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屏幕滾動播放複雜公式，臺下是一副睡美人圖。
濃密的長卷發從女人耳後披散下來，她的大半張臉都對着男人，右邊顴骨處的小痣藏在陰影裏，朦胧又勾人。那雙俏皮靈動的眼睛阖上了，卷翹的睫毛猶如兩把小扇子，在如雪一般的皮膚上投下兩抹淡淡的陰影。小巧秀氣的鼻子微微翕動，紅唇豔麗，仿佛誘人的甜點。
她竟然用這種姿勢睡了半個小時。
吳秘書默默觀察老板的微表情，壓低聲音：“誰的手機在響？”
還能是誰？
男人聽着耳邊嗡嗡作響，實在沒忍住。
……唐棠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反正那個PPT一滾動，困意就襲來了。她腦袋很沉，還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話，聲音磁性動聽：“醒醒，你電話很吵。”
她倏然睜眼，冷不防對上一張沒什麽表情的冰山臉，在離她僅有幾公分的地方。她有點沒緩過來，是包裏瘋狂震動的手機讓她清醒，她看了來電顯示，略帶歉意地沖男人做了個“sorry”的嘴型，貓着腰離開會議廳。
四十分鐘後，四維科技的團建交流會提前結束。
大家帶着如夢似幻的表情陸續離場，似乎還沉浸在剛剛的會議氛圍裏。講臺下，男人在打電話，方徊表情糾結地走過來。
他讷讷開口：“季總，剛剛您在會上提出的那些問題，幫我和我的同事們打開了很多思路，說心裏話，我真的很希望這輩子能有機會和您這樣優秀的人共事，還有，您開出的條件也是我無法拒絕的，但是……”他硬着頭皮開口，“我不能舍棄這些陪我一起打拼的夥伴，他們是我最親的兄弟姐妹，我放不下他們……”
“我以個人名義入股四維科技。”男人說，“我看過你們團隊的東西了，還不錯，涉及的業務和我們有重合，我打算把這部分交給你們開發。”
方徊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地說：“您、您的意思是……”
他此行是來挖方徊的，現在他願意讓方徊團體保持獨立性，并予以資金支持。
男人颔首。
正說着，後勤人員拿着一個筆記本走上來，打斷他們的談話：“季總，您落下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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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秘書看過去：“這是……”
筆記本的封皮讓男人略微蹙眉，剛剛那個女人打瞌睡的時候，好像就枕在這個本子上。
他翻開一頁，上面用很新的墨水寫了句話：“我跨越時間的瀚海來尋找你。”
字跡娟秀。
扉頁有署名，編劇蘇糖。
泳池邊，編劇們開完會就散了，萌萌沒忘帶幾份烤串上樓。侯斌叫住唐棠：“楊欣欣很在意她的臺詞量，新加的那些戲份，等萌萌設計完場景，你好好把她臺詞寫一下。”
“行。”唐棠收好手機，突然說，“侯哥，雖然我是行業新人，但為了這個項目，我把市場上所有的美食劇看了不止一遍，口碑越好的美食劇，男女主角的感情線越純粹，咱們給女二號加了這麽多戲，這部甜劇的味道就變了，到時候被罵的除了編劇，還有演員本人。”
“我知道你的顧慮，這些問題我也跟楊欣欣團隊說過了，但他們不在意被觀衆罵，就想要更多的鏡頭。”侯斌那耐心解釋，“反正投資人都發話了，你就按他們要求的寫吧。”
唐棠笑了笑：“明白。”
劇組聚餐還沒結束，她沒去湊熱鬧，拎着包回了主樓。剛進電梯，外面又來兩個人，實在太巧了，居然是吃完小龍蝦回來的楊欣欣和她的助理阿寧。兩人看見光彩照人的唐棠都是一怔，唐棠倒是沒什麽反應，點點頭算打招呼，按下自己的樓層。
狹窄的電梯廂裏，三個人明顯劃分出兩個陣營，氣氛非常詭異。
阿寧習慣了楊欣欣的自負，現在遇到個更厲害的，只能咋舌。她忍着心裏的震驚和鄙夷，偷偷打量唐棠，到底沒忍住打破沉默：“糖老師胃病好了嗎？”
“好多了，謝謝關心。”唐棠專心查看手機裏的會議紀要。
楊欣欣已經發現自己被這個編劇無視了，冷笑一聲，突然開口：“聽說我的戲份加了不少，這最後半個月，編劇老師和我都有的忙了。”
聞言，唐棠淡淡一笑。
楊欣欣把這個表情當成是她被自己堵得啞口無言，心裏很爽快，後悔沒早點去找投資人來給這幫見人下菜的編劇施壓。每次她跟秦風對戲，臺詞就幾句，她不止一次跟唐棠提出想改，卻被對方以不符合人設為由打發了，這回有投資人發話，這人再不願意也得乖乖給她改了。
“對了，我要去泡溫泉。”心情倍好的楊欣欣吩咐助理，“去問問酒店，我什麽時候能泡山頂那個人參湯。”
阿寧壓低聲音：“知道欣姐想泡那個池子，我今天還去問了，他們說被vip客人包下，這半個月都空不出來。”
聽了這話，楊欣欣顯然很不高興，這時候，唐棠手機裏傳出一個态度恭敬的聲音：“唐小姐，我們溫泉山頂的人參湯池已經為您準備好了，請問您今晚會過來嗎？”
“當然，我晚點過去。”唐棠語氣莫名，“誰讓我這有的忙。”
她挂了電話，電梯驟然陷入沉默。
唐棠沒工夫關心那兩個人的反應，電梯一開門就出去了。萌萌在房間裏邊啃肉串邊碼字，指着桌上的胃藥對唐棠說：“秦風讓人送來的。”
“還真拿來了呀。”唐棠有點無語。
“你晚上沒去聚餐。”萌萌沖她擠眉弄眼，“咱們男主角特別失落。”
“……別給我找麻煩。”唐棠翻着包，發現少了本筆記，正想着會落在哪兒，酒店電話就響了。她接起來，對方說話很禮貌：“你好，貴劇組有位叫蘇糖的編劇在會議中心落下了東西，麻煩到大堂來取一下。”
落在會議中心了？唐棠眼前一亮，腦海中立即浮現一個清隽的身影，沒來由地泛起歡喜，不過電話裏的這個聲音不像是他的。
“你是？”
“鄙人姓吳。”
唐棠眼珠子轉轉，說：“不好意思，我不認識你。如果你真撿到了我的東西，麻煩交給一位姓季的先生，你們公司我只認識他。”
“……”吳秘書有點無語，“季總很忙，這樣吧，我直接放在失物招領處。”
“不行！”唐棠說，“這本筆記對我很重要，除了季先生，別人我都不相信，你讓他交給我。”
那頭一時沒了聲，唐棠正想着這樣會不會有點過，擔心糾纏下去沒結果，過了一會兒，電話那頭的人換了副語氣：“樓下咖啡廳還有二十分鐘打烊，麻煩蘇糖小姐現在來一趟。”
唐棠達成目的，歡呼雀躍地下樓。
酒店負一樓，咖啡廳。
正中央的座位，一盞暖黃的燈光垂下來，連眼鏡的反光都柔和不少。男人随意地坐在那裏，襯衫扣子敞開了兩顆，性感鎖骨清晰可見。一個身姿妖嬈的女人離開靠窗座位，大着膽子上前，主動搭話：“真巧。”
他擡頭，鏡片後的眸子清冷無波。
“先生不記得我了？”女人笑容妩媚，“我今天不小心把盒飯弄到你手上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她還想再說什麽，男人卻直接轉開視線，沒有再聽下去的意思了。旁邊走過來一位氣質穩重的男子，對那女人做了個手勢：“小姐抱歉，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女人莫名其妙，但還是跟他走了。兩分鐘後，唐棠出現在咖啡廳門口。不得不說季先生美貌如花，她一踏進這家店就找到了那抹與衆不同的身影。
“我沒讓你久等吧？”她開開心心走過去，直接在他對面坐下。
男人端起手邊的冷萃咖啡，慢條斯理地飲一口，淡聲：“七分鐘，還好。”
唐棠伸手撥了下頭發，笑意盈盈。她來之前補了口紅，噴了香水，将近晚上十點，她依然是無懈可擊的狀态。對上那雙男人視線，她的笑容越發燦爛，撒嬌似的向他伸出手：“謝謝季先生幫我把筆記本帶來。”
“小事。”男人将桌上的筆記本拿起來，作勢遞給她，半空中突然收回手，問，“我怎麽相信你是這個筆記本的主人？”
唐棠眨眨眼，合理懷疑他在為剛才那個電話施展報複。
“你可以問我關于筆記本的任何內容。”她指着他手裏的本子，“裏面記錄了我的一些靈感和想法，我大多還有印象。”
男人看她一眼，還真把筆記本翻開了，用平淡的語氣念出來：“今天在劇組遇見一個姓季的男人。”
這是她今天下午在市區玩的時候随手寫下的句子。
唐棠雙手托着下巴，一字不落地背出來：“他喜歡那個在劇組認識的漂亮女人，沒多久他們就會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多年後，他們養育了一兒一女，名字分別是翹翹和糖糖。”
……。
當着被意淫的當事人的面，唐棠這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想象力很豐富。”男人的目光從筆記本轉移到她臉上，一時看不出什麽情緒：）
他合上筆記，遞給她。
唐棠笑着接過，趁機說：“季先生，我請你吃個飯吧，就當是你還我筆記本的謝禮。”
“小事，不用放在心上。”男人起身，一邊扣上西服扣子，“東西還你了，再見。”
“那你給我留個微信吧。”唐棠忙說，語氣難得流露出些許着急，“我沒有你的聯系方式，以後怎麽找你呀？”
男人垂眸看她：“你為什麽要找我？”
“我……”唐棠直視他鏡片後的眼睛，脫口而出，“我想追你呀。”
男人動作一頓。
她如此誠實而直白地說出來了。
這話一出口，唐棠也不再矜持，連連追問：“你結婚了嗎？有女朋友嗎？”
男人被她熱切而大膽的眼神籠罩，似乎有些無奈，搖了搖頭。
“晚安。”他向唐棠致意。
他道別的時候嘴角微微上翹，挂着一抹很淡很淡的微笑。唐棠被他迷住了，回過神來的時候，人早就不見了。她一個人坐在那裏，偌大的咖啡廳沒剩下幾個人了，更襯托出她的孤獨。
唐棠沮喪了一會兒，從包裏找出手機，有些落寞地給淩霜發消息。
【我遇到了一個很心動的男人。】
【這輩子第一次主動表白，就被拒絕了。】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打出來，社畜沒那麽及時回複消息，她放下手機。這時有個服務員小碎步走過來，手裏端着一碟甜點。
“小姐，有位先生給您點了一份蒙布朗。”服務員放下甜點，又遞過來一張淡黃的便箋，“另外，他讓我把這個交給您。”
唐棠微怔，接過來展開一看，上面是兩個力透紙背的漢字，還有一串號碼。
季衍。
唐棠默念這兩個字，把便箋紙折起來，笑容不可抑制地綻放。
作者有話要說： 注：“我跨越時間的瀚海來尋找你。”——《驚情四百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