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釣他

“所以?你把那個大帥比睡了?又把人甩了?”

“沒睡。”

莎拉看向窗邊畫畫的小姑娘, 挑挑眉,“沒睡你還挺遺憾?”

“是啊,有點遺憾。”

“?”

畫筆在畫布上稍稍一頓, 拉長了色彩,少女明媚的眼睛彎了彎, 半真半假道:“應該留下點印記, 讓他永遠惦記着我, 忘不了我。”

莎拉沖她豎起大拇指:“好狠!”

她把玩着畫筆, 眼神有些飄忽, 笑容卻依舊甜美, “是吧, 我也覺得我挺狠的。”

“……”

莎拉問:“那你當初是怎麽跟人說的?”

“我發短信。”

莎拉:“???發短信?分手了都不配見一面的嗎?”

少女眼眸低垂, 睫毛微微顫抖,“嗯, 不能。”

“為什麽?”

“我怕見了,我會變得很貪心的拖他下水。”

“那你現在……想見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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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點頭,很快又搖搖頭, “不了吧。”

蔥白的指尖握緊畫筆, 複又松開, 她的聲音很低, “我控制不住。”

窗外淅淅瀝瀝地下着雨, 入秋後,早晚溫差大, 中午還要穿裙子, 到了晚上, 竟需要蓋厚被的程度。

北歐的秋天風景挺極致, 這塊地處高緯度, 入秋早,森林覆蓋度廣,特适合作為度假療養的聖地。

開了窗,冷風灌入,吹動少女寬大的病號服,她這兩年消瘦不少,藍白條的病號服套在身上,空蕩蕩的,遮不住風。

“我從中學就喜歡他,那會兒也不太懂什麽感情。就覺得一絕世大帥比在面前,對着那臉那身材,很難不心動。”

帶着玩笑似的調侃,品不出真心還是随口一提,“女孩兒嘛,都喜歡長得帥的,風趣的,會玩的。”

“一開始我生病,分不清是欲還是喜歡,說來好笑,每次見到他就只想A他,像個小瘋子。”

莎拉盯着小姑娘純淨乖巧的小臉,驚了,“看不出來啊,你竟然饞人身子?”

小姑娘笑靥如花地晃蕩着兩條瑩白的美腿,“是啊,挺饞的。”

對于莎拉這種ABC來說,這種話題在她哪兒再正常不過,理了理自己身上的病號服,莎拉笑問:“那你現在呢?”

“現在怎樣?”

“還喜歡他嗎?”

最後一筆畫完,她嗯了聲,答:“喜歡啊。”

莎拉揶揄:“不打算追回來?”

小姑娘卻沉默下去,那副《秋雨》被她畫得不成樣子,沒吭聲,拿了畫筆,索性随意亂塗鴉一陣。

乍一瞧,還挺有藝術感,淩亂又詭異。

良久,小姑娘“嗐”地輕嘆,眉眼帶笑,故作輕松地聳聳肩,“還能追回來嗎?我當初那麽過分,對他說了超過分的話。”

“什麽過分的話?不愛了?移情別戀了?還是——”

小姑娘從胡桃木高腳凳上跳下,雙手交疊背在身後,湊近端詳自己的“大作”,輕飄飄回:“可能是讓他再見到我時,只會喊‘妹妹’的程度。”

莎拉不以為然:“這算什麽過分的話?”

“你不懂。”

嗯,沒有人會懂的。

以那人驕傲的程度,不可能再讓她有選擇的機會。

兩年不見,他應該大學畢業了吧?

聽溫時說,畢業後他接手了家族事業,進了JK集團,專攻奢侈品和高定這塊,身邊的美女層出不窮。

每次跟她通電話,溫時總是沒少吐槽:“知道那人浪,沒想到現在完全放飛自我,他媽的天天上娛樂頭條。”

“幸好你這小朋友在國內沒待多久,沒被帶壞。”

“說起來,每次我提到要不要跟你通話,問他,這人永遠是那副要笑不笑的懶散模樣,也不接話。”溫時無語,“好歹也算是看着你這小孩兒長大的,還挺絕情。”

她聽得恍惚,沒作聲。

再後來,她不是很想見任何人,也很少再跟外界聯系,包括她的父母。

她知道自己挺任性,大約是了解自己固執驕傲的性子,那些愛她的親人朋友,挺尊重她。

在這兒的兩年,過的很平靜,慢慢撿起的夢想,畫工雖然依舊蹩腳,好歹還能畫點東西。

這家療養院位于深林深處,天然氧吧,環境清幽,規模不大,倒是精致,面對的大都是極其重視隐私的高端人群。

汪林莞從起初的毫無生氣,漸漸的願意主動接近人,到現在,交到了朋友,身邊還多了一個很粘人的小姑娘。

中瑞混血的小孩兒,像個漂亮的瓷娃娃,十分吸睛。

聽說是目睹了父母被槍殺,而留學了心理創傷,最初是不願意開口講話的,一年前才逐漸開口。

據說,是因為那小孩兒很喜歡的一個大哥哥,長挺帥,人風趣幽默,一年總會在這兒待上幾個月,就在令人郁悶的漫長的冬日。

極夜之下,本就很容易抑郁,對于她們這些特殊人群而言,那就是雙倍buff。

汪林莞不清楚旁人有什麽反應,她在漫漫冬日裏,十有八九是不太清醒的狀态。

莎拉笑言:“林,你不知道吧?nana是個超級顏控,溫蒂做了多少努力都沒能讓她開口說話,被一個陌生帥哥給擺平了。”

“可惜你那時總是昏昏欲睡,一天裏清醒的時候也不多,沒能見見。”

汪林莞驚訝:“這麽靈?”

“是呗。這小孩兒好逗,扯着人風衣,說讓人等她長大後,給他當女朋友。”

“……”

她對旁人的事情不感興趣,礙于情面,敷衍地點點頭,誇獎一番,“有抱負。”

“诶,那小孩兒不是讓你教她畫畫來着?”

汪林莞收了畫筆,将畫架挪到角落,“是有這麽回事兒。”

“今天倒是沒來。”莎拉聳肩,“小孩兒最近在畫她的大哥哥,我瞧了眼,越來越像那麽回事兒了,還挺像。”

天才跟瘋子往往在一線之間徘徊,汪林莞帶過那個小姑娘幾天,确實挺有天賦,是顆好苗子。

只是這小孩兒從來不願意畫人物,比起人,明顯是自然對她的吸引力更大。

她們口中那個所謂長得很帥的“大哥哥”到底有什麽魔力,竟然打破了這小孩兒極端固執的原則。

短暫失神間,聽莎拉喟嘆一聲:“nana要出院了吧?院長說月底就有人來接,你呢,是不是也快了?”

“大概。”汪林莞偏頭看她,“你呢?”

莎拉聳聳肩,像是不在意,“我不出去了,這裏挺好的。”

“外面的世界我适應不了,與其被別人反複送過來,倒不如一直待着一了百了。”

不太想陷入這種傷感情緒,莎拉笑問:“你呢?也是被家人送進來的?”

從這小姑娘進療養院,莎拉就很少見到她的朋友家人過來探望,別說探望,電話都沒幾個。

怎麽想,這姑娘可能不受家人待見,扔過來後,就不再管了。

莎拉仍在發散思維,眼底不禁帶了同情,然而下一秒,就聽小姑娘笑意淺淺地回,“不啊,我自己丢我自個兒過來。”

理解她的言外之意後,莎拉先是一愣,沖她豎起大拇指:“是個狠人。”

小姑娘眉眼彎彎,“過獎。”

兩人閑聊一陣,不知怎的,又轉到nana等待的那個“大帥比哥哥”。

大約總是聽她們提起,久了,她不免好奇,問莎拉:“那人也住這兒?來探病?”

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可能,療養院有規定,每年探視次數有限,且不可逗留,更別提過夜。

那人能在這塊待上一整個冬天,要麽是這裏的工作人員,要麽跟他們一樣,也是病患。

“病友哦。”莎拉跟她一樣好奇,“但他似乎只在冬天來,你說怪不怪?我也只見過他兩次。”

“個高腿長的超級大帥逼,荷爾蒙爆棚,笑起來真心蘇斷腿。”莎拉說,“就別說咱們院區的姐妹了,院長養的那只狗,見到他都叫得格外大聲。”

汪林莞:“……”

這倒也不必。

但——

這個描述……

沒由來地讓她想起某人。

心跳猝不及防加速,汪林莞心神不寧地望着窗外,雨後初霁,空氣裏充盈着香甜的青草香。

她不想多管閑事,詭異的是,末了,鬼使神差地多問了一句,“那他今年會來嗎?”

月底,做了最後一次測評,藥早在幾個月前已經停止使用,這次測評做完後,她的各項指标均顯示正常,随時可以出院。

十月中旬,挪威下了第一場雪,沿海之地,溫度因着海洋性氣候,一年到頭總是适宜的。

折好病號服,換了條喜歡的小裙子,對着鏡子攏了攏長發,餘光掃見鏡子裏的少女。

汪林莞塗了豆蔻的指尖稍頓,怔愣地望着鏡子裏的少女。

這兩年她其實很少照鏡子,畢竟,最初那會兒對藥物不耐受,瘦得像一只鬼,醜得要命。

她那會兒就想啊,幸好沒讓他知道。

旁人還好,唯獨是他,她希望自己留給那人的回憶,永遠都是那個明豔的小姑娘。

可惜。

或許他根本不會在意了吧。

這會兒鏡子裏的少女,比之以往更添明媚,藥物影響,她的個頭停在了高中時的166,大約長時間不與人交際,烏黑的眼睛裏漾着讓她陌生的天真。

這個狀态,與其說像她,倒不如說是更像徐從烨見過的那個“她”。

下午,難得走出這方小天地,去了C區,見了徐從烨。

兩年前跟他一塊故地重游,沒緩解,倒是把他們倆直接作進了療養院。

她的狀态實在不算好,反觀徐從烨,跟療養院裏的其他病友相比,他簡直不要太正常。

正常到她覺得這人腦子抽了,才會住這兒受罪。

他們分在不同區,平時也見不着,兩年來,在她記憶裏,也就見過那麽幾次。

病沒好前,太多事兒不記得,或者說是刻意壓在心底。

臨近出院,汪林莞覺得,不管怎麽着,都得跟這位“塑料情”的“病友”道個謝。

C區比她們住的A區要靠近森林深處,時不時就有野生動物攀過圍牆,跑園區。小動物居多,偶爾也會有大型食肉動物。

穿過長長的回廊,尋到徐從烨的房間,汪林莞猶豫片刻,擡手敲了敲門。

過了半晌,裏頭才有回應,“誰?”

少年嗓音帶着啞調,恹恹的,不太有精神。

汪林莞微微一怔,回了,“是我,汪林莞。”

過了會兒,裏頭才有動靜,門開了,他垂眸看她一眼,笑了,“稀客。”

汪林莞瞄他一眼,這人狀态實在不佳,像是病了,下意識想問,又止住。

在這兒的,哪裏還有正常人。

他推開門,讓了個地兒,開口時卻不怎麽讨喜,“大小姐有何貴幹?”

汪林莞:“……”

忍着跟他吵架的沖動,她閉了閉眼,保持良好的情緒,再次睜開雙眸時,沖他微微一笑,“我是來跟你道——”

他忽然打斷她,“聽說你要出院了?”

她啊了聲,順口回了,“快了吧。”

“什麽時候?”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問這麽仔細,基于友好相處條例,她還是依言答道:“下周五。”

問完,他沒說什麽,像是沒在聽。

汪林莞打量着他的房間,比她們住的那間要大一些,差不多的格局,兩張床之間隔着五鬥櫃。

上頭擱放着一盆仙人球,被養得很好,清清脆脆,十分喜人。

汪林莞被仙人球短暫勾走心神,不免想起蘇潮形容她是一顆仙人球,長滿尖刺,随時打算刺傷親近之人。

過分的短信發了,他送的那條手鏈,至今都被她保存着,怕觸景生情,她沒敢拿出來。

不知道他那條會怎樣?

或許,早被他扔了也未可知。

思緒飄飛片刻,她強迫自己拉回心神,瞥了眼空蕩蕩的大床,偏頭問他,“你那個問題室友出院了?”

徐從烨往床上一歪,直視着她,似笑非笑的,“你挺關心他?”

“那倒沒有。就是好奇。”

小姑娘蔥白的指尖去碰仙人掌的尖刺,沒防備,尖刺刺破她粉白的指腹,一顆殷紅滴落,她低頭吮了,唇色瞬間沾染一抹豔色。

徐從烨烏瞳一沉,被那抹豔色晃得挪不開視線,汪林莞吮完血珠兒,對上他深沉的眉眼,她不由一怔,問,“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說完,用手背擦了擦臉頰。

徐從烨不動聲色撇開視線,笑了下,回答她上個問題,“對他好奇?”

“不是啊,倒是好奇你這種挑剔的大少爺,會跟人一個房間。”

徐從烨:“……”

這話說的帶了點挑釁意味兒,小姑娘自從病好之後,越發伶牙俐齒,以前被壓制過久的那種情緒,被徹底釋放。

愛憎分明,不想裝的時候,就有幾分乖戾。

徐從烨盯着小姑娘明豔的小臉默了一秒,輕笑了聲,沒搭腔。

片刻後,聽到小姑娘挺認真地開口,“今天我來這裏,是想跟你道個歉。”

他一愣,擡眸看她。

找回情緒後,她變得自然多了,也坦率多了。

“以前的事兒,對不起啊。”

徐從烨:“你指的什麽?”

這事兒實在有點難以啓齒,但做了就是做了,雖然這鍋背的有點冤。

汪林莞向前一步,十分誠懇地沖他鞠了一躬,“……撩你的事兒。”

徐從烨一瞬不瞬望着她,小姑娘烏黑的眼裏盛滿歉意,像是糾結了很久,“刻意忘記的東西,想起來,還挺羞恥的。”

說是撩他,其實也不過是無意識地“關懷”了下。

但,就這已經足夠社死。

汪林莞抿了抿紅唇,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說,好半晌,突然聽到他悶笑出聲,聲音很輕,語調卻傲慢至極,“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他慢條斯理道:“那也不是你。”

“……”

愧疚瞬間小了很多呢。

“總之——”小姑娘很江湖地沖他抱了抱拳,“謝了。”

徐從烨懶得搭理她了:“……”

眼見她目的達到,起身告辭,他眸光一動,忽然喊她,意有所指,“你不去找他麽?”

汪林莞腳步一頓,沒回頭。

沒直說,她卻知道這人指的是誰。

有時候真挺奇怪,她以前挺讨厭徐從烨,或者說不是讨厭,是看到他,就會想到那段不好的往事,連帶着對他也視而不見。

但某方面,好像又格外有默契。

像是一個可以不用僞裝自己,隐藏自己的朋友,吐露心聲。

捏了捏蔥白的指尖,她勉強地笑了笑,“我哪裏有臉再找他。”

“畢竟,以前說了那麽過分的話。”

徐從烨心不在焉:“有對我過分?”

“……”

這話沒法接了。

“算了,跟你講不明白。”

徐從烨單手按着床頭,起身,拿了五鬥櫃上的那盆仙人球,遞過去:“恭喜出院,沒什麽好送你的,借花獻佛,那個家夥留下的仙人球給你吧,留個紀念。”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盆仙人球,汪林莞懵了懵,“?”

知道她要問什麽,徐從烨漫不經心的,“別客氣,留在這兒也沒用,它的主人以後也不會再來了。”

晚上不可避免失眠了,床頭小夜燈亮着,濕潤帶來的是極致的降雪頻率,北歐地帶的雪向來粉糯。

室內靜谧,汪林莞聽着窗外簌簌的雪花聲,失神地盯着擺放在幾鬥櫃上的仙人球。

“叩叩——”有人敲門。

汪林莞定了定心神,應聲。穿鞋下床,開門,低頭一瞧,是叫nana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裏抱了一捧裝訂好的畫冊,仰頭看她,“莞莞你要睡了嗎?”

“還沒睡。”汪林莞彎腰問她,“你怎麽也不睡?你明天不是要出院了嗎?”

“是啊,所以我睡不着。”nana往屋裏探頭,“我能進來跟你說說話嗎?”

“好。”

小姑娘孤僻的很,平時很少跟人溝通,大約是跟汪林莞學畫,倒是跟她挺交心。

汪林莞幫她倒了杯溫水,發現小姑娘把淩亂的畫冊放在了她床上,正好奇地研究她床頭的仙人球,“莞莞原來你也認識那個哥哥啊?”

汪林莞抿了口溫水,聞言,頓了下,“那個哥哥是誰?”

nana指了指仙人球,“我很喜歡那個大哥哥啊,這仙人球不是他的嗎?”

“?”

“可惜我出院以後再也不能見到了他了。”小姑娘沮喪幾秒,到底是小朋友,很快就看開了,“所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麽事?”

拿了畫冊,推給她,nana語氣裏帶着央求:“能不能幫我把畫冊送給那個哥哥?”

“送給他?”

nana點頭:“我想告訴他,我現在畫的東西,畫的他,已經非常漂亮了,就想給他看看成果。”

提到自己的作品,nana來了興致,牽着她的手一并坐在床頭,翻給她看,“我給你看看我的作品。”

“……”

汪林莞不是很有興致,但也不太想讓一個快出院的小孩兒不開心,左右睡不着,便跟她一起看畫。

畫冊一頁一頁被攤開,花草樹木,自然風光,筆筆入畫。

翻了一會兒,nana就不太有耐心講解,直接跳過了一些重複的風景花草,“對了對了,我給你看看我畫得那個哥哥——”

汪林莞答好,小姑娘一頁又一頁翻過,汪林莞意興闌珊地聽着小姑娘講述她的那個大帥比哥哥,心神逐漸飄遠。

“還是算了,萬一莞莞你也喜歡上了那個大哥哥怎麽辦?我才不想跟莞莞你這樣的當情敵。”

“……”

汪林莞沒想到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思想還挺前衛,連“情敵”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小姑娘“啪”地合上畫冊,一本正經:“因為莞莞你很漂亮啊,小徐哥哥每次來看你時,眼神好專注啊。”

汪林莞錯愕一秒,“來看我?”

“冬天嘛,你總是昏昏沉沉的,小徐哥哥每周都來A區啊。”nana答得理所當然,“每次來看你,那個大哥哥也會跟小徐哥哥一塊。”

大抵是這種孩子在某方面敏銳的很,想到什麽,nana一眨不眨地盯着汪林莞明豔的臉蛋,咦了聲,說,“我突然發現那個哥哥來看你時,好像都會——”

忽然,被一陣敲門聲打斷,汪林莞沒能聽完,起身去應門,來的是nana的私人醫生,叫溫蒂。

好不容易找到小姑娘,溫蒂長出口氣,領回大半夜跑的沒影的小姑娘,溫蒂歉意款款地看向汪林莞,“sorry,打攪到你了嗎?”

“沒關系。”

溫蒂致歉後,牽着小姑娘的手,跟她道晚安。臨走,小姑娘指了指重新被放在床上的畫冊,殷殷囑咐,“那就拜托你啦!一定要親手交給那個哥哥哦。”

汪林莞:“……”

既然答應了,也沒有反悔的餘地。綜合徐從烨跟nana的信息,他們口中的應該是一個人。

徐從烨說他的室友再也不會來了,這個畫冊未必真能交到對方手裏,她也不可能真為了一個小孩兒,滿世界找她口中的大哥哥。

看來,還是交給院長保管比較妥帖。

蔥白的手指擱在畫冊,想翻翻看nana口中的“大哥哥”,覺得不太厚道,又停住。

腦海裏不期然回蕩着nana口中那句——

那個哥哥來看你時,好像會……

會什麽?

而且……一個陌生病友為什麽要來看她?

出院那天,挪威下了好大的雪,落了雪的挪威俨然童話裏的冰雪世界,銀裝素裹,美不勝收。

雖說下了雪,氣溫依舊維持在相對舒适的地步,不至于多冷。

手續早已辦理好,她不太想興師動衆,更不想見到親人後,好不容易壓下的酸澀爆發。

強行阻止了汪楚宴那個愛女狂魔過來接她,只跟陸染白聯系了,讓他随便找個助理過來接她。

陸染白沒說好,也沒說不行,汪林莞早就習慣了這個表哥神秘莫測的做事風格,倒也沒糾結。

行李一早就收拾好了,她本來也沒什麽東西,一個大號行李箱足夠,nana讓她轉交的畫冊,原本是要交給院長,末了,被院長一句:“不太方便接手。”推辭掉了。

幸而留了個聯系方式給她,汪林莞打定主意,等回國了,就跟這人聯系,把畫冊轉交給他。

停車場就設在療養院門口,露臺開放式的,大約是雪天,來探視的家屬不多。

汪林莞拎着行李箱踽踽獨行在去往停車場的小道上。

幾個護工在清理積雪,道路兩旁種植着高大的挪威槭,天冷,葉子落了滿地,從金黃到焰紅,再到枯棕,交相輝映在皚皚白雪中。

車來車往間,驀地,一輛黑色奔馳G緩緩駛入眼簾。

汪林莞愣了下,腳步放緩,視線瞬間定格。

蔥郁的挪威槭落了雪,青白斑駁。

隔着落了雪的小道,黑色奔馳大G停靠在路邊。

汪林莞呼吸一緊,心跳剎那間驟停。

像是一瞬間回到了兩年前跟蘇潮相遇的那天。

那天也是下着雪,男人開着黑色奔馳G,吊兒郎當地抽着煙,耐心地在路邊等她。

會是他嗎?

心髒怦怦直跳,像是下一秒就要從心坎兒裏跳出來,想去确認,雙腿卻像是灌了鉛,怎樣都無法挪動。

透明的指尖陷入掌心,刺痛感讓她稍稍冷靜。

不會的。

他再也不會想見她。

通電話時,他明明就在溫時旁邊,也從來沒有回應過她。

她到底在做什麽不切實際的夢。

汪林莞眼眸低垂,微微哂笑,鼻尖無限酸澀,眼眶裏隐隐有了濕潤,她忙眨眨眼,不太想丢人地掉眼淚。

兩年來的痛苦折磨,她都忍耐着一顆眼淚都沒掉過,現在又算得了什麽。

“咔嚓”,是車門開啓的聲音。

汪林莞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兩下,不斷地敲打着敲打着。

雪地松軟,來人腳步很輕,踩在雪地裏發出“咯吱”的聲音,她不敢擡頭,不敢看他。

怕見到他不知所措,又怕不是他而跌入深淵。

來人終于在她面前站定,她呼吸急促,幾欲缺氧,暈乎間,聽到溫時“哎”了聲,問,“你這小孩兒怎麽了?也不上車,傻站在這兒幹什麽?”

懸着的那顆心髒瞬間落入胸腔,意識卻漸漸清明,汪林莞愕然擡眸,溫時那張漂亮的臉映入眼簾,充滿疑惑和關切。

短短的幾分鐘,從地獄到天堂,再重新跌下雲端。

溫時的聲音還在頭頂飄蕩:“這兒環境這麽好,難怪蘇水仙會在挪威搞項目——”

一手把玩着車鑰匙,溫時接了小姑娘手裏的行李箱,啧啧調侃:“真特麽的會享受。”

他去後備箱放行李。

沒等到小姑娘,溫時茫然回頭,就見這姑娘一動不動地蹲在雪地裏。

溫時喊了聲,“莞莞,還不走?”

她沒吭聲。

溫時疑惑地挑挑眉,折回來,垂眸看向蹲在雪地裏的小姑娘。

大雪天,這姑娘就穿了件單薄的毛衣,兩年不見,明顯長開了,不像以前小蘿莉的模樣,明豔小女人的氣質越發明顯。

來不及多想,瞧見這姑娘的通紅的雙眼,溫時懵了懵,瞬間慌了神,“我去!!不是!!你怎麽突然哭了??”

汪林莞沒吭聲,也沒動,眼底的酸澀止不住,“滴答”一顆晶瑩墜落在她手背,漾開,緊接着,兩顆,三顆,四顆……

心髒的地方抽痛着,幾乎無法呼吸。

她像是毫無知覺,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争先恐後地湧出來,噼裏啪啦地砸在雪地。

遠遠的,聽到溫時跟什麽人交談,“我靠,我哪兒知道??這小孩兒突然就哭了,我從來沒見過這姑娘哭過——”

她哭得像個孩子,仿佛将壓抑在心底許久的眼淚,一股腦地釋放。

松軟的雪地裏,腳步聲漸漸清晰。

她紅着一雙烏黑水潤的眼,在朦胧的淚光中,窺探到一雙黑白拼接板鞋映入眼簾。

淡淡的煙草味兒蕩漾在輕柔的風裏,雪花簌簌而落,男人磁性的聲音帶着慣有的不正經,回蕩在頭頂,“怎麽抽個煙的工夫,這妹妹就哭成這樣?”

她手足無措地仰頭看他,怔住,凝望。

一步之遙的距離。

蘇潮居高臨下地傾身,深黑的眼睛戲谑滿滿,隐有浮光掠過,懶懶散散,讀不出任何情緒。

修長的指間夾了根細煙,抽了半截,煙灰洋洋灑灑落在雪裏。

冷風将他的黑色風衣領口吹得嘩啦作響,他擡手壓平,不久,又被吹亂,索性就不再理會。

汪林莞像是一只被凍僵的兔子,呆呆地杵在風裏。

呼吸裏沁涼滲進身體,掩在袖中的拳頭已經麻木了似的,四肢都僵硬得不像她自己了。

短短的幾分鐘,像是一個世紀那麽久。

視線交彙一霎,汪林莞見他直起身子,擡手拿了煙,看向一旁的溫時,懶洋洋調笑,“你怎麽欺負人家了?給人哭成這樣?”

一句“妹妹”,一句“人家”,明明白白地劃清界限,讓她無所遁形。

溫時急了,“老子哪兒知道??我什麽都沒幹啊我艹!”

“還說呢,天天他媽的抽煙,早晚得肺癌挂了。”

他滿不在乎地一笑,“這就不牢丁香弟弟費心了。”

仿佛又回到了原點,這場無疾而終的戀愛,似乎對他并沒有半分影響。

那晚,他說:我的界線一向分明,0或者100,選擇權在你,聽明白了麽?

現在,他退回到了“0”,對嗎?

但——

如果他其實還喜歡她呢。

如果她再嘗試一次,只是再嘗試一次。

恍恍惚惚地聽着他們倆鬥嘴,爾後,聽到溫時問她,“真沒事兒吧?你別吓人啊,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她吸了吸酸澀的鼻尖,沒回溫時,反而睜着一雙濕漉漉的眼,一瞬不瞬望着正懶散咬着煙的男人。

幾秒後,她含着哭腔,小小聲撒嬌,“我、我只是腿軟,走不動。”

這話說的非常厚臉皮。

只是一秒,她的臉頰就燒得厲害,沒敢看他,垂着小腦袋靜靜等待審判。

蘇潮眯起黑眸沉默地盯着小姑娘,半晌,他嗤笑一聲,從溫時手裏拿了鑰匙,順勢推了他一把,散漫道:“聽見沒?這妹妹腿軟,還不去幫一把?”

冷不丁被推出去的溫時:“?”

溫時瞪他,“你怎麽不幫?”

蘇潮吊兒郎當咬着煙,風大,怕熄滅,他擡手攏着火,“她是你親戚。”

稍稍一頓,聲線低沉帶着危險的玩味,“跟老子有什麽關系?”

作者有話說:

啧,某人默默付出兩年,奈何長了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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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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