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魔頭他不戀愛腦了

冬日裏寒風凜冽, 一位青年揪緊了他的粗布衣裳,咬着牙,冷得瑟瑟發顫。

可他扶着少年, 将人背在微薄的脊背上, 腳步半分不亂。

背上的黑發少年偏過頭來, 感受着身下身軀的脆弱。

邊邵走了很長的路, 一刻也不敢松懈,畢竟雲滄山的人已經知曉守門弟子帶魔頭逃走的事情了。

他們休息了會兒, 又開始往與雲滄山相反的位置而去。他們穿梭過無人的竹林,又走過堅實而冰寒的冰河,偶爾停駐, 在繁華的城鎮裏與人交談。

脫離了黑暗而虛僞的修真界,青年顯得更放松了, 他幫黑發少年處理傷口, 又不顧人反抗, 把人丢進無人的河裏,裏裏外外洗了遍。

在月光下裏, 邊邵站在岸上, 看黑發少年滿臉羞憤,小豬崽一樣水裏撲騰, 笑彎了腰。

他們交了很多新朋友,也得到了很多新朋友借來的路費和各異的美味糕點。

當然,蕭岸并不承認所謂友情, 所有無緣無故的好都是暗藏□□。他只是沒有拒絕。

他只是想看看,看看這個奇怪的守門弟子到底想做什麽, 還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

可令他失望的是, 這位守門弟子就是把這次逃亡當成了普普通通的游玩, 他偶爾走累了就停下來,随便找他那諾大朋友群裏一個,借住幾夜,然後不分晝夜狂歡。

蕭岸讨厭他浪蕩的性子,讨厭他逾矩的舉止,讨厭他夜裏偷偷跑去青樓時有人調侃他:“邊兄家裏那位管這麽嚴啊?好久沒來了。”

青年的無奈低笑聲就會一點點從遠處鑽進他的耳朵、心髒。

他說:“沒辦法,小瞎子沒有安全感嘛。”

蕭岸讨厭他說這句話時腔調裏透露出的理所當然,讨厭他無可奈何的寵溺。

然後有一日,邊邵慣常出去玩時,身後的黑發少年沉默着,忽而道:“我不喜歡人群。”

青年半只腳踏出門檻,緩緩回眸,迷惘道:“為什麽不喜歡呢?”

對于邊邵來說,人多的地方便有熱鬧,人多的地方便有歡笑。

蕭岸說:“就是不喜歡。”他自己都沒注意到這些日子與守門弟子朝夕相對,神态豐富了很多,語氣也滿是被人慣出來的孩童幼稚味兒。

蕭岸說他不想一直居無定所,瞎了眼,靠着身邊青年照顧,一輩子碌碌無為,他聽說神女廟有神醫,便想去尋藥,想從懸崖深處爬回頂峰。

邊邵向來對美人的選擇,很尊重以及盲從。

“那我們就選個僻靜地方徹底定居下來,然後我去尋藥。”這次他只是低眸,微微思索,然後做出了決定。

他與衆人離別,原因不便細說,只,灑脫一笑:“我為我家美人從良了,去歸隐。”

他們這群纨绔子弟便笑作一團。有人勸他:“你家那個可是對你橫眉冷對,一點兒也不上心,你照顧他那麽多月,他可曾對你說過一句謝謝?我看你還是趕緊清醒點,天下何處無芳草,要不我給你薦幾個漂亮美人?”

“那不行。”邊邵說,“我就喜歡長成他那樣,無人能比的。”

邊邵這人沒什麽節操,唯一的善心就是對于美人了。

旁人對邊邵的執着,心下微驚,也只能作罷。

鄉野,山腳下的村莊炊煙袅袅。

上山時,邊邵被陡峭山路折磨,滿頭大汗,肩膀已經毫無知覺了。

他借口說看風景,然後把少年放下,躲在一遍悄悄揉自己酸澀的手腳跟肩膀。

這段時間蕭岸沒那麽沉默,也會主動搭話。黑發少年抿唇,問他:“這裏是什麽地方,怎麽樣?”

邊邵往山下一看,樹枝橫亘,入目雜亂。

黑發少年還擡着下颚,迷茫等待着他的描述。邊邵想了想說:“這座山,就像是塊綠色的翡翠。”

少年低眸,想象起來。

“跟你一樣美。”邊邵看着他,忍不住添了句。

蕭岸面色不改,在心裏冷笑。

油嘴滑舌,又髒。這句話不知道對青樓裏多少個人說過了吧?

……

入夜,兩人終于得了一時寧靜,相擁着蜷縮在茅草屋的木床板上取暖。

屋外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冬雨。

少年在夜裏總是夢魇,淺眠。邊邵找了點棉花,塞住了少年的耳朵,然後自己躺在床上,四肢一伸,着實是累癱了。

可身邊人總是翻身,簌簌聲響惹人煩躁。

邊邵翻身按住他手腳,開口,聲線又啞又低:“瞎子,你有事直說。”

怎麽老是叫他瞎子?

蕭岸擰了眉,只是一瞬,他又強行把皺痕磨平,沒什麽,因為邊邵最近一看到他皺眉就出手揉他的臉頰,說手感很好。

“你明天要去神女廟嗎?”他問。

邊邵懶洋洋回答:“對啊。等着我給你帶仙草回來,到時候我就勉強允許你對我感恩戴德,以身相許吧。”

蕭岸:“……”他又想擰眉。

對話就告一段落。

邊邵說完就閉上眼,準備陷入睡夢,哪知身邊人又輕輕戳了戳他的後背,問:“會不會很危險?”

當然了,可能會死。

邊邵就是因為進了神女廟而陷入幻境,他琢磨着明天去神女廟一圈把幻境給破了。

可少年什麽都不知道,邊邵道:“到時候如果我回不來,你就去問山下那個獵戶要仙草。”

“……”

黑發少年抿唇,對這個守門弟子難得有無語之外的情緒,心髒好像被攪成了亂麻,既是興奮又是驚疑……

興奮是因為他可以利用這個圖他臉蛋的浪蕩子重回修為巅峰,驚疑是因為……

為什麽?

他捂着那顆泛着陌生情緒的心髒,他不能明白。

“別傷心。”邊邵仍舊背着身子,打着瞌睡也不忘自戀,“到了地府,我肯定也是最受歡迎那一個。”

蕭岸:“……”

他失語一瞬,然後沉默了會兒,嚴肅了神情,硬邦邦道:“我不會為你傷心。”

“……”

久久不見反應。黑發少年伸手,往身側探去。

身邊人呓語:“美人……好多美人……貼貼……”

蕭岸:“……”他的手僵在了空中,又收回。

他确定了一個想法:這個浪蕩子就該被利用死。

可隔日,他迷迷糊糊醒來,不知是晨曦還是月光照進了窗子。應該是晨曦,帶着點溫度。

他判斷完畢,手下意識往身側摸去,卻發現那四肢牢牢纏着他的八爪魚不見了。

神女廟。這三個字瞬間就往他的腦袋裏沖,像是磨刀,發出陣陣刺痛神經的細密聲響。

他應該是毫無感覺甚至是鄙夷,可湧上心頭的,卻只有迷惘與不安,還有鋪天蓋地的恐慌。

他想起那個守門弟子,青年總是夜裏偷跑出去,黑發少年淺眠,總是被吵醒。

有一次夜裏,蕭岸摸索着樹枝制成的拐杖,坐在了門外的河邊。

他感受着風拂過臉頰的冰涼,聽着樹木樹葉相互碰撞發出的詭谲細響。

肩膀忽而被拍了拍。青年很訝異,很驚喜:“你坐在這裏等我回來嗎?”

他親密抱起少年,轉了個圈兒,然後自個兒受不住,摔了個狗啃地。

蕭岸有人墊着,半分沒傷到。他當時是怎麽想的?他想,活該。

如今,心卻像是爬滿了螞蟻,泛起密密麻麻的陌生的疼。

蕭岸從來沒有因為一個人産生過這種情緒,他好像生下來就殘缺了,人類的感情對他來說,只是洶湧的惡意。

他往面頰一拂,有濕潤的痕跡。

這是什麽?

他呢喃着,翻身,想下床。在跌落床下時有人開了門,跌跌撞撞奔來,抱住了往下掉的他。

黑發少年跌在泥濘裏,緩慢擡臉,額頭破了,有鮮紅的血争先恐後湧出,染髒了那張面容。

眼前朦胧,漸漸有光洩出。

……

黑發少年頭痛欲裂,他掙紮着,擡手,也不顧傷口疼痛,瘋狂擦拭臉上的痕跡。

“不醜……”

“師兄是我啊!”

鳴春看着陌生的師兄,吓到連聲喊他:“會破相的啊,師兄!你冷靜點!”

黑發少年動作這才停滞。

對,會破相。青年不會喜歡他這樣的。

血,斑駁可怖。

可他并不在意,他只是抓住那根救命稻草,偏頭急促問:“邊邵?邊邊……”

這個名字是守門弟子親口告訴他的,青年當時用着很愉悅的腔調說:“你可以叫我邊邊,我的寶都這麽喊我。”

于是蕭岸從來不喊。

這次他失控喊出,回答他的人,卻不是青年了。

鳴春沒想到輾轉找到的師兄竟然會淪落鄉野,蝸居在一處荒山茅草屋裏,瞬間紅了眼眶:“師兄,是我啊!我不該……我對不起你!”

他這幾個月拜了師,跟葉輕舟成為了師兄弟,卻理念不合,大吵一架,這才想起了自己那個流落在外的面冷心熱師兄……

他邊悔恨,邊低頭,以為蕭岸會露出厭惡或心疼表情,可黑發少年緩慢擡起斑駁的臉,卻令他當場愣在原地,再也說不出什麽話。

黑發少年雪白的臉,淚痕縱橫,他的神情卻很冷,宛如不懂情愛的魔物。

他伸手,輕輕松松把鳴春按倒在地,然後,緩慢地,手下收緊,掐死了這個最脆弱最不愛修煉的師弟。

“師兄……師兄……”鳴春掙紮着,發出茍延殘喘的嗚咽聲。

蕭岸半分未松,他甚至愈發用力,在鳴春死不瞑目時也沒有說出一句解釋的話。

…虛情假意的玩意兒,就應該殺幹淨。

他讨厭有人于黑暗裏給他以光明,卻親手推他入深淵,他讨厭別人給他希望。

黑發少年晃悠着起身,他輕輕嘆息了一下。

只有那個人不一樣。

虛情假意也沒關系。

所以,他要去把人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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