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洗衣服
天蒙蒙亮,一身筆挺土灰色工裝的宋時風端着倒扣着的大盆子一閃身出了門。
街上還沒有什麽人,他迅速端着盆子來到公共水管前鋪開攤子,洗衣裳。
滿滿的一大盆子五顏六色的衣裳,真五顏六色,不是形容詞,綠襯衫灰襯衫紅襯衫,花毛衣黑長褲白外套,這麽些衣裳堆在那裏,紮眼不說,看着就很富裕。
是的,當然是富裕,一般人家誰舍得一季買這麽多的時髦衣裳,糟蹋錢。
宋時風盯着眼前的衣裳,滿打滿算搬過來不到半個月,怎麽就積攢了這麽多?
要不是實在要沒得換了,他還能繼續挺着。
還是衣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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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這位竟然下了樣的結論,可不是衣裳少嗎?要一個月不重樣,等發了工資他不就能挺到把衣裳交給別人洗了?
想再多也沒用,現在,他還是得偷偷摸摸天不大亮就來洗衣裳。
緊抿着嘴接了半盆子水,接着倒了一大股洗衣粉下去,攪合攪合就把衣裳往盆子裏丢。好在還挑了挑深淺色,沒有混扔。
人家也是很愛惜衣裳的好不好。
就是不咋地喜歡洗衣裳。
講真,他一個堂堂煤老板還要在公共壓井邊自己洗衣裳,說出去還要不要面子!
本來房東邱寡婦家有壓井,可以在那裏洗衣裳,可是他這屋子早就把通向那邊的門堵了,他要去洗得繞個大圈子,更重要的還是他一個未婚大帥哥去那邊進進出出的洗衣裳,好說不好聽的,影響不好,所以只好來公共場所了。
還好這時候天還太早,沒什麽人來,宋時風準備速戰速決,洗完就撤。
沒人看見,就是沒有幹過。
他迅速在盆子裏跟衣裳奮鬥,揉搓捶打,沒一會兒就洗完一遍。
很好,再有十分鐘結束戰鬥。
就是手冷得受不了。明明剛壓上來的水是溫乎的,怎麽越洗越冷越洗越冷,手都凍成紅蘿蔔了有沒有!
宋時風洗的那叫個咬牙切齒,這哪兒是洗衣服,分明是受刑呢!
發了工資說啥他也不自己洗了。
冷冷冷,快快快,早完事早超生。可手上的動作卻跟自己想的完全兩碼事,慢吞吞的根本不配合。
一來不熟,二來水冷,這麽一會兒手都凍麻了。
可喜可賀的是等他慢吞吞搓完衣裳竟然沒有一個人來,真給面子。
看着一大盆洗幹淨就等晾幹的衣服宋時風狠狠的松了口氣,可算是幹完了。
把盆子往衣裳上一扣,回家。
“洗完了?”
“我去!”宋時風吓了一跳,手裏的盆子沒端穩當,結結實實那麽一晃,上面倒扣着的鐵盆子一個沒按住「哐當」掉在地上,聲大的能把人頭皮都炸了。
“吓着了?”猛然出聲的闫冬沒想到他這麽大反應,自己也有點懵。我就說了句話也不吓人啊。想着還順手撿起地上哐當哐當轉圈的鐵盆子拎在手裏。
“你什麽時候站這兒了,也不出聲!”宋時風那叫個惱,一雙眼都往外冒火,不是沒人嗎?這家夥哪兒冒出來的!
老子的一世英名毀了!
“我這不是跟你打個招呼。”闫冬無辜的拎着盆子,也不知道自己戳了他哪門子的肺管子,惹得他這麽大氣。
不過別說,這人生氣也好看得緊,兩個黑亮的眼珠子像有小火苗在撲騰,臉都燒紅了,怎麽看怎麽招人。
求求你別打這吓人的招呼了!宋時風氣哼哼的,眼珠轉了一圈,突然靠上前,“你看見什麽了?”
小火苗沒有了,小狐貍倒跑來一只,闫冬心裏想着這人怎麽說變臉就變臉,順嘴問,“看見什麽?”
“哦,沒什麽。”宋時風又撤了回來,這時他又改了主意,自己越在意對方才越在意,他不在意對方就不會注意。有點繞口,可就那麽個意思。這時他又沒事人一樣端着盆子準備往回走,“你有事?”
闫冬還沒想明白看見什麽的問題就被他岔開,這時才想起自己跑來的目的,趕緊說,“一會兒我馬上要跑一趟臨城,你要不要捎東西?”
“沒錢,不捎。”宋時風興趣缺缺的從他手裏拿過盆子,哐當一聲扣在衣服上,邊走邊不咋地走心的叮囑一句路上小心。
“放心,老司機了,沒事。”闫冬笑笑,冷硬的線條頓時柔和了三分。
“淹死的都是會水的。”
“知道。”
“大黃有人管沒?”
“有。”
“那就走吧,你跟着我幹啥?”宋時風瞅了眼快跟他到家的闫冬。
“你有地方晾衣裳?”
還真沒有。他光顧着洗還沒顧得上想怎麽晾。就他那一眼望到頭的屋子要晾下這一堆衣裳都不用住人了。怎麽就沒想到這個問題?怎麽哪兒哪兒都是事兒?洗衣裳麻煩,晾衣裳更麻煩?還讓不讓人消停了?宋時風那叫個郁悶,他總不能晾到邱寡婦院子裏,實在不行只能在巷子裏扯兩根繩了,可他又怕衣裳丢了,那得心疼死他。
這時闫冬已經打開了自家大門,站在門口一臉為你解憂的笑意,“大黃這兩天不在,你就在這兒曬。”
頓時,天晴了水清了,堂堂煤老板洗衣裳被人看見都不惱了,緊繃的嘴角一點點放松,肉眼可見的往上翹。
“謝了,兄弟。”
“廢話真多。”闫冬從他手裏端過盆子,刷的抖開一件襯衣,結果抖了一臉水。
“你沒擰幹?”說着他就要擰水。
“不能擰!”宋時風趕緊上前搶下水泠泠的襯衫,“真絲的,一擰就廢了。”雖然他沒怎麽洗過衣裳,可衣裳怎麽洗怎麽保養都被他媽訓練出來了,當初可是一氣洗廢三件真絲襯衫,一件羊絨大衣,可把他心疼壞了,就這還沒敢告訴他媽。不過從那以後讓他媽洗之前都得交代一遍,不然準保給洗成抹布。
闫冬啧啧了兩聲,接着拎起其它衣裳,這回也不管有沒有水了,就那麽晾,反正怎麽着也能幹。
末了他把家門鑰匙往宋時風手裏一拍,“自己記得來收。”
“鑰匙給我?”宋時風拎着鑰匙挑眉,開玩笑道,“家裏沒啥見不得人的吧。”
“還真有。”闫冬攬住他的肩,大手死死的按住肩膀,指着旁邊的屋子說,“看見沒?就那屋裏,全都是不能說的寶貝,怎麽樣,要不要入夥啊。”
“五五分賬。”宋時風煞有其事的皺眉,“少了不幹。”
“想得美,進了我的院子還想分賬?”闫冬惡狠狠把人往自己懷裏一勒,“乖乖給我幹活兒,不然大黃咬死你!”
“诶呦诶呦,吓死我了。”宋時風趴在他肩頭笑的不行,毛茸茸的頭發擦着闫冬的脖子,讓他忍不住伸手撓撓,忒癢。
“說真的,你爸媽呢?給我鑰匙方便嗎?”宋時風正經問,反正他家的鑰匙一般不能随便給人,好朋友都沒給過。
“家裏就我一人。”闫冬眼裏還帶着淡淡的笑。
“得嘞。”那還有什麽不方便?宋時風把鑰匙往兜裏一揣開始四處打量,這是他第一次親自走進這個小院,至于為什麽第一次,那就不用問了,有大黃呗。
院子不小,收拾得倒挺幹淨,當院種着一棵不知道什麽樹,老大一顆擋了半邊天,這會兒沒葉沒花兒的他也認不出來。正對面兩間堂屋,一間開着露出半角桌椅,普普通通,沒有什麽特別,另一間上着鎖,就是剛才闫冬指着的屋子,隔着窗戶玻璃什麽也看不見。東西兩側兩間屋子都關着門,最南邊應該是廚房,煤塊就堆在門口。
“怎麽就你一個人住?大爺大媽呢?沒結婚就分家啦?”宋時風随口問。
“都不在了,你怎麽話這麽多,趕緊的,我得走了。”
“哦哦,好好。”宋時風讪讪的,不大好意思,手忙腳亂的把盆子拎手裏,“那個,對不住了啊,我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雖然住對門,可天天早出晚歸的也從來沒注意過,一直以為他跟家人住一起呢。
“很久以前的事了。”闫冬不欲多說,岔開話題,“大黃不回來,你放心收衣裳,要是有空把院子給我掃了,權當你賠罪。”
“得,包給我了。”他心裏正不得勁兒呢,聽他這麽說趕緊胡亂答應,答應了心裏就舒坦了,雖然他一點也不想掃什麽院子。
這個人一直是一個人生活,他竟然一點都沒有發現。宋時風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覺,說同情吧不至于,大老爺們的,一個人就一個人過呗,他現在不是也一個人?可心裏還是有點想嘆口氣的意思,可這口氣嘆了屁事都不頂。
還是給他掃院子算了。
想好了的宋時風自覺丢掉了一個大包袱,慢慢悠悠的打理自己出門的行頭,他現在身上的工裝就是幹活兒的,上班當然不能穿這個。
人家是大老板吶。
今天穿什麽呢?他站在衣架子前,眼光略過一件件挂放整齊的衣服,就像在挑選即将臨辛的美人,目光苛刻挑剔卻又興致勃勃。
就你了。
他挑中了一件橘色束腰短風衣,配藏青色高領毛衣,紮眼得了不得。
這還沒完,他穿上特意買的小腳褲,拿出那天剛被捎回來的馬丁靴穿上,在鏡子前好好的照了個夠。
這是春裝,因為天冷還沒怎麽上過身,乍一穿上簡直滿意極了。
這也就是他,換個人穿都得顯得娘了吧唧。
好看,特顯白。
就他這模樣完全可以去巴黎時裝周走一圈。比什麽名模都高級。宋時風美滋滋的想。
打扮停當,臭美夠了宋時風終于出門了。
就是有點冷。想縮脖子抖腿。
為了美,不穿秋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