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也相信你
要不要接《無人之境》,陸少珩給了陳濯兩個選擇。
一是馬上同意接,二是先考慮考慮,晚點再同意接。用一句概括就是,這部片子他要定陳濯了,由不得他選擇。
這倒是符合陸少珩一慣的作風。
次日,陳濯給陸少珩打了個電話,再一次正式拒絕。陸少珩面上沒有說什麽,甚至還心情大好地和陳濯聊了兩句近期大熒幕上剛冒頭的幾個小花。
一轉頭,他就把《金闕風月錄》的後期制作還有宣發費用給扣了下來,可見那晚在便利店裏對,陸少珩對陳濯做出的那番威脅,并不是在開玩笑。
“新誼娛樂的林曼妮,我跟了她大半年,說好和新誼的合約一到期就和我們簽約。”蔣小博剛從外面回來,水都顧不上喝一口,就竄進陳濯的辦公室裏控訴陸少珩的罪行:“你猜她今天這麽說?她說聚星對她也有意思,正在接觸,簽約的事先不急。”
聚星在這個時候突然對林曼妮抛出橄榄枝,很難不讓人多心。雖說陳濯他們公司這些年來順風順水,也已經小有名氣,但對比起聚星那樣的老牌旗艦,還是有不小的差距的。
老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破船還有三斤釘,而且陸少珩為了從陳濯這裏挖人,肯定是許下了優厚的條件。
“陸少珩真是太霸道了,他現在手裏缺人了,就要強迫你幫忙,憑啥?”
蔣小博當然知道陸少珩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不就是為了逼陳濯接他那部糟瘟的電影嗎?雖然他也很希望陳濯可以複出,但陸少珩的這個手段還是把他氣得七竅生煙:“你要是真的鐵了心不接,他又能這麽樣。要不這樣,我給聚星的幾個股東打個電話,看他還能怎麽橫!”
和義憤填膺的蔣小博不同,陳濯的精神狀體平穩許多,和陸少珩見面的第二天,《無人之境》的相關資料就到了他的手裏,仿佛篤定了他沒有辦法拒絕似的。
“不用。”陳濯翻着場景設計渲染圖,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他這個人——”
他這個人一向就是這樣。
蔣小博見陳濯這不鹹不淡的态度,恨鐵不成鋼,沒好氣地搶白:“他這個人,就是被你慣得無法無天了!”
那頭陸少珩步步緊逼,陳濯這邊依舊采取一個以不變應萬變的态度,任由着陸少珩給他找麻煩,打定了主意就是不松口。
半個多月下來,陸少珩這拳頭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沒有半點回響。
但是不管二人之間再怎麽僵持,日常接觸還是少不了的,畢竟此前的不少項目,都是他們兩人一起投拍的,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可以算是一條船上的人。
周五的晚上有一場出品方的飯局,陳濯剛走進包廂,就看見陸少珩老神在在地坐在主位上,略微側着腦袋,認真聽身邊的人和他說些什麽。
陸少珩今天會出來應酬也沒什麽稀奇的,聽說最近這段時間他沒法再當甩手掌櫃,親自負責了很多工作,連出去鬼混的時間都縮減了不少。
依蔣小博分析,大概是聚星的人員接連出走,他身邊也沒有什麽可信賴的人,只能撸起袖子自己幹。
可見陸少珩手裏是真的很缺人。
“陳總來了!快快快,快請進!”
陳濯若無其事地進門,來到陸少珩身邊的空位上坐下。陸少珩擡起頭來熱情地和陳濯打了個招呼,還親手給他斟了一杯茶。
“最近怎麽樣?”陸少珩将茶杯推到陳濯面前,問。
“托你的福。”陳濯看着杯口冒出的騰騰熱氣,面無表情地說:“蔣小博都熬瘦了好幾圈。”
蔣小博這人憋不住氣,這段日子下來肯定被氣得頭頂冒煙,想到這裏,陸少珩不由地笑出聲。擡頭對上陳濯的眼神,陸少珩故作正經地斂住了笑意,他準備再揶揄陳濯兩句,就聽見同桌的一位制片人對他說:“陸總,陳總,一來就湊一塊兒說什麽悄悄話呢?”
陸少珩止住話頭,暫時将他和陳濯的恩怨放到一邊,至少在此時此刻,他倆要站在同一條戰線。
這場應酬一直到晚上十點結束,席間陳濯喝了點酒不能開車,他和陸少珩的關系人盡皆知,散場的時候自然是搭陸總的車回家,沒有不懂事的人出來裹亂。
陸少珩的車停在地下一層,兩人在衆人的注視下親親熱熱地上了電梯,等到電梯門再度打開時,先一步出來的是陳濯,而陸少珩則不緊不慢地綴在他身後。
方才在酒桌上還一唱一和配合默契的兩個人,此時一前一後地走在空曠的停車場,中間不過相隔着幾步的距離,卻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回到的車裏之後,二人之間的氛圍終于降到了冰點,現在沒有外人,也不需要做什麽表面功夫,陳濯不再搭理陸少珩,一坐上副駕就轉頭看向窗外開始閉目養神,從頭到尾沒有開口和他說一句話。
陳濯不說話,陸少珩自然沒興趣上趕着熱臉貼冷屁股,他關緊車窗,晃晃悠悠地開車離開了酒店。
夜晚交通順暢,一路上都沒遇見幾個紅燈。直到車子到達目的地,陳濯都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今晚陸少珩難得善解人意了一回,他沒有立刻叫醒陳濯,而是平穩地把車停在陳濯家樓下,關閉了車裏所有的燈光,安靜地在他身邊坐着。
夜裏的小區十分安靜,暖黃色的路燈順着花園小道,一層層往前鋪灑開來。前些天剛降了溫,室內外溫差大,不一會兒功夫,前擋風玻璃上就結起了一層白霧。
兩人就這麽在黑暗裏待了小半個小時,一只小野貓“啪嗒”一聲落在前引擎蓋上,又飛快地跑開。
陸少珩這才動了動身體,像剛剛到達一般,輕輕碰了碰陳濯的胳膊,說:“陳總,到了。”
陳濯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窗外,發覺已經到了家樓下,随即開門下了車,從頭到尾都沒有分給陸少珩一個眼神。
陸少珩坐着車上,看着陳濯路燈下離去的背影,心裏突然湧起了一種特別的沖動。
他啓動車子,打開車燈,以一種比走路還要慢的速度跟在陳濯身後,一人一車就這麽堵在小區的機動車道上,以龜行的速度往前走着,十分沒有公德心。
終于,陳濯先停下了腳步。
“陳濯,還生氣呢?”
見陳濯的态度有所松動,陸少珩按下車窗,将半個肩膀探出窗外,對不遠處的那個人說:“明天我就要出差去了,連再見都不肯和我說?”
《明天》的拍攝進入尾聲,這部電影的制作周期一再拉長,導致成本嚴重超标。制作部門的經理已經被他開了,這次陸少珩決定飛一趟劇組,親自督促剩下的拍攝工作。
聽說陸少珩明天要走,陳濯屈尊回身看了他一眼,此時陸少珩正沒正形地趴在車窗上,胳膊肘墊着下巴,臉上的笑容漫不經心,像極了電影裏讓人又愛又恨的花花公子。
“再見。”陳濯扔下這兩個字後,扭頭繼續往前走。
陸少珩駕車跟了上去:“你真的不考慮重新開始拍電影嗎?”
這次陳濯終于願意停下來,和他多說兩句話:“你知道,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拍電影了,之前拍的一部也…”
陳濯三年前的最後兩部作品,因風格突變,質量大幅滑坡,至今依舊是粉黑大戰中用來攻擊他的最主要話柄,甚至還有傳言說,陳濯退居幕後,除去那場意外,最主要還是因為江郎才盡,再也拍不出好作品了。
“如果一定要我拍,票房和口碑我都沒有辦法給你保證。”陳濯繼續說。
“我這個真金白銀砸進去的人都不怕,你怕什麽。”陸少珩笑了,對陳濯說:“陳濯,再試一次,我還像過去一樣給你制片,好不好?”
陳濯沒有馬上答應陸少珩好還是不好,他邁步朝他走近,突然風馬牛不相及地開口說道:“你上次說,如果我願意接拍這部電影,可以向你提一個條件。”
說到這裏,陳濯停下了腳步,站在車窗外,低頭問陸少珩:“是不是真的?”
陳濯逆着光站着,濃重的黑影兜頭罩下來,讓人一時分辨不出他的表情。
陸少珩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這件事,微微愣住了,但他很快又擡起頭來,迎着陳濯的目光,笑着問:“你想要什麽。”
“先欠着。”陳濯沒有馬上給出他的答案,只是看着陸少珩,說:“等電影拍完再和你談。”
“那就說好了。”陸少珩從窗戶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對陳濯說:“拉鈎。”
“你這小把戲留着騙別人吧,走了。”陳濯哂笑了一聲,轉身就要走。
“快點。”陸少珩催促道:“拉了勾就不能反悔了,不然當心我翻臉不認人,我這人的人品差得很。”
陸少珩耍起賴來,陳濯向來是拿他沒什麽辦法。他只得折返回來,伸手勾住他的小指,拇指輕輕地在他的指尖貼了貼。
陸少珩的指尖汗津津的,有些濕,也有點涼。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陸少珩突然一把抓住陳濯的手,往前猛得一拽,将陳濯拉了個踉跄,随後伸出胳膊,飛快地抱了抱陳濯,又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迅速退開。
懷裏的溫熱來了又走,陳濯甚至沒有時間去把他留住。
“我知道你比王文宇合适這部電影。”陸少珩松開陳濯的手,臉上的揶揄與調侃都消失得無蹤。
他仰頭望着陳濯,難得地露出了自己的一點真心:“我相信自己的判斷,也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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