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賭鬼
“她跟我走後沒多久,就開始天天跑醫院,天天愁眉苦臉,我真是要被她搞瘋了,才跑回來的。”齊兵嘴腫着,含糊不清地說。
“我媽的聯系方式呢!快給我!”言野激動地說。
“我給你,你別動手。”齊兵又看向趙芝蘭。
趙芝蘭點了下頭,她的大哥松開禁锢齊兵的手,齊兵低頭去摸手機,突然抄着板凳,砸到她大哥的頭上。
“大哥!”趙芝蘭吼道,“齊兵你這個狗娘養的,老子跟你拼了!”
齊兵長得敦實,下手極重,趙芝蘭沖過來的時候,被他揪着頭發,一把甩到牆上。
趙芝蘭捂着腰痛呼一聲,齊兵沖到門邊正要開門。
言野上前抓住他的肩膀:“你不準走!”
齊兵用肩膀把言野撞開:“臭小子讓開。”
他拉開門,門口豎着一人,正滿臉陰霾地盯着他。
鄒翔長腿擡起,一腳将他重新踹了進去,和倒在地上的板凳摔在了一起。
鄒翔把門關上,拉着言野看了一圈:“沒事吧?”
言野眼睛死死盯着齊兵,嘴上說:“沒事。”
趙芝蘭的大哥也緩過來了,怒沖沖地爬起來,往齊兵身上踹了一腳:“你他娘的,在外面亂搞,還拿着錢跑路,現在是不是沒錢了?敢回來偷東西!”
趙芝蘭一張肥膩的臉上是心如死灰的平靜,她摸了摸撞痛的胳膊,走到齊兵面前。
“你正好回來了,離婚吧。”趙芝蘭說,“你淨身出戶。”
“老婆,原諒我好不好,我就是一時鬼迷心竅。 ”齊兵抱着她的腳踝喊。
趙芝蘭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擡腳,踩到他手腕上:“別他媽碰老娘,惡心。”她又看了言野一眼:“黃佳梅的聯系方式給他。”
齊兵還想說什麽,趙芝蘭尖銳的嗓子咆哮起來:“還不快點!”
齊兵顫顫悠悠,把通訊錄點開,遞給趙芝蘭。
“你拍個照吧。”趙芝蘭對言野說。
言野看到號碼的一瞬間,鼻腔裏有一股酸楚的熱流,直直湧上淚腺。
他本來還想逼問齊兵,讓他交代黃佳梅的近況。但是拿到號碼後,他混亂的大腦終于冷靜下來。這裏是趙芝蘭的家,他在趙芝蘭面前,讓齊兵說出黃佳梅的情況,怎麽想都不妥。
趙芝蘭能在第一時間通知他過來,已經算仁至義盡。
出來後,他立馬給黃佳梅打了電話,可是電話那頭是生硬死板的系統女聲。
黃佳梅關機了。
更可能是,她再次換了號碼。
她明明和齊兵分開了,還有什麽理由不回家?
一個可怕的念頭逐漸浮上來,就如齊兵所說,黃佳梅真的生病了。
如果這個猜想正确,那麽黃佳梅曾經那些不合理的舉動,言野始終想不通的事情,突然就串成一條線。
從黃佳梅決定和齊兵私奔前,她就知道自己已經生病了。
以言野對她的了解,黃佳梅跟着齊兵不是為了讓他出現幫她治病,而是她對自己的病沒有希望,所以急切地想要在言野高三之前離開他。
大概黃佳梅就是單純的認為長痛不如短痛,希望言野高三時能穩定地參加高考吧。
“鄒翔。”言野垂下手,迷茫地叫了一聲。
“怎麽了,你媽沒接嗎?”鄒翔低頭去看他的眼睛,卻發現言野的雙眼空洞無神,仿佛希望被抽幹。
“我不知道她怎麽了。”言野伸出手,将整個身體靠在他身上,“你抱着我,我沒力氣了。”
面對男朋友突如其來的撒嬌,鄒翔沒有欣喜,心髒反而像被一只小手揪着。
言野緊緊地貼着他,拿臉去蹭鄒翔的肩膀。他突然有點明白,鄒翔為什麽喜歡做這個動作,因為這是一種尋求安全感的方式。
“我媽真是個傻逼。”言野說,“我爸這麽聰明,怎麽取了她這樣的老婆。”
鄒翔沒說話,等着言野發洩。
“你知道她跟人私奔的理由是什麽嗎?”言野說,“估計是不想當着我的面病死吧。虧我還想好了,考金融專業,以後賺大錢帶她環游世界。”
肩膀上的腦袋突然顫抖起來,言野擡起頭,淚水順着臉頰不斷下滑。
“我媽死了我就沒媽媽了。”他嗆了一下,邊咳嗽邊哭,“她還躲着,我連她什麽時候死都不知道......我真不知道自己這麽努力有什麽意義。”
言野突然像小孩一樣號啕大哭,兩人站在大街上抱在一起,本就引人注目,他一哭,看的人就更多。
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他如一只落水的小獸,緊緊攀住唯一一根樹枝。
“你得好好讀書,不為她,為的是你自己。”鄒翔說,“還得考金融專業,工作了帶我環游世界,成嗎?”
“你想得美。”言野悶聲說,“只幫你付一半錢,另一半自己出。”
“行,為了另一半錢,我也要好好學習好好考試。”鄒翔像哄寶寶般拍着他的背,“我們回家刷題好嗎?”
言野兩只紅腫的眼睛瞪着他,鄒翔大概是跟自己學壞了,張口閉口刷題學習。
二模時,言野考砸了。
年級排名表上,他落到了全年級第三十二名。
言野看到成績時一點都不驚訝,考試眩暈呼吸急促的老毛病随着齊兵的出現,再次觸發了。
武莉把言野叫到辦公室,看着他的試卷,半晌沒說話。
“言野,你說過,你在哪裏都一樣。”武莉終于開口,“我不想你這個好苗子砸在我手上。”
武莉擡頭:“是不是11班的環境不适合你複習?”
看着焦急的老師,言野低聲說:“不是的。武皇,我家裏出了些事,我會調整過來的。”
這是言野第一次對武莉說家裏的事,武莉吃驚之餘又有些感動。
“這段時間分秒必争,是關鍵中的關鍵。你們的心情一定要調節好,不要有太大的壓力,也不要懈怠。”武莉說,“有什麽事,就來找我,老師能幫的一定會幫你。”
言野笑了笑:“謝主隆恩。”
武莉把卷子給他:“退下吧。”
放學時已是月明星稀,由于逐漸入夏,天黑的時間逐漸變晚,但對于高三的學生而言,并沒有什麽區別,依然是天亮前出門天黑後回家。
“這次比你考得高,有沒有什麽獎勵?”鄒翔觍着臉問。
“獎勵你一個巴掌。”言野最近很難提起興致,鄒翔變着法逗他開心作用也不大。
“我們好久沒有——”
話被打斷,言野朝着校門拐角沖了過去。
“媽!”
拐角處有個人影,像受了驚的兔子轉身就跑。可是她腿瘸,還沒跑多遠,就被言野捉住。
“媽!”哭腔因為激動的情緒,硬生生地被截斷,帶出嘶啞的餘音。
黃佳梅呆呆地站在原地,早已淚眼縱橫。
“媽!你為什麽不回家!”言野抓着她,“我已經見過齊兵了!他說你病了!”
“我沒事,你別聽他胡說。”黃佳梅慌忙擦掉眼淚,“我跟他就是一拍兩散,他倒打一耙。”
言野根本不相信她的話。
黃佳梅瘦了太多,去年她還算是骨肉勻稱,現在的她就像一只竹竿。
言野不想用人皮骷髅去形容她。
“你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言野忍着沖黃佳梅大喊大叫的欲望,“你以為瞞着我,我就能安心的讀書嗎?”
黃佳梅心緒波動,剛才跑了幾步,幾欲暈倒。咬着牙撐到現在,不願兒子發現。
鄒翔突然扶住她的肩膀:“阿姨,我們先回家。”
黃佳梅轉頭:“你是?”
鄒翔給了個笑:“我是言野同桌。”
言野同桌不是關明宇嗎,什麽時候換人了?
黃佳梅不敢問,但是這一刻,她發現她已經錯過自己兒子的成長時光。
乍見黃佳梅後,除了欣喜,更多的是憤怒。回到家中,言野終于冷靜下來。
“你得了什麽病?”言野問。
“胃......”黃佳梅猶豫地說。
“是胃癌嗎。”
“......”黃佳梅沉默片刻,咬牙,“是。”
言野感覺自己的心髒跳漏一拍,他深呼一口氣:“去年五月發現的?”
黃佳梅點了點頭。
“有病例嗎?”言野問。
黃佳梅低頭從自己的包裏翻出一個皺巴巴的本子給他。言野翻了一下,發現自己看不懂,于是拍下來發給了彭校醫。
彭婉心很快就回複了。
——是胃部良性腫瘤。胃上的腫瘤相對來說治療起來比較輕松,只要不擴散,即使是切除一部分胃,以後慢慢将息,會逐漸長好的。
言野閉着眼睛深吸一口氣:“媽,齊兵說你用他的錢去看過病,治療效果如何?”
“胡說!我和他走後,根本沒去看過病!”黃佳梅激動地說,“明明是他用我的身份證借錢賭博——”
黃佳梅發現自己說漏了嘴,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地看向言野。
“你說什麽!你沒去看過病?”言野把病例摔倒地上,“良性腫瘤被你拖到現在!你為什麽不去看!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小野,我們家沒多的錢給我看病啊。”黃佳梅哭着說,“媽媽是你的累贅,所以媽媽不想拖累你啊。”
“那齊兵呢!”言野說,“他為你抛棄家庭,又知道你生病了,為什麽不帶你去醫院?”
“他就是個騙子,他堵了一大筆錢怕被老婆發現了,才帶着我跑路的。”黃佳梅說,“我跟他走後不久,他翻出我的病歷本。從那天開始,對我的态度完全變了。我沒地方去只能跟着他,他又開始在網上賭,帶出來的錢也輸光了。”
言野不敢想象,黃佳梅這一年過的是什麽日子。除了主動坦白的這些,她一定還隐瞞了一些他聽後就會勃然大怒的事情。
他不想再問了,現在首當其沖的就是讓黃佳梅去治療,以及解決她的貸款問題。
利滾利,時間拖得越久,對他們就越不利。
“齊兵借了多少?”言野問。
“十萬。”黃佳梅說。
“貸款利息呢?”
“不清楚。”
言野低頭用手機查黃佳梅的征信。
沒有。
齊兵借的是不上征信的貸款,這種貸款一般是灰色性質的,借出來很容易,要還上比天難。
并且,這種借貸機構的背後,往往是黑惡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