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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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野臉上的表情很平靜,甚至平靜過了頭。

他表現的不像個當事人,偏偏他就是當事人。

很多人對路野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帥,而是覺得這個人過分淩厲,看着并不好相處。

裴汀卻從來沒有這麽覺得。

只是偶爾,裴汀會覺得路野有些過分高冷,臉上帶笑對他而言似乎是一件特別奢侈的事。當然,前提是對別人,路野在面對裴汀的時候一直是笑着的,好像從兩人第一次見面起就是。

人很難不為自己在某個人心裏擁有的特殊地位表示愉悅,于是裴汀理所應當地為這份特殊感到由衷的愉悅。

他很少去思考這份特殊帶來的意義,有時覺得是因為兩人同齡,有時覺得是因為兩人實際上還是上下級。

因此就算路野給了裴汀一份別人沒有的特殊,裴汀也覺得這不過是件極其尋常的事。

但現在的裴汀很想找些理由來證明自己的特殊。

他們這一行并沒有特定的請假和休息,很多事更傾向于,我需要你,你最好在。

此時路野問裴汀,我可以請假嗎?

裴汀的第一想法是不行,不可以。這樣的想法只存在不到五秒鐘,緊接着第二個想法就冒了出來,并且迅速占領了裴汀當下反應并不迅速的腦袋——

不可以。

不可以請假,不可以相親。他不知道不可以的理由是什麽,也不明白自己有什麽權利和資格說不可以。

這很怪,不管是因為突如其來的不可以,還是他分不清的不可以的原因。

都很怪。

裴汀抛開了那瞬間的疑問,轉而問路野:“你剛叫我什麽?”

講話時他和路野仍然在不平衡的視線下對視,路野單膝跪地,撇開當下的場景不提,只看表情還挺虔誠。

原本姿态懶散坐在沙發上的人卻因為路野幾句平淡的話,微微僵直着後背,他努力掩飾了,但看起來還是有點不安。

“嗯?”像是沒想到裴汀的着重點是這個,路野愣了愣神,而後很輕的笑了下。

路野只會叫裴汀名字,調侃的時候叫裴演員,叫汀哥确實是頭一遭。可能是周亦亭的那些話,也可能是裴汀這一早上的各種惡趣味的頑劣。

讓路野确實有那麽一點點想要試探的意思。

最糟糕的不過像周亦亭說的那樣,朋友也做不成。但如果可以的話,路野希望在他爸把手伸到裴汀面前之前,他能先把這個人攬到懷裏。

光明正大的愛他,保護他。

“汀哥啊。”路野保持着原來的姿勢,神情帶上了惡劣的玩味,語氣倒是正經,“你不是比我大麽?叫你一聲哥,也不過分吧。”

裴汀一點都不想在這種角度下,和眼前的壞人說話,他拍了拍沙發邊上的空位,“坐上來,別賣乖。”

“聊天不應該面對面麽?”路野說着站起來,坐到沙發上的那一刻,裴汀把他身後的抱枕抽走了。

路野靠了個空,不惱,相反被某人惡作劇的行為逗笑了,“叫哥也不行,沒見過你這麽幼稚的人。”

裴汀翻了個白眼,心想論幼稚也應該是我說你這個弟弟。

路野個子高,身形修長脊背挺直,這下輪到裴汀仰視他了,就很煩。

煩到他仍然沒想出個拒絕路野請假的理由,良久,幽幽道:“你家裏這麽急啊,這才幾歲就讓你相親。”

路野大概也發現了視角的不友好,他懶洋洋地弓着背,沒什麽形象的靠在沙發上,“家裏的想法我也不懂。”說完沒等裴汀開口,又把話題繞了回去,“所以請假可以麽?”

頓了頓,嘴角勾着随性的笑,漫不經心地強調,“汀哥。”

如果這是一場博弈,裴汀已經滿盤皆輸。

路野的長相很有侵略性,只論臉的話他比裴汀更适合當演員。但路野很低調,至少在裴汀了解到的範圍裏,他沒用這張臉幹過壞事。

這樣的人,這樣的神情,這樣的聲音,這樣的對峙下,就算是路人也會為他着迷,何況是和他朝夕相處五年的裴汀。

裴汀認輸,并不丢人。

“叫哥就好好叫,以後都這麽叫。”想了半天裴汀只蹦出了這麽一句,氣急敗壞的,“多了個弟我也不吃虧。”

“那我明天——”

話還沒說完就被裴汀打斷了,“但是真要這個時候麽?我們最近事情挺多的吧。”裴汀不情願地續上路野的話,“當然如果不行的話,你還是去吧。”

“記得聯系談華給我找個別的經紀人臨時搭夥。”

這下是真幽怨了,語氣涼飕飕的,“總不能你給我當了那麽久經紀人,還連個假都不給你請。”

講話的人面不改色的摸出手機,也不等邊上的人再說話,自顧自開了游戲玩。

頁面加載到一半,手機被一雙觸感溫暖的手抽走,放到了他拿不到的地方。

“你幹嗎?”裴汀瞪着他,看起來是升級到生氣了,“挂機會輸的。”

“不會。”路野嘗試哄他,“一會兒我替你玩,贏兩把回來你就不要生氣了。”

“我生什麽氣。”裴汀板着臉不認。

“生氣我不負責呗?”路野替他說,“陪你是我的本職工作,我不該因為私事耽誤你的正事。”

路野看着就是不會哄人,裴汀也不是願意被哄的那種人。心緒趨于平靜後,裴汀開始為自己不合時宜的小性子覺得不好意思。

他不喜歡留下沒有溝通過的矛盾,主動解釋說:“我好像是個瘸子了,走路都疼。你要是不在家,我會有點不習慣。”

“我不喜歡其他人照顧我,其實我性格有點怪,不管是接受新事物還是接受新朋友都很難。經紀人是個挺隐私的工作,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你交給別人做。”

裴汀說着有點沮喪,為自己當下的剖析內心的話語覺得難堪,“當然以後你肯定是會走的,我也會接受的。但你現在不是還在嗎,能不能你在的時候,盡量不要把我交給別人。”

“我不喜歡。”

裴汀覺得的怪,路野也覺得。他想着明明是經紀人聽藝人的話,為什麽在裴汀那裏就變成是他在依賴經紀人。

這不是好事,路野想。

只是這件事裏的主人公是自己和裴汀,路野便覺得似乎這是件不錯的事。

把腦海裏的話挑挑揀揀篩了一圈,用了正經的語氣回應他,“以後的事我不能給你保證,有一件事可以,這輩子我只給你一個人當經紀人,如果可以,我希望永遠不要把你讓給別人。”

路野到最後也沒明确回應裴汀到底請不請假,他想的天真,想着到了明天再說自己不去,似乎算個小驚喜。

事後路野回頭再去想,慶幸當時沒說他不會去,不然他又要一次成為騙子了。

并且是真正意義上第一次被标上“言而無信”四個大字的騙子。

路盛宇的電話是在當天晚上打過來的,那時路野正洗漱完帶着一身潮濕的水汽和裴汀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自從接了民國劇裏的反派角色後,裴汀就開始沒日沒夜的扒電視劇。他知道這樣的學習很表面,但這是他在有限時間裏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了。

板正中山裝下的克制紳士,修身旗袍裏藏着的落落大方,舊上海斑駁窄小的青石板路,這一切組成了民國時代裏的複古浪漫。

劇裏,男主手上拿的花沒有劇外茶幾上擺的玫瑰鮮豔,但女主的明豔動人蓋過了一切。

順其自然下的告白,被突然響起的來電鈴聲打斷了。

劇裏劇外的本就不多的暧昧頃刻間消失不見。

把手機調成靜音的那一刻,路野看到了來電顯示上的名字,克制過還是很輕的皺了下眉。

回頭朝裴汀生硬地笑了笑,“我去接個電話,你早點睡。”

這是不打算回來和他一起看劇了,裴汀點了點頭,沒再多說。

路野最近一直在陪裴汀看劇,裴汀看到多晚,路野就陪到多晚。最開始裴汀攔過他,說這是他的工作,路野并沒有義務陪他熬夜。

但路野希望自己在陪裴汀看劇的時候,可以為他提供觀衆視角下的建議,不一定要采納,多一個人多一個想法總是好的。

于是裴汀沒有拒絕。

客廳裏溫度很高,因為少了一個人的關系,裴汀覺得有點冷。

電話是在即将挂掉的時刻被路野接起來的,開口時挺平靜,“爸。”

事實上看到路盛宇名字的瞬間,路野就明白了這通電話的含義,倒是沒想到,一個相親而已,讓他爸這樣大費周章。

路盛宇看起來心情很好,雖然講話還是不喜歡拐彎抹角,并且帶着點中老年人揮之不去的油膩,“挺久沒回家了吧,有空回來看看我。”

“哦。”

“亦亭和你說了吧,相親的事。”

“嗯。”

似乎是習慣,電話那頭的人坦然接受了路野的冷淡,“時間已經定好了,明天。地址和具體時間短信我讓人發給你,早點去,別讓女方等你。”

女方。

果然是聯姻的工具人。

路野有點想笑,忍住了,“嗯”了下,“還有別的事麽?”

“早點回家。”路盛宇說。

路野還是“嗯”了下,沒等路盛宇再講話,直接挂了電話。

說不清是什麽心情,調節後終歸還是不太開心。他早知道接路盛宇的電話會是這個樣子,所以早早和裴汀說明了這一晚不陪他熬夜的意思。

上床前,路野開了道門縫,靜谧的夜裏傳來了客廳電視刻意調小過音量的聲音,不好聽但很安心。

他睡不着,卻還是希望用這樣的方式陪着某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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