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7)

嚎哭不止,我抱着他坐到車後座上,忍不住打起了寒戰,我不停地說話安慰付曉,或者說是讓自己冷靜。愧疚感翻湧上來将我淹沒,如果那時一直牽着他或者不那麽投入地聊天或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現在只求他能安然無恙。

丁煜飙着車連闖了幾盞紅燈将我們帶到最近的這家私立醫院,節假日裏人多得跟超市裏的一樣。號也沒挂,丁煜抱着付曉就沖往醫生的科室。

剛踏進門,便聽得醫生驚訝地問:“煜……你怎麽來你這裏了?”

穿着白大褂的正是向揚。

“揚姐,小孩頭磕破了,你幫看看。”丁煜将付曉輕放到地上,向揚走過來半蹲着取開捂在傷口上手帕檢查傷口。那塊帕子已經被染紅了大半,在慘白的日光燈下顯得格外刺目。

“這……怎麽弄的?”向揚問,丁煜卻沒有回答她,“傷口裂得有點大,得馬上去縫針,好在傷口的血凝結得差不多了。”她說完起身,卻撞上了我跟在她身上的視線,我對她點頭為禮,她亦沖我勉強笑了笑。

向揚回到辦公桌前把單子給開了遞給我,我接過正欲往外走,丁煜卻甩了他的錢包到我手上,丢了一句“我們在清創室等你”便先我走出了門口。

我低頭看看手中這只質感上乘的黑錢包,也無暇再細致欣賞,把它揣進了包裏就出去繳費。

***

付曉在做縫合手術的時候,老爹和榮阿姨接到我的電話後就匆匆趕來了。

剛在電話裏簡略說了一下事情經過,現在一見到我榮阿姨便面色不善地興師問罪:“付昀,你是怎麽當姐姐的?怎麽弟弟跟了才不夠半天就磕破了頭?”

榮阿姨這番責備來勢洶洶,仿若全然不覺此處還有丁煜這個外人在場,一點情面也不施舍給我。我低低說了一句“對不起”,也只能眼觀鼻鼻觀心立在她面前。

“呃,丁總……真沒想到能在這裏碰見您……”老爹的語氣頗是尴尬,還摻雜着些些恭敬之感。

“付叔叔,這事錯在我,是我一直拉着阿昀講話,她才沒注意到弟弟已經跑遠了,實在對不起。”這本來就是我做姐姐失職,丁煜卻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倒教榮阿姨不好再對我發難。

我略略擡眼皺眉瞥了他一眼,他一臉真誠,完全瞧不出剛幫別人背了黑鍋。

“這……”老爹的眼光如乒乓球一樣在我和他之間來回了一趟,似乎搞不懂丁煜在這裏唱的是哪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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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這……我男朋友。”我扯了扯丁煜的衣袖。

老爹和榮阿姨俱是一愣,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雙方緘默尴尬之際,恰好付曉的縫合手術結束了。

縫了四針,醫生說只要按時打針換藥便無大礙,我頓時松了半口氣。

付曉的精神有些頹靡,老爹問他怎麽就磕到花壇上了,他悶悶答了一聲:“後面有人推我。”老爹再問他有沒有看清那個人是誰時,他卻搖頭了。

付曉肯定地說“有人推我”,而不是“有人撞我”,推人需要謀劃,撞人可以偶然。再說當時那條道上行人稀少,按理說撞到人的幾率太微乎其微。

這樣推來,有人要謀害付曉?可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學一年級學生,既沒美色也沒銀子,實在構不成什麽威脅。

可是這樣輕量級的謀害最多只能算是來自對方的警告,對方顯然沒有趕盡殺絕,不然付曉可能有去無回了吧。

想到此中怪異就不寒而栗,我問丁煜有什麽看法,他只搖搖頭。

付曉跟老爹回去,我上了丁煜的車,開車前我把他的錢包還回給他,說:“錢被我用光了。”

他卻挑眉一笑,“你肯定連開都沒開過,不然看見裏面的照片早就發飙了。”

“什麽照片?”我心頭劃過不詳的預感,該不會是他趁我熟睡時候偷拍了什麽不堪入目的照片吧。我伸手要去奪他還沒錢包,他順勢一兜就塞進了左邊的褲袋。

“你親我一口我就給你看。”他嬉皮笑臉道。

我略略愣神,旋即直勾勾地盯着他,嘴邊極盡所能扯出妩媚的笑。解了安全帶就傾身向他靠去,一手拄着他座椅的邊沿,另一手在他大腿上挑逗地撫摸着。

“哇。”他低低嘆了一聲,不能自持地笑了起來。

我盯着他含笑的眼,樂得心花朵朵開,突然俯身一沉,他被我逼得緊緊貼到了靠背上,我伸手撈住靠背拉杆往上就是一拉,他跟着靠背一下子躺平了下去。

丁煜低喊了一聲,我趕緊摸到他防守松懈的褲袋,掏走了他的錢包,縮回了自己的座位。

“我擦,付昀你又耍我。”他坐起來把靠背調回原位。

我得意洋洋地朝他晃晃手裏的錢包,他沒有搶回,于是我便大膽地打開了它。

“丁煜,這照片向游給你的吧?”我看到傳說中的照片竟然是我那呆頭呆腦的入職照。

他點點頭。

“難看死了……”

“哪裏,多純情動人的小妞啊。”他笑着抽回了自己的錢包。

“都被你玷污了……”我咬牙切齒地道。

***

第二天送了丁煜上飛機後,說實話心裏忐忑不安,尤其在機場見到溫慧和他一起進了安檢。雖然他們不是約好在機場見面,而是緣分使然地湊巧碰見。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傻逼一樣目送了他倆私奔,我那顆脆弱的小心髒就像被丢進了攪拌機一樣痛得稀巴爛。

為什麽與他征戰沙場的不是我?再想着溫慧進入他公司的四年,這樣類似的場景肯定不少,他竟然對這般美女戰友無動于衷,那該是怎樣坐懷不亂的情懷?或者彌天大謊?

越想越怆然,我索性把宋宋挖出來一起逛街。宋宋見我蔫蔫的模樣,便問誰又惹到我了。

我問她:“宋宋,你受得了異地戀嗎?”

問完才反應過來白問了,宋宋曾經是異地戀的受害者。她曾經最喜歡的那個才子就是異地戀之後劈腿了,讓她最不順氣的是才子的新歡與她簡直有雲泥之別,她敗就敗在了距離。

我想着如果丁煜的出軌對象是溫慧這樣的勁霸情敵,大概我會輸得心服口服吧。思及此處我只想給自己點蠟。

宋宋冥想了好一會,才給出了答案道:“異地戀因人而異的吧,以前我也覺得這種柏拉圖的愛情喂不飽自己,後來……”

“你究竟遇到哪個男人了?”看她一臉懷戀的春情,我忍不住插嘴道。

她只抿嘴一笑,沒有再接這個話頭,卻轉過來安慰我:“你家那位也就出去大半個月,如果這半個月都熬不過,難道以後你指望跟這樣的男人長長久久嗎?”

我讪笑,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宋宋帶我進了一個男裝店,我問她是不是走錯地方了,她卻用下巴指了指架子上一排排的領帶問哪一條好看。

我問:“宋宋,你什麽時候患上男裝癖了?”

她白了我一眼,“你瞎說什麽呢。送人的。”

我挑眉奸笑道:“宋女神要垂青哪位幸運兒了?”

“幸運兒?”她淺笑道,“倒黴蛋罷了。”

我催她別繞彎子,直接報上名來。宋宋也不理我,臉上微笑不斷,似乎沉浸在某種喜悅的情緒之中不能自拔。

“既然你不說,那我就開始猜咯。”見她并不反駁,我就繼續道:“老唐?”

她還是不搭我話頭,臉上更燦然的笑卻洩露了心事。

我激動地拽着她的手臂道:“我應該改口叫你‘嫂子’了,對不對?”

“阿昀,淑女點,也不看看我們在哪裏。”她低聲笑罵道。

“你是要送他生日禮物對不對?下周是他生日了。”被她一提醒,我不自覺壓低了聲音。

“我還沒答應他呢。”她擺弄着一條墨綠條紋的領帶。

“那你幾時答應啊?”我像個居委會大媽一樣為老唐的感情操碎了心。

“再說呗。”她跟我比了比領帶,問:“這條怎樣?”

我說:“就算你送他一個鳳姐他都歡喜得不行。”

宋宋白了我一眼,拿起這條四位數的領帶眼也不眨地刷了卡。

***

丁煜出差的第二天,上班前有人摁家裏的門鈴,我在門內吼道是誰,對方回吼說是送花的。

送花?我心裏一喜,想不到丁煜還挺有心的,人在送肉,人不在送花。

我開門一看,卻愣了。

我問:“小哥,你是不是搞錯了,這真的是給我的嗎?”

送花小哥說:“沒錯啊,雅悅花園叉棟叉零叉房,付昀,付小姐。”

我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請問……是誰送給我的?”

送花小哥道:“這個我就不懂了,我只負責送花。”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出了一身白毛汗,如果這是個玩笑,開得也太過火了。

這束慘白慘白的菊花,這……不是上墳用的嗎?

ˇ048.老唐戀愛ˇ 最新更新:2014-01-13 02:58:53

連續幾天的早上我都準時收到一束白色菊花,開始一兩天還會開門去接花,後來條件反射忽視門鈴聲,開門出去的時候看到那束花橫屍在門口。剛開始看到白色菊花被吓得發毛,自然而然地把它和付曉遇襲一事拼合了起來,但這兩件事共同點少得不像話,無奈之下只得暫時放棄往這個方向考慮。

開始時候有些忐忑,害怕自己走在路上都遭人暗算,我問老唐可否接我上下班,老唐爽快地答應了。

上班路上,老唐邊開車邊問:“妹妹,這丁煜出差才三天,你咋就跟禁欲了三年一樣萎靡不振啊?”

我腹诽道,你試試三天都有人把你當死人一樣送花祭奠看看,這就不是禁欲三年那麽簡單,簡直就像自己死了三年。

“哎,這回不但異地還異國戀,我這不是沒有相關經驗現在還在适應期裏苦苦掙紮嗎?”我順着他的話拈了一個借口搪塞過去。

老唐近幾天心情頗佳,大致因為戀愛和生日同時在不遠的拐彎處等着他。還是靜觀其變為好,不要讓自己身邊的幾顆老鼠屎壞了他一鍋好湯。

借口剛扯完,才發現這也是原因的一部分。思念如刀,刀刀傷人,宰割我的刀雖然稍微鈍了一些,但也在我身上割開了好幾道口子。丁煜每天一得閑的時候就打電話回來,有時想到下班後又見不到他,心裏好像抽空了一塊。雖然沒達到茶不思飯不想的超脫境界,但晚上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家裏走來走去的時候,說不孤單那是死鴨子嘴硬,這幾個月過的活脫脫就是半同居生活。這下我能理解老唐養貓的初衷了,即使不能搭夥一起吃飯,起碼還能乖乖在家裏守着,等着你下班,給你暖床。

丁煜在新加坡似乎進展不錯,如果沒什麽大意外聖誕節前就可以回來。有時中午打電話的時候會突然插播一條女聲提醒,告訴他會議準備開始了,每到此時我的嘴角總會配合地抽幾下。

白菊的事我也沒有告訴他,即便說了也遠水救不了近火,何況現在還沒有起火。

就連宋宋我也沒有告訴,宋宋近幾日心情奇好,好得都可以跟我心平氣和地聊起章寧秀,據說她把向游給拒絕了。這姑娘底氣也夠足的,怎麽說向游配她也綽綽有餘了,公司裏的諸多單身女同胞還在眼巴巴地盼着當老板娘,她倒是把這等好機會拱手相讓,倒真有點宋女神的氣勢。不過瞧着她對老唐那股火熱的勁兒,也不像會見異思遷被一點小甜頭就能拐走的。

周六早上我開門出去時發現出勤率其高的白菊再度現身門口,我無奈地把它撿起來,準備和手裏的垃圾一起扔了。我曾多次央求送花小哥發發慈悲,不要再送上來,直接丢掉就好了。小哥哭喪着臉求我配合一下他的工作,他家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好好完成分內的工作可就要鬧饑荒了。

“小姐……”

原本寂靜的走道突然飄來一道女聲,吓得我又是一身冷汗。我循聲望去,發現丁煜的家傭歡姐站在他家門口疑惑地看着我和手中的花,神色間帶着驚訝。

“歡姐。”我跟她打了聲招呼,趕緊将花塞進了垃圾袋,“你過來打掃房間啊。”

歡姐呆呆地應了一聲,似乎沒有從疑惑中緩過神來,我說了聲我要下樓丢垃圾就趕緊遁了,一路狂奔至電梯也不敢回頭。

晚上老唐生日,他訂了一個包廂吃飯,叫來了平日關系甚好的同事和朋友,算上我和宋宋一共十五個人,當然章寧秀和小周也在其中。

先前老唐問我介不介意把小周也叫來,我說無所謂。畢竟這是老唐的生日,邀請誰那是壽星公說了算。

老唐顯然不相信:“你确定你和他能心平氣和相處了?”

“小周已經是過去完成時,而且我現在和丁煜在一起,哪還有心思去計較那些舊事。”

老唐後來也沒再說什麽。

除了小周,其他人平時大多見過,老唐向衆人亮出了小周的身份,好幾個人向小周投來驚訝的目光,甚至還夾着點崇拜之意。

大家紛紛落座後便開始點菜,老唐有個男同事十分體貼地給他點了生蚝,衆人臉上皆是暧昧的笑。

“你跟他在一起了啊。”坐我旁邊的小周淡淡地說,不是疑問也不是驚嘆,像是在陳述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對。”我應道。

“你對他了解多少,不怕他是為了報複當年嗎?”他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淡語調,臉上的譏笑卻半隐半現。

剛回國的時候信誓旦旦說要追回我,接着消失一個月後又說因為孩子要和我撇清關系,現在又來裝大師給我指點迷津。比起丁煜,我發現我更不了解的人是他,起碼從相逢開始丁煜的目的一直沒有變過,可從最開始他就有意隐瞞了他和夏伶的一段婚史。現在開始慶幸自己在重逢的時候沒有再度陷入對他的迷戀,不然糾纏到難舍難分的時候突然飛來一只周黑鴨,那就可以譜寫天涯狗血貼了。

說來,這還多虧了那段時間丁煜近似無賴的黏人,讓我分不出更多的精力來跟初戀重溫舊夢。

我跟他說:“我家男人我當然了解,不牢你費心指點了。”

他眼裏閃過一絲訝異,沒再把話題繼續下去。

服務員開始上菜,衆人暫停了談話紛紛提筷子大快朵頤。

宋宋今晚食欲不錯的樣子,以前章寧秀也在的場合,她可永遠一副興致缺缺的懶美人姿态。我悄悄問她今晚是不是有什麽大事發生,她依然只神秘兮兮地笑笑,并不作答。

酒過三巡,酒精熏得人醉眼迷離,膽子也被這一席的佳肴喂肥了,有人開始講一些葷笑話,有人開始播報辦公室奸^情。

一個喝紅了臉的朋友舉着杯子搖搖晃晃走到老唐和宋宋中間,拍拍老唐的肩膀,一副過來人的滄桑模樣對老唐說:“老唐,你看你27歲也不小了,也該找個女朋友了,再這麽下去都成老處男了。”說完低頭看了旁邊的宋宋一眼,問道:“宋宋,我說的對吧?”

這其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以前玩在一起的幾個朋友都相視而笑,在場不知道老唐喜歡宋宋多年的大概只有老唐的同事了。這朋友表面看上去喝得一塌糊塗,腦子卻還挺靈晰,看見他朝我看來,我偷偷向他豎起了拇指,他笑着點點頭。

老唐和宋宋默契地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馬上又像避嫌一樣都撇開了視線。

老唐啐了朋友一口:“擦,哥那是節操高尚的守身如玉,哪像你這匹大種馬到處禍害良家婦女。”說完端着杯子站起來要往他嘴裏灌酒,朋友趕緊舉手求饒,踉跄逃回了原位,惹得衆人大笑。

唯一面無表情的是章寧秀,她只如旁觀者一般冷眼看着這一幕。以往見到的她總是熱情洋溢地纏着老唐講話,現在這副架勢讓我心中沒來由的一凜,那副秀顏之下肯定藏了不少心思。

不久蛋糕送了上來,衆人圍了上去給老唐唱了生日歌,老唐旁邊的宋宋說:“老唐,許個願吧。”

老唐盯着宋宋看了好一會,宋宋這次沒有躲開他的注視,老唐忽然輕輕一笑,俯身吹滅了蠟燭。

柔黃的燈光再度亮起的時候,章寧秀插^到了老唐和宋宋中間,宋宋眉頭微蹙,退了一步騰出空間給她,我和宋宋在旁不解地看着兩人。

“昊哥。”章寧秀嬌聲一出,立馬吸引了一半人的眼光,“我有東西要送給你。”

老唐疑惑地看着她,在場人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只見章寧秀伸手勾住了老唐的脖子,沖着老唐就親了上去,老唐當場呆若木雞。

這……這怎麽回事?

老唐居然被章寧秀索吻了!

“昊哥,我喜歡你。”章寧秀松開了老唐,兩頰緋紅羞澀地說。

周圍人開始起哄,女人驚嘆,男人吹口哨,耳邊鬧哄哄一片。我的手突然被一只涼冰冰的手死死抓住,我順勢看過去,宋宋臉上煞白一片,今晚精致的妝容都黯然失色,我反握住她的手低低叫了聲“宋宋”,她沒有回答,櫻唇在微微顫抖,冰寒的目光依然在老唐身上。

老唐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他看宋宋的眼光沒有了剛才的深情,取而代之的是驚訝和無措。

“唐昊,大家都看出秀秀姑娘對你有意思,人家小姑娘都這麽主動了,你就從了人家吧。”老唐的一女同事跳出來牽線。

你他媽的亂點什麽鴛鴦譜呢,老娘的正牌嫂子在這裏。我剛想跨上去扯開那個女同事,宋宋卻一把拉住我,失神地輕輕搖頭。我氣得重重跺了下腳。

有人始作俑者,老唐其他幾個同事紛紛群起而攻之,老唐騎虎難下,深知詳情的幾個朋友也只能幹着急,畢竟這是老唐自己才能定奪的事。

老唐僵硬地笑笑,想必他也知曉此時他只剩下了一條路。

章寧秀選的突破點太精準了,當衆獻吻,她必然深知以老唐的性格他絕對不會當着衆人的面決絕地拒絕她。只要不拒絕,她利用這次造了聲勢,以後有了輿論壓力難保不會逼得老唐繳械投降。

“唐昊。”

這次卻是宋宋的聲音,我緊張地看向她,不知道她要走怎樣的棋。但是多年來她和我一樣只叫“老唐”,這回突然連名帶姓叫了起來,不祥的感覺籠上心頭。我想拉住她讓她啥也別說,她卻用目光阻止了我。

“嗯……”老唐低啞應了一聲。

“寧秀是我的妹妹,你可別辜負了她一番情意。”宋宋的聲音帶着微弱的顫音,完全沒了平日裏的婉轉清越。臉上雖笑着,卻蒼白且無力。

老唐一下子垮了肩,臉上死灰一片。

在那個不靠譜紅娘的煽風點火中,我看到老唐拉住了章寧秀的手。

看到此景我都想哭了,我不知道是什麽支撐着宋宋,讓她此時除了臉色蒼白了一些,舉手投足還能維持這平常的女王風範。在這裏帶下去多一秒都是折磨,我以身體不适為由,帶着宋宋離開了這裏。小周本想送我們一程,我拒絕了。

出來剛上了的士,宋宋的女王形象瞬間坍塌了,她渾身顫抖地伏在我肩上大哭起來我。我從來沒有見到過她這樣失态,以前她那個才子男朋友劈腿的時候,她也只是擦了幾把淚,從來沒有哭得這麽歇斯底裏。

看到她哭,我的淚也被勾了出來,我拍着她的背一面安慰她別哭,一面自己卻哭得更厲害。

良久她帶着哭腔走了調的聲音才傳來:“老唐問我願不願意跟他在一起,我本來打算今晚就答應他,可是……我努力了那麽多年,我爸我媽都沒正經誇過我一句,憑什麽章寧秀一出現就能得到他們那麽多關注……這就算了……為什麽現在她連老唐也搶走了……”

ˇ049.黑夜白菊ˇ 最新更新:2014-01-15 11:43:08

一起回到我家的時候,宋宋已經哭花了臉,狼狽不堪裏哪裏還尋得找半分女神的模樣,所幸剛才的恸哭已經變成了抽噎。

她在浴室裏一陣倒騰後款款而出,舉手投足間又恢複了幾分平時的傲氣,只不過哭紅的眼和眼角依稀的淚光依然洩露了心頭的悲涼。

我給她端了一杯蜂蜜茶,她啜了一口又放回茶幾上,我爬上沙發,盤腿抱着抱枕坐到她身邊,她順勢将頭靠到了我的肩上。

她沒有說話,如果不是偶爾抽鼻子,我還以為她睡着了呢。

良久,我猶豫了好一會,輕聲說:“宋宋,你和老唐……”

我想問她從何時起看老唐的眼光有了改變,總是帶着點若有似無的喜歡。疑團伴随悲涼降臨心頭,我總有一種解開疑團就能減輕幾分悲涼的錯覺。

“這些事我哪裏曉得,就像我問你幾時為何開始喜歡上丁煜,你能回答得出來麽?”大哭過後,宋宋的聲音帶上了鼻音,聽起來像感冒了。

她的靈臺似乎恢複了清明,這問題問得我一陣語塞。

“可是,既然喜歡,你為什麽不說?”我輕聲嘆了一口氣,“這麽多年了,我私下也不知道勸了他多少回,叫他早放下早解脫,可是他從來不聽,一根筋地守着你就是十幾年啊。”

多年的求而不得都變成了心底的執念。如果宋宋不是我的閨蜜,估計我會對她心存怨念,恨她耽誤了老唐那麽多年,但老唐愛宋宋那從來都是他心甘情願,也怨不得宋宋。只是現在宋女神好不容易動了凡心,老唐卻要跟別的姑娘處對象了。

“我知道,我現在都知道了,這些年我一直都是在揮霍他,還自以為是的以為他一直會在身邊……”她好不容易平緩了一些的情緒又起了波瀾。

“一直到今天晚上他都還在你身邊,可你為什麽要親手将章寧秀推到他懷裏?他還在等着你的答複,你卻叫他別辜負了你妹妹的心意,在他眼裏傷害了章寧秀等于傷害了你,你這是一點退路都沒有給他啊。”我越說越激動,懷裏的抱枕被我蹂躏得變了形。

“我不知道……”宋宋又開始嗚咽,我無奈又心疼地輕拍着她的背。

宋宋的女王心性都是被歷任男朋友寵出來的,在外人面前即使輸得慘重,也要将自尊掩護得分毫未傷,把眼淚都留在黑夜裏。以前才子劈腿,她明明氣得肝膽俱裂,卻仍是晃悠悠地飄到才子和新歡面前,風輕雲淡丢給對方一句:“這妞不錯,不過配你可惜了。”

又歇了一會,我留她在這裏過夜,她卻執意要回家。

“既然不想見到她,何必回去找虐?”我氣道。

她輕笑了一聲,自嘲道:“如果今晚看不到她回來,才是真虐。”

我打車送她回家,她下車進門前路過垃圾桶把一個小袋塞了進去。等看到她進了門,司機緩緩發動車子準備離開。

“司機大叔,等等,麻煩停一下車。”

***

酒吧舞臺上的樂隊在自鳴得意地演奏,人聲和歌聲交織在橙紅的燈光裏,吧臺邊一個男人沖我揮了揮手,我走到他身邊坐下。

“給她來杯蘇打水。”

酒保馬上給我端了一杯,我不滿道:“老唐,我大老遠跑來你就請我喝一杯蘇打水?”

老唐道:“哪裏,那是自費。”

離他生日已經過了一周,他仿若閉門思過一般沒了蹤影,今晚約我必有大事。見他還有心思與我扯淡,我也稍稍放心了一些。

“我和寧秀在一起了。”老唐抿了一口酒,不知是不是因為酒太澀口,他皺了皺眉。

“這不是人盡皆知的事嗎?”我灌了口蘇打水,問道:“你到底怎麽想的?別說你能撇清對宋宋的感情,轉身喜歡上章寧秀了。如果你心裏還有宋宋,卻還要和章寧秀在一起,這對她不公平。”

他嘆了一聲,默了許久才開了口。

“我愛她都成了習慣,這麽多年的習慣哪可能一下子就能戒掉?我也不是沒有累得想放開的時候,可是終究舍不得啊……嘗到點甜頭又屁颠屁颠地跑過去了,可我始終不清楚她究竟把我擺在一個怎樣的位置,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老唐自嘲地笑了笑,“寧秀她……那晚我就跟她說了,我愛她姐,這樣還在一起對她不公平,她卻說不在意。她對我好得實在沒話說,看到她那樣子就想起在宋宋面前的自己,眼巴巴地盼着自己的付出有回應……”

他仰頭灌了一大口酒,“哥就是累了,想歇一歇,你也別問了。”

我一時語塞。我當然希望老唐和宋宋能在一起,但談戀愛的畢竟是老唐,我無法感受他的感受,他就算選了鳳姐我也得喊聲鳳嫂子。再說,跟喜歡自己的人在一起貌似也不壞,老唐失寵多年,也該有人心疼心疼他了。

我端起蘇打水和他幹了一杯,說道:“好吧,祝賀你終于把初吻獻出去了。”

“初吻?”老唐皺眉不解地看着我,沉思了片刻,突然笑道:“才不是呢。”

***

老唐最後還是喝倒了,我喊了一個朋友送他回去後自己回了家,邊走邊和丁煜講電話。

“所以都怪向游不給力,沒有把章寧秀給追到。”我向他叨了一番老唐生日的事。

“你對我什麽時候也那麽主動就好了。”他閑閑地道。

我輕哼了一聲,說:“我本來也想主動,可是你的部下不配合,我也沒辦法呀。”

他笑着說下次一定給我創造一個可以發揮出水平的環境。

電梯來了,我便先跟他挂了電話。

“喲。”電梯迎面走出一個人,像是和我打招呼,我定睛一看,竟然是送花小哥。

“這麽晚還在送花啊……”我随口問了句,他送了半個月的白菊,我也記住了這張臉。

他臉上閃過一絲害怕,幹幹地笑了笑,什麽也沒說就走了。

我突然反應了過來,該不會還是來給我送花的吧……

電梯叮的一聲到了,雙腿沒來由地沉重,出了電梯我就看見自家門口前躺着一抹白色。

白色的菊花盛開在走廊黯淡的燈光裏,比白天看起來更是吓人,一朵朵花像一張張蒼白的小臉沖着我詭異地笑。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花束裏多了一個手掌大小的白色信封,上面依稀寫着字。

我蹲下伸手去取那個信封,在看清信封上的字後,膝蓋一軟直接跪了下去。

來自陶子羽

2001.06.22

一瞬間全身像是被吸走了全部溫度,涼汗冒了出來。

到底是誰連陶子羽去世的日期都一清二楚……

我戰栗着打開了信封,從裏面拉出一張照片,卻是少年丁煜穿着君華校服現在廣場上那一張,上書“贈予熙陶,1999年6月”。

熙陶是陶子羽當年的筆名。

腦子裏亂得像臺燈過境,亂哄哄的一片頭痛欲裂,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

2001年6月22日,星期五,我跟陶子羽鬧翻失手扇了她一巴掌的第二天。

一整個上午陶子羽的書桌都沒人,我跟着心神不定了一個早上。

中午我給她家打了電話,她媽媽先應的電話,一陣細細碎碎的聲音後陶子羽才接起了電話。

“呃……我是付昀。”

“哼,我知道會是你。”

我支吾道:“你……沒事吧?昨晚的事……對不起。”

她說:“你都把他搶走了,你覺得我會沒事嗎?”

我一時語塞,從昨晚開始就莫名其妙被她貼上掠奪者的标簽,不服地問:“你憑什麽說得他就是你的?”

她笑了一聲,大白天裏卻讓人毛骨悚然,“如果沒有你,我和他早就在一起了。我托你遞給他的信你一定沒有送到吧?不然他一定會來找我。你想看證據是嗎?我會給你看。你現在來我家,或許還能見我最後一面。”

最後一面……

我抖顫地問:“你什麽意思?”

“我要走了……”

我挂了電話拔腿就往校門跑,快得連門衛都來不及攔我,跳上了陶子羽家方向去的公車。後來才後悔,我應該打的去的,這樣或許還能見到她最後一面。

六月的天空藍得沒有瑕疵,陽光也格外舒适,這樣美好的日子不适合分別。

剛下了公車跑到她家樓下附近,幾乎是在我剛擡頭的同時,樓上響起一陣銳利的暴鳴聲,随之一股濃煙蹿了出來。

我心驚膽戰地看着這突發的一幕,心裏開始不安起來。我看着冒煙的房子,從下往上數,陶子羽家,從上往下數,還是陶子羽家。

這就是她說的最後一面嗎?

我兩腿發軟地躲在路邊一棵樹後,愣愣地看着舔嗜房子的火舌越來越大,火勢蔓延到了隔壁的房子。有人跑到樓前圍觀議論,消防車和救護車鳴着警笛進入現場,消防員大聲指揮着救援,還有物體燃燒哔哔啵啵的聲音,混雜在豔陽天裏分外刺耳。

我像被釘在原地無法動彈,恍惚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一個被燒得面目全非的人被擡了出來,大約初中生的大小……

我着了魔一樣往回跑,邊跑邊哭,同時一個可怕的念頭緊緊地抓住了我。

是我害死了陶子羽……

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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