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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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汀前十八年的生日都過的很有意思,不管是字面意思還是實際體驗,這個詞語都配得上。
記憶最深刻的是初高中的那幾年,男生之間愛玩,裴汀又是性格好人緣好的那一類,幾乎每個月他都在參加別人的生日聚會。
有時是在熄燈後的宿舍裏,十幾個大男生圍在一起吹蠟燭吃蛋糕;有時是在那年代剛剛流行的KTV裏,一群人拿着劣質話筒撕心裂肺地唱歌。
但若說最喜歡的,還是當時校外不遠處轉角24小時便利店的關東煮還有外賣叫來的全家桶。
少年時熬夜等天亮,似乎是件很浪漫的事。
裴汀這幾年的生日,都是路野陪着過的。路野是他的經紀人,也是在這城市罕見的同齡朋友,林漓很忙也不計較這種儀式感,所以只有路野。
只有路野一直在。
往年,裴汀生日那天,路野會買一只很小的慕斯蛋糕,他會在上面插上一根蠟燭,關上燈很計較的讓裴汀許願。
裴汀也每年都在許願,剛開始的願望和家人有關,後來的願望和自己有關。
前年的生日是在劇組過的,那時候電影剛拍沒多久,但劇組裏的工作人員也算互相熟識。
零點時,有人推上了蛋糕,那是裴汀第一次感受到娛樂圈裏的儀式感。他和身邊那群人是認識,卻沒有深交,可這樣一群人在為他過生日的時候,他不能免俗的覺得真好。
去年的生日是路野和林漓陪着過的,裴汀把願望送給了陪他過生日的兩個人。
而今年——
裴汀昨晚睡的遲,第二天有些賴床,窗外已經很亮了,他還是在床上哼哼唧唧不肯起床。
很久沒有當工具人的路野在這時敲響了他的房門,以前沒住在一起的時候,路野倒是想進就進,住在一起後他在這種方面突然變得客客氣氣。
裴汀想着有些好笑,在喉嚨裏哼了一聲,表示自己醒了。
門外的路野愣了下,忽地想到了什麽,随即勾着嘴角無聲的笑了下。
于是當裴汀艱難地睜開一只眼見到的是一雙明亮的眼睛,從表情上看路野和平時沒差多少,只是路野的眼睛會說話,裴汀看到了,他在笑。
“拉我一下。”裴汀說。
話說完,人還很完整的埋在被子裏,他半睜着眼又是不滿又是挑釁地看向路野。
可惜路野沒有透視眼,他無法通過被子判斷裏頭的人到底穿沒穿衣服,他以前也是這樣對裴汀的,但他總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升級了,他有點招架不住。
路野有些無法下手,對着被子上下打量,伸出手的那一刻,又把手收了回來,聲音沒有起伏,“今天你生日,可以多睡一會兒。”
聽到話的人頓時清醒了些,眼珠子瞪的圓圓的,涼涼道:“你還知道我生日啊?”
說起這個路野就想到了昨晚那句“謝謝”,頓時心梗,也不太開心。沒敢表露,只好平淡道:“怎麽不知道,不是和你說生日快樂了麽?”
床上的人猛地坐了起來,不演了,直擊重點,“我怎麽不知道?”
“你應該知道,你還回了我一句謝謝。”路野居高臨下地望向裴汀,眼裏的情緒讓人看不清,評價說:“還挺客氣。”
裴汀:“......”
裴汀這一年的生日過的和往年特別不一樣,這一天不屬于他一個人,而是屬于微博上他的一千多萬粉絲。
很多人在微博下發自己做的沒發送到裴汀面前的小禮物,還有很多人私心信給他寫一段又一段長長的話。
路野把車從車庫開出去的時候,裴汀還在不停的打瞌睡,他淩晨翻留言翻了很久,根本沒睡多長時間。說是生日,他卻完全沒有享受到生日該有的特殊待遇,比如說貪睡、不用出門。
一個哈欠打的他滿眼水霧,路野遞了紙巾給他,随口問:“昨晚幾點睡的,怎麽困成這樣?”
裴汀打哈欠掉眼淚的毛病一直都有,平時還好,拿袖子胡亂擦,每當化妝的時候都特別為難化妝師,時間久了,他只好學着拿紙巾一點一點擦。
聽路野這麽問,他遞過去一個報複的眼色,幽幽道:“比你早一點。”
路野:“……”
這個時間點路上有點堵,路野被嗆了一下心裏更堵,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麽需要心虛的地方。
他們一年有很多時間都在路上度過,不可能每次都聊天,更多時候會是現在這個樣子,裴汀在補覺,而路野的餘光在看他補覺。
到公司時,裴汀被門口堵着的一波人驚到了。
左邊那一波裏有一兩個熟人,她們從裴汀沒有名氣的時候就常常來看他,說一些鼓勵的話,一開始裴汀以為她們來過一兩次就會膩,但在不知不覺間,他發現那兩個女生用這樣的方式陪了他五年。
右邊那一波沒有熟面孔,年紀看着年輕些,裴汀還躲在車裏嘀咕,“今天有哪個前輩回來嗎,怎麽多了這麽多粉絲。”
“沒聽說。”路野把車停在路邊,通知了公司的保安出來,他怕這種近距離接觸下有過分偏激的粉絲傷害到裴汀。
十二月的B市很冷,裴汀看到有幾個女生在那搓手取暖蹦蹦跳跳的,頭沒轉回來,背對着路野企圖摸他的手。
路野正低頭打字,被一只即将往他褲子上摸的手吸引了視線,忍了忍,沒忍住,伸手把裴汀的手抓到自己胳膊上。
于是沒回頭的人,很配合的拍了拍路野的胳膊,“小野。”
“嗯?”路野低頭打字。
“給她們買幾杯熱奶茶喝吧,太冷了。”說着他在那點左邊人堆的人數,數到最後一個人時,他剛說:“17個人……”
“買20杯”的話還沒說出口,右邊的一個女生伸了個懶腰展開了手中的應援幅——裴汀裴汀,你是星星。
“……”很好,他多了一群妹妹粉。
路野還打着字,突然發現身邊的人沒了聲音,擡頭,“怎麽了?”
裴汀轉頭,在感動之餘打了個哈欠,應景的淚眼汪汪,“小野,我有好多好多粉絲啊。”
路野丢開手機,摸了一張紙巾按在他臉上,不太溫柔地替他擦眼淚,明知道這眼淚不是感動的,卻忍不住調侃他,“好多就好多,怎麽就哭了呢。”
說完沒等人反駁,換了個溫柔的語氣繼續說:“我們裴演員很優秀,以後會更優秀,現在有這麽多人喜歡你,以後會有更多。”
裴汀沒拿粉絲的禮物,他沒有收禮物的習慣,最多一次是在機場收到過三個女生遞來的十幾封信,聽意思是其他粉絲讓她幫忙帶的。
但今天他收到了将近五十封信,因為是生日的關系吧,他想,今天愛他的人很多。
拿了信送了奶茶和甜點,和粉絲合完影簽完字,裴汀在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坐回了車上。
從昨晚看到掉了花瓣的紅玫瑰時,裴汀就失去了過生日的想法,他心中總有疑惑,可那疑惑薄的像張戳不破的透明薄膜,不影響生活,卻一直在,時不時冒出來打擾他的思緒。
這會兒裴汀又想過生日了,想和往年一樣,和路野吃蛋糕吹蠟燭,許一個簡單的生日願望。
“小野,我想吃蛋糕。”裴汀說。
常吃的那家蛋糕在城東,回去的方向是城南,并不順路,路野也就随口一問,“我去買,你和我一起去嗎?”
他篤定可以得到肯定的答案,卻聽見裴汀說:“我不去了,你去買蛋糕,我先回家做菜怎麽樣?”
裴汀很少下廚,一年中如果有一天路野能吃到裴汀做的菜的話,那一天肯定是他生日。他把自己當東道主,生日要請人吃飯,要自己下廚。
如此,路野便無法反駁,他被裴汀“趕”下車,在汽車尾氣中目送某人頭也不回的冷漠車背影。
裴汀說過他不喜歡接受新事物,這一點包括但不限于人還包括食物,他吃了三年的巧克力慕斯,今年他卻說:“小野,換個抹茶味的吧。”
那一刻路野覺得有點怪,他有一種裴汀不是單純的想吃抹茶慕斯這麽簡單,只是他暫時想不出來原因。直到他回到家,把綠油油的抹茶慕斯放到桌子上,他找到了原因。
裴汀坐了四道菜,兩葷兩素,沒有湯但是有飲料。白灼菜心、拍黃瓜、糖醋排骨,他不吃魚也不會做,于是在外面打包了一盤糖醋魚。
還有飲料,綠色的氣泡水,路野聞了一口青蘋果味的。
“……”這一桌又酸又綠的是怎麽回事。
他很想調侃的喊一句“汀哥”,因為他真的很佩服,可他又想到上一句汀哥後面接的是,本“紅杏出牆吃着碗裏看着鍋裏男”要去相親了,他又慫了。
他差點連問的勇氣都沒有了。
“坐啊。”裴汀笑眯眯地說:“快坐,我餓死了。”
路野手搭着桌子,冷靜地幹了一杯酸綠酸綠的氣泡水,然後他才面不改色的坐下來,“裴演員,今年的愛好挺獨特。”
“還行吧。”裴汀夾了最綠的那盤菜心,嘗了一口,感慨道:“随便試試,味道不錯诶。”
屋裏暖氣很足,路野愣是被熱出了汗,拽着衣服領口散了散熱,還能聽見裴汀說:“小野,你怎麽出汗了?”
當然是熱的,只可能是熱的。
路野給自己補了杯綠油油一飲而盡,平靜道:“有點熱。”
總的來說,這一頓飯吃的還算和平,酸綠酸綠的味道卻不錯,路野幹完了半盤糖醋魚,挑了最實最沒有腥味的肉夾給裴汀,有些好奇地問:“你覺得你做菜好吃,還是我做菜好吃?”
裴汀誇張地皺着眉把魚肉吃了,聞言,瞥了眼對面沉迷青蘋果氣泡水的人,“你覺得呢?”
“你吧。”路野說。
裴汀沒說話,把吃完的盤子端走,想對慕斯蛋糕下手。
路野放下綠油油,問:“不等晚上再吃麽?”
現在天還很亮,白天吹蠟燭沒什麽氣氛。
裴汀說不了,說着他找出打火機要點蠟燭。
氣泡水是冰的,握的路野的手也是冰的,此時這只冰涼的手撫在裴汀的手上,在裴汀還沒感受到心裏忽閃而過片段是什麽的時候,手上的打火機已經被拿走了。
“我給你點。”冰涼的手的主人是這麽說的。
路野把蠟燭插的筆直,在溫暖的室內點燃它,火焰燃起來倒映在他的眼睛裏,那雙眼睛很亮,裏面不止有火光。
“生日快樂,我們優秀的裴演員,許個願望吧。”他語氣仍然輕佻,懶洋洋的像是什麽都不放在眼裏。
那一層戳不破的薄膜還在,裴汀卻突然發現它并不能阻止自己窺視其下全貌。
但他想要慢點知道答案。
因此這一天,裴汀只是許了個可以說出口的生日願望。
裴汀閉上眼,雙手合十許願道:“希望我的經紀人,可以陪我久一點。”
說完他吹滅了蠟燭,擡頭看,路野的眼睛還是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