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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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裏,裴汀一個人坐在那說了好多話,山上有些冷,但太陽照的他暖呼呼。

以為自己對生活沒有任何不滿的裴汀,把這些年對人生積攢的怨恨都說了一遍,從十歲以後開始說。被同學搶了一包薯片的事也要說:“爸,那人太讨厭了,櫃子裏都是他爸給他買的零食,還非要吃我的。”

還有這次的事,“我也沒做錯什麽啊,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呢。”

他很少宣洩情緒,說起來竟然會沒完沒了。

時間一到,裴汀就下山了。他向來不和裴母一起來,也無心追究過裴母到底有沒有來。

經濟發展是件挺玄乎的事兒,小時候沒錢,好像大家都沒有錢,山路坑坑窪窪的,下雨天來掃墓,鞋面上帶走的泥能有一斤重。

這幾年小鎮建的有模有樣,很多路修的寬敞又平坦,連山路都不例外。雖然是墓主的家屬出錢修建的,但這麽看起來,這座原來冷清的山終于不那麽孤獨了。

到山下時遇到了賣花的老板老謝,裴汀的印象裏老謝是個深居簡出的人,此刻卻抱着手臂靠在牆邊,模樣像是在等人。

裴汀的眼睛有點紅,老謝看了眼表情都不帶變,對來人輕挑眉梢,“完事了?”

“嗯。”這應該是裴汀最舒坦的一年,話說多了累的連不開心的力氣都沒有,“你在等人?”

“等你。”老謝粗着嗓子揚了揚下巴。

裴汀意外道:“等我幹嗎?”

老謝沒說話,一邊的房門在這時打開了,順着聲音看去,門裏出現的是個坐輪椅的女人。

女人看着和老謝差不多大,五官端正,一頭長發,看見裴汀眼前一亮,沒說話,轉而瞪着老謝。

老謝難得露出真心實意的笑,走到女人邊上,摸了摸她的頭發,“我媳婦兒,漂亮吧。”

不能說裴汀經歷了多少風浪,但他确實成長的比這個年紀的年輕人要快,老謝說完話就一眨不眨的盯着裴汀看,随後他驚奇的發現,裴汀竟然能不動聲色的消化這件事。

“你好,叫我小裴就行。”裴汀彎下腰和她平視着伸出手。

老謝的媳婦兒笑的有些過分開心,“我知道你,裴汀,我是你粉絲!”

裴汀一愣,失笑道:“沒想到還能在這裏碰上粉絲。”

“還是這麽特別的粉絲對吧?”她笑嘻嘻的說。

裴汀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好在她沒讓裴汀尴尬,開口說了個裴汀演過的角色,“我是因為這個角色才喜歡你的,雖然你戲份不多,但是真的演的好好哦。”

她說的是個連男三都算不上的小角色,誇裴汀倒不如誇編劇,是編劇給了這個一無所有的角色盛大的結尾,裴汀只是是沾了光。

不過裴汀還是挺驚訝的,他以為自己的大多數粉絲都是因為今年上映的電影才認識他的。

“就你原本好好的人生毀了,不願意茍活,那樣死了挺好的。”她随口評價說。

裴汀怔愣了下,視線轉向老謝,發現老謝一向面不改色的臉上出現了瀕臨崩潰的裂縫。他大概能明白些什麽。于是蹲下身,仰視她,“不是那樣死了挺好的,是要告訴我們好好活着挺好的。”

“他死了,生命停在那一刻,留下的人時間卻是流動的,難過悲傷一年又一年。”裴汀看着她笑了笑,“你覺得這樣好嗎?”

他講的很直白,女人眨了眨眼随後朝他感激的笑了笑。

後來裴汀索性在臺階上坐下,陪着她聊了些娛樂圈裏的小八卦。只是随意聊了會兒,就能感覺出來這個女人的魅力足夠讓老謝和她隐居山林。

天聊的差不多的時候,老謝媳婦兒的臉上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裴汀犯了難,向老謝求助,只見老謝擺擺手,“害,她就是想找你要個簽名。”

這下輪到裴汀不好意思了,他倒不是不想給,只是覺得自己沒有那麽紅,給人簽名這事做了多少回始終覺得不順手。

還是給簽了名,寫了幾句祝福語,老謝媳婦兒笑的眉眼彎彎,拿着紙開心的回了屋裏。門口只剩下兩個人,老謝搭着裴汀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謝了。”

裴汀揚了揚眉毛,“真想謝我,就往院子裏種點玫瑰吧,我喜歡。”

“行啊,什麽顏色的?”

裴汀沒猶豫,回答他:“紅色的。”

到家開始收拾行李,房子裏空無一人,裴汀把給鐘黎的玩具擺在床頭櫃上,提着行李箱就打算走。

走到客廳時,響起了開門聲,準備無聲離開的人頓在那,進門的是許久不見的鐘父。兩相對視下,氣氛變得尴尬。

也不是一開始就不滿鐘父的,裴汀能理解當年的孤兒寡母需要一個可以撐得起家庭的男人。所以當年就算裴汀再不喜歡這個外來者,還是選擇了接受。

只是後來,鐘父的所作所為實在讓他無法接受。裴汀原來有個幸福的家庭,父母不是急躁的人。裴父的去世,鐘父的到來,讓本來就不幸的家庭雪上加霜。

裴汀早熟,學不會和人翻臉,明明一家四口誰都對誰不滿,表面上見到卻仍能客客氣氣。

“回來了?”鐘父關上門問。

“嗯。”

“又要走?”

“嗯。”

裴汀舔了舔嘴唇,覺得自己太不禮貌,剛想找補時聽見鐘父問:“吃了嗎?”

往年回來的早,走的悄無聲息,早上和老謝他們聊天耽誤了,這會兒才會和鐘父撞上。

“沒,不吃了,等下坐車吃了難受。”裴汀回答。

鐘父點點頭,往廚房走,“過年早點回來吧,你媽挺想你的。”

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月,沒有具體行程,但裴汀知道自己今年是回不來了,就算能回來他也會找個理由拒絕,他早想好了。鐘父這麽問時,他正在門口穿鞋,頭都沒擡,“嗯”了聲。

正想着怎麽告別,手機鈴聲恰好在此時響了,鐘父看過來,裴汀對他笑了下,“那我先走了,您忙。”

沒帶稱呼,裴汀不習慣叫他,叫什麽都不習慣。

電話是談華打來的,電梯沒信號,裴汀提着不算重的行李往樓梯間走。深吸一口氣,緩了緩心情,點了接聽,“談華哥。”

談華聽見裴汀賣乖的聲音就來氣,“是我該叫你哥,休息夠了麽?”

裴汀裝聽不懂,把問題避開,“談華哥,是有什麽事兒嗎?”

“沒事兒就不能給你打電話?”趁着路野不在,談華可要使勁怼裴汀一回。

“您是忙人,找我肯定有事。”裴汀笑着說。

談華冷哼一聲,把手機開了免提丢在桌面上,手指一下下叩着桌面,“一個月了,熱搜早降了,回來幹活。”

“今天嗎?”裴汀放低了姿态問。

“今天!”談華提高了音調,“怎麽我還要配合你啊?”

裴汀最不愛和人虛以委蛇,看談華這樣子就是不能善了,只好停在腳步坐在行李箱上打官腔,“談華哥,不好意思,家裏有事臨時回來了一趟。現在準備回B市了,飛機是趕得上的,但是到B市挺晚的了。”

談華一個勁地制造聲響,點了煙,抽了兩口,不緊不慢地說:“沒事兒,我在公司等你,這事兒要今天處理好,明早的飛機,你得去拍廣告,沒時間和你墨跡。”

話說到這了,不止不能拒絕,還得為了晚上的見面哄這位太歲。裴汀突然覺得沒趣,甚至動了退圈的念頭,想到了早上發生的事,又不甘心這麽結束。

掰扯許久,談華才肯放人,挂電話前,電話那頭的人說:“你聯系一下路野,晚上和他一塊過來,我就不給他打電話了。”

到這會兒,裴汀才發現,事情發展順序有點不對。一般情況下都是談華把事情交代給路野,路野安排好才會通知裴汀。

怎麽回事?

談華挂了電話對着手機冷笑,“早點把你倆解決了,省的我看見路大祖宗頭疼。”

樓層不算高,裴汀就沒有半途坐電梯的打算,到了一樓,看着外頭熱辣的陽光,想起那天路野給他戴的鴨舌帽。

一時間覺得喪氣,又不知是哪裏出了問題,裴汀突然就和自己犯上軸了。站在樓梯出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天人交戰片刻,還是決定摸出手機給路野打電話,鈴聲響起的那一刻,裴汀想到了自己最不擅長的跑步。每回起跑槍聲響起前的那幾秒鐘,他的心會跳的特別快,和現在一樣,大概是熱的。

“喂。”

電話被挂斷前,路野才接了電話,聲音是不清醒的啞,明顯還在睡覺。

難以置信拿開手機,看了眼時間,裴汀懵了,“小野?”

“嗯?”路野更懵了,艱難地睜開眼,确認自己不是在做夢。猛地坐起來,呆愣着,“裴汀?”

裴汀基本沒見過路野睡着的模樣,更不要說聽過他沙啞又低沉的語調。路野平時喊“裴汀”、“裴演員”都是話裏帶笑,自然又克制的聲音。

哪裏知道路野剛睡醒是這個樣子。

裴汀不自覺的捏了下耳朵,很鎮定,“這個點還在睡啊?”頓了頓,非常不自然的加上,“小野。”

“......”路野迷茫地摸了摸腦袋,琢磨這話裏有話的語氣是個什麽意思?

“嗯。”聲音是啞的,清了清嗓子,路野打開窗簾看了看日頭,又看了看手機,“怎麽這個點給我打電話?出什麽事了嗎?”

聽着對方話裏着急的語氣,裴汀起了點說不清的念頭,“沒有,想回家了。”

“回哪兒?回B市麽?”路野問。

很輕很小聲卻很清晰地回應,“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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