”
雙手攥着他身上單薄的襯衫,汪林莞眼眸低垂,臉頰微燙,咬咬牙,她逼近他,強勢地将他抵在盛開了薔薇的爬架。
蘇潮順着她的力道,踉跄幾步,撞上後排的花架。
背抵着花架時,粉白的薔薇微微發顫,被震落的花瓣悠悠飄落。
他慢慢垂下頭,淩亂的發絲遮住了晦暗不明的視線。
小姑娘踮起腳尖親上來時,他頭一偏,躲開。
聲線又低又沉,帶着難以言喻的喑啞,“喂,你怎麽總想A我?”
又被拒絕了,是嗎?
顯而易見的答案。
也好。
她神情恍惚地想着。
下意識後退。
腰間倏地被他伸手攬着,收緊,她呆滞地看着他。
近在咫尺的,是男人過于深邃的眉眼。
不像往日玩世不恭散漫不羁,這會兒欲氣逼人,帶着鋪天蓋地的侵略氣息,朝她席卷而來。
單手掐着她的下巴,擡高。
他眉眼帶笑地直視着她,語調依舊痞得不行,“總被一個小姑娘A,老子不要面子的麽?”
“……”
掐着小姑娘軟糯的臉頰,他問:“誰是瘋批?你?”
小姑娘僵了僵,烏黑的眼睛閃過一絲受傷,旋即垂下小腦袋,像是一種默認。
蘇潮嗤笑一聲,簡直被她不正常的腦回路打敗了。
眼見這姑娘嬌俏的小臉寫滿“我是瘋批,配不上你”幾個大字。
蘇潮無奈地啧了聲,喊她名字:“汪林莞。”
她不理會。
他低頭,遲疑了幾秒,試探性地親在她唇角。
小姑娘一臉震驚地望着他。
他擡手,指腹輕蹭了下她柔軟的唇瓣,嗓音啞得令人心尖發酥,“這樣行不行?”
“……”
大約被親懵了,她像是一只被凍僵的兔子杵在原地,哪裏還有初時A人的氣勢。
不知是不是氣氛使然。
被一個小姑娘用這種羞澀又直白的眼神盯着。
他的喉頭微微滾動,深黑的眼睛沉不見底。
掐着小姑娘軟糯的臉頰,強迫她擡頭。
他低頭再度吻下去。
察覺到小姑娘微微顫抖。
他眸色一沉,怕吓到她,沒敢太放肆,只是淺嘗辄止地輕吮小姑娘溫軟的唇瓣。
親完。
才發現自己對一個還在生病的小朋友做了什麽禽獸的事情。
他只是很輕地親了她,都沒敢過分。
這姑娘剛剛軟得一塌糊塗,幾乎要站立不住。
這會兒,小姑娘雙手揪緊他的襯衫,一聲不吭地埋在他懷裏。
蘇潮頭疼不已地仰天長嘆,斟酌了片刻,才想哄哄她。
懷裏的小姑娘忽然低聲道:“再來一次,行麽?”
蘇潮心不在焉的:“什麽?”
小姑娘從他懷裏擡頭,細白的手腕勾着他脖頸,拉下來,烏黑的眼睛薄霧淺淺,隐隐含着水汽。
她踮起腳尖,溫軟的唇瓣貼着他的薄唇,徐徐誘他,“再親一次行嗎?”
“張嘴那種。”
“……”
作者有話說:
感覺這倆人,還有的磨合啊。
畢竟,莞莞現在還不肯敞開心扉。
只想嫖水仙。
啧。
感謝在2022-07-04 01:32:50~2022-07-05 22:21: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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