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埋頭搜資料的薛靖瑤沒發現這時大家看她的目光都有那麽些意味深長。

這可有趣了哈~!感情這種事情,光有一方熱血沸騰的,是未必有戲的,而當雙方都有那麽點意思的話,那就有戲了,而且還是好戲!

Julia暗自和小老頭Brian對視了一眼,那一眼充滿了“一切盡在不言中……”

頭腦混亂的薛靖瑤剛開始把電腦捧到手心的時候還無措地忘了要搜什麽……只手指不停地在鍵盤上敲敲打打,讓別人看起來好似她很忙!她正在努力地搜資料一般……!直到好不容易思緒穩定下來後,她才開始有序地把魏晉要的資料都梳理出來。

點擊“打印”,身邊的便攜打印機就開始“刷刷刷”地出紙張了。

可能是聽到聲音了,魏晉不知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地把頭轉來薛靖瑤所在的方向,她的餘光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那似是而非的目光,手上那些熱乎乎剛出爐的紙張瞬間就變成了燙爐子一般,熱氣從手心,沿着雙臂的血管,直湧向她的臉頰。

薛靖瑤默默閉了閉眼,咬了咬下唇,努力把腦中不肯安分下來的尴尬因子揉成一團,心裏默念着:“滾出去吧滾出去吧!”然後深呼吸三次,站起來,一臉平靜地捧着資料走向魏晉。

臉上還餘留着些莫名的粉紅,只是不像臉紅,而像突然間氣色變好了一樣……

魏晉接過資料粗略一翻,下巴朝一把銅斧處揚了揚,“歐洲新石器時代晚期,銅器和石器并用的時段。”

那把銅斧大概長60厘米,被細細密密用皮條捆在一柄紫杉木手柄上。

“銅斧的用處可能比較廣泛,它表面的碎屑化驗出來表明那是被烹饪過或者被加熱過的面粉,絕大部分為大麥粉的沉澱。由此可以推測,這位希米勞人可能在死前喝粥時修理過自己的斧頭。”魏晉有條不紊地分析道。

由于魏晉在說話,薛靖瑤可以順其自然地把目光放到他的臉上,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呢

不是說膚淺的帥或者不帥,而是說他臉上的Baseline Behavior(基線行為)非常地寡淡,基本可以說是沒有什麽特殊的表情。

再觀察他的身姿,一手握着資料,肘部微微和側身岔開,另一手自然垂在身側。背部筆挺,雙腿叉開肩寬的距離,好像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經過一絲不茍的設計一般,看起來不張揚,卻充滿風度。

這樣的站姿是需要經過專業訓練的,絕對不是一個人個人修養好就可以輕易達到的姿态,薛靖瑤抿嘴。

“這次希米勞人的出土品中還有一件有點奇怪的東西,這也是我們邀請貴所前來,幫助我們解決的一個問題。”對方考古所的一位戴着高度近視眼鏡的男人,慎重地對魏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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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仔細觀察魏晉面部基線行為的薛靖瑤頓時就發現了他那表情的細微變化。

他的眼睛一下子從斂目到擡視,雙眉輕挑,鼻翼兩側擴大,這表示着他已經深呼吸準備好迎接這個問題了,也代表着他對這個困住羅馬考古研究所的難題表現出極大的興趣。

薛靖瑤努力想通過觀察分析魏晉的日常行為來發掘出他喜歡什麽、厭惡什麽以及他的各種生活工作習慣。所謂知己知彼,愛情也是個戰場,需要人用心去應對。

那個“不明物”是個草編的刀鞘,羅馬考古研究所的人員開始推測這是尖狀打火石之類的東西,但是後來又覺得不像,那時候的打火石并非是這樣形狀的。

魏晉戴着手套仔細觀察了“不明物”良久,發現裏面是一根石質的東西,包裹着裏面石棍的是菩提木,他把“不明物”拿到掃描儀下進行360度無死角的掃描,然後上傳到資料庫核對,出來了20幾個相近物,排除掉那些年代不符,剩下兩個其中一個被發現在新石器時代的英格蘭,和此物甚為想象,記錄上顯示這種器具是用來修整磨合尖燧石的,為打磨用器具。 ---和魏晉猜想一樣。

于是他把資料挪給羅馬考古研究所的幾位研究員看,他們對照自己的資料庫,讨論一會兒後,紛紛點頭,恍然大悟。

除了這些工具類用品外,希米勞人的“背簍”裏還有很多生活用品,比如草編的墊子和草編的防雨鬥篷。那鬥篷和當地牧人現在所用的鬥篷還有很多異曲同工之處。

考古人員們還在一個樹皮制成的容器內發現了幾個李子,由此判斷該希米勞人是死在夏末或者秋季的。

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它身上除了雙腳上的皮鞋還尚在,其他衣物都稀稀落落不知何去了,所以研究人員在對出土物中的一些疑似衣服的殘片進行鑒定後,也還是拿不準他生前倒是穿戴了些什麽,有人猜測死者生前穿着一條皮褲,也有人根據那時候人們的習俗猜測他生前穿着皮裙,總之,由于證據不夠,所以大家意見不一。

那雙唯一被保存得良好的鞋子裏面,被塞滿了野草,可知這應該是用來保暖的。鞋子上有很多紮帶子的小孔,說明這雙鞋子被主人修修補補過很多次。

另外還有零碎好多物品,不過基本都沒有争議,所以一路流程下來也沒有花掉多少時間。

在征得羅馬當地政府相關機構的同意下,魏晉把那些文物全部掃描下來,歸檔入他研究所的資料庫裏。

工作順利完成後,當地政府熱情地邀請他們一行人在意大利多呆一些時候,可惜魏晉還要趕回美國,他這個“挂職”教授也不能真的只挂職,當然也有他的工作要做。各位隊員們也是各回各家。這趟羅馬之行只能匆匆告尾。

薛靖瑤正好要趕回去完成她有生之來第二位客戶要求的玉器,所以也沒心思在羅馬繼續待下去,畢竟誤了dead line[截止日期]是一件非常不專業也是非常不禮貌的事情,這涉及到誠信,是生意場上的大忌。

她其實原來對這種事也沒有太大的概念的,覺得上課偶爾遲到,作業偶爾晚交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惜她在大一的時候碰到了一位異常刻薄的老師。

薛靖瑤已經向那位老師說明原因:她前一節課結束于這一節課開始前的15分鐘,而她需要在這15分鐘內橫跨整個學校,她希望老師可以通融一下,她會從後門進入教室,盡量不打擾其他同學。

可是那個滅絕師太竟然一臉嚴肅地說:那是你在選課的時候沒有安排好時間,很抱歉我不能給予你通融,這對其他同學不公平。

薛靖瑤一口血都要吐出來了,後來她只能在前一節課偷偷早退幾分鐘,關鍵是這也不是每次都能成行的,那節課雖然是lecture,教室是禮堂,學生很多,但是有TA啊,他們會來回巡查,被查到早退那就不好看了。

所以那學期薛靖瑤還是在滅絕師太的課上遲到了好幾次,結果她就拿到了C的等級……

從此以後,薛靖瑤格外有時間觀念,絕對不遲到!

更為深入薛靖瑤的心的是:選課要慎重!選老師更要慎重再慎重!!!

回到錢唐後,樹木依舊是郁郁森森,可吹到人面上的風已經是沁涼的了。樹葉在秋風拂過時渾渾地抖動,随風而起的“刷刷”聲舒爽地直入人心。

一年四季中,薛靖瑤獨愛秋季,它不似春季:美好得就如不食人間煙火的少女一般—單純豔麗地讓人嫉恨;也不似夏季:狂烈兇猛地就像邪惡的女巫--不停地吸取人的精元;更不像冬季:冰冷死寂地就如垂垂老矣的嫠婦—抹去所有的陽光,只剩陰郁。

秋季,給人感覺像是一位已經有些人生閱歷的淑女,她淡妝、濃抹,總相宜。

令薛靖瑤荒怠的夏季過去後,她又開始變得神采奕奕,回到家連時差都沒倒,就開始興致勃勃地投入到工作中。

薛母心疼女兒的身體,一會兒給她遞一個猕猴桃,一會兒給她送一碗面,一會兒又催促她趕緊休息一會兒……

薛靖瑤在工作的時候被人打斷是很難受的,可是她已經過了不體諒父母的青春期了,而且她明白如果她不順着母親大人的話去做,正處于更年期預備期的母親大人一定會不厭其煩地隔一段時間就來唠叨下的。

于是她只能無奈停下手中的工作,進浴室好好泡了個澡,然後撲上床睡覺。

過了會兒,薛母輕輕打開她的房門,看到她總算睡了,再輕輕離開。

薛靖瑤在被子裏微微彎起嘴角,然後徹底沉入睡眠。

那副作品花了薛靖瑤整整一個月才完成,所謂慢工出細活,這作品是她至今最為滿意的一副了!她拍了照片給客戶,對方也驚喜得不得了,完全沒有想到成品的效果會如此之好,于是大方地又加了3成的價錢給薛靖瑤,當做紅包。

收到如此肥美的“工資”的薛靖瑤異常開心,在好好請父母出去吃了一頓飯後,想着要狠狠shopping一下,大有不花光錢不甘心之勢……可惜在商廈裏逛了又逛,把表姐也叫來相看,最後卻空手而歸……

為什麽?

國內的物價真的貴得不正常!那些什麽牌子啊!好意思标個幾千的價格麽?!而那些她在國外買慣的牌子,回到國內價格起碼翻一番,款式還很稀少滞後。

薛靖瑤越逛越浮躁,一氣之下直接去健身館包了個年卡,也算物有所值……

可是在這之後沒過幾天,薛靖瑤就開始後悔了……那健身館在市中心,離她家十萬八千裏,難不成過去運動一下還要開個小車1個小時,不在那兒呆兩小時以上又犯不着了……

想來想去她還是下決心以後每周起碼要去一次,不然就太浪費了。

這天薛靖瑤剛好來到健身館中的泳池區。她是半個旱鴨子,會蛙泳,卻不會在深水池游…… 這和她小時候的賴皮有關…… 此處不提。

她想着都花了如此大的代價包年,直接找個教練來教她怎麽踩水好了。學會了起碼也是一技能,說不定能在危急時刻救她小命。

在如此高端的健身會所,教練很容易找,也很專業,他先帶薛靖瑤來到水深比她個子高0.3米的水域,試探着踩水。可是薛靖瑤腳尖踩着池邊,雙手死死扒住池邊,打死不肯入水…… 于是教練就先讓她頭浸入水中适應下水下的壓力,免得待會兒入水後不習慣水下的壓迫感而手忙腳亂。

薛靖瑤做了好長時間的心理準備,才入水,一開始她腳一踩不到底就毫無章法地胡亂蹬腿,狠狠喝了好幾口消毒味兒濃烈的泳池水。練了好久,才稍微好些,可就當她慢慢找到規律時,不遠處的深水池突然有人溺水了,那教練熱心腸地跟她說:“姑娘,你先練着,我去看看。”話畢就頭也不回地游走了……徒留下驚呆了的薛靖瑤。

這姑娘瞬間就亂了,沒有教練在身邊陪練就好像小時候剛學騎自行車時老爸在後面突然放手一般,她的頭一下子浸入水中,開始奮力地在水裏掙紮,腳踮着踮着卻往越來越深的水域踮去了。

薛靖瑤腦子裏一片空白,嗆到氣管裏的水讓她眼淚不停地流出來,沉入水裏後的水壓又讓她心慌得把教練剛教的動作要領完全忘記了,她只感到無限的絕望。

就在此時,一人突然游過來,重重攬住她的頸部,頭朝上,把她帶到池邊。薛靖瑤一呼吸到空氣就開始不停地咳嗽,眼淚不停地流。只聽身邊有人用很柔很輕的聲音安撫道:“沒事了啊,別怕”可她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恐慌的不可自拔,男子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攬住她的腰,讓她靠在自己身前,然後一手輕輕撫摸着她的發頂,無聲地安慰着她。

薛靖瑤過了一會兒總算神智回歸了,這才發現自己被不明男性以十分暧昧的姿勢攬于身前,她慌忙地劃水企圖遠離該男子,結果劃了半天水,自己依舊一分也沒遠離他= =,這姑娘總算想起擡頭看看這是何方妖孽!

不看不要緊,一看吓一跳!

魏……晉……

“你……你為什麽抱……抱着我?”薛靖瑤口吃……

“我怕你再淹死……”他答得不急不緩,語氣裏甚至帶着調侃。

薛靖瑤趕緊朝水下一看,發現自己的腳下沒有任何硬物,而是空空蕩蕩的水……之前的心理陰影瞬間襲回,她條件反射地雙手抱住魏晉的脖子,兩條腿還跟八爪魚一般纏上他的腰,身子緊緊貼着魏晉的,生怕被再次無情地抛棄在水裏。

魏晉挑眉看她,她不好意思,只能顧左右而言他,“為什麽我們在池中心?!我明明剛剛是在池邊練踩水的?!”控訴的語氣加上一臉質疑的表情望着他。

“剛剛我也把你拖到池邊了啊,你自己站不穩,我只能抱着你踩水,不知不覺就到池中了。”理所當然、甚至還有點嫌棄的聲音。

薛靖瑤聽了解釋就像鬥敗的公雞一般,腦袋耷拉在魏晉的肩上,幹脆破罐破摔,眼珠滴溜溜地轉,不一會兒就計上心來,微一側頭,轉向魏晉的頸側,氣息微微噴薄到他的頸間,若有若無的。

魏晉那自從剛剛她身體貼上來時就有點緊繃的身子,瞬間更為緊繃了。他咬咬牙,兀自忍着,直到薛靖瑤不識相地微擡首,氣息呼入他的耳廓時,總算奉行忍無可忍就無需再忍的原則,頗為咬牙切齒地和薛美人道:“不想再掉進水裏去的話,你就給我安分一點!”

薛靖瑤立刻停止挑逗…… 愛情誠可貴,生命價更高!

魏晉低頭看了眼跟只小白兔一樣綿軟的薛靖瑤,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

情敵

兩個人好不容易折騰上岸後,薛靖瑤一臉純粹的感激樣望着魏晉,一邊手撫着胸骨處,一邊聲線不穩地說道:“今天真的是幸虧有你!實在是太感謝了!……”說到後面只差熱淚盈眶了……好像剛才的不規範動作真的只是意外而已,魏晉猶疑地盯着薛靖瑤看了片刻,未果,不再深究。

薛靖瑤頂着強大的視線壓力,為了不露出馬腳,也不敢和魏晉對視,只能把視線放在他的鼻梁上,然後擺出一派感恩戴德的樣子來…… 兩根手指卻不停地揉捏着泳衣的裙擺以釋放心裏的緊張,魏晉視線掠過她的手,眼裏露出了然。

他剛想說什麽,放在泳池邊桌椅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對薛靖瑤做了一個稍等的手勢後,他就接起電話,那邊不知是什麽消息,魏晉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嚴肅,甚至帶着點緊張,而那中間又透露着一些意味不尋常的欣喜,薛靖瑤看到了莫名覺得不舒服。

魏晉接完電話後,對薛靖瑤匆匆忙忙說了聲:“我有事,先走一步。”然後就頭也不回地快速離去。

他不是這樣的人,就算是最感興趣的工作,也不會如此耐不住心思到做出這般失禮的事情來,那除了工作,還有什麽事能讓他焦急成這樣的呢?薛靖瑤咬唇,心裏有點不安。

再次回想那些搜集來的資料,他沒有未婚妻,沒有女朋友,甚至前女友也沒有,身邊倒是時常游蕩着些想要泡他的女人,可至今為止,沒有一個可以近得了他的身。今天她這樣的情況,也是發生在魏晉身上的第一次。想到這裏,薛靖瑤放下心,細思自己應該是神經過于緊張了。

“如何?”

“先生,岳小姐是Y省省臺‘鑒寶’欄目的外景主持人,我們跟蹤她了将近三個星期,她的生活很規律,一般都是家裏-外景-電視臺三點一線,沒有男朋友,沒有暧昧交往對象,性格很沉穩,并且非常自立。她的相片和您提供的畫作的相似度大概有89%。”

“把她的照片傳來。”挂下電話後,魏晉撐起手肘擱在車窗沿,手掌撫額,他竟然有點緊張……尋尋覓覓了12年,希望升起多少次就破滅了多少次,這一次呢,會有例外麽?

這麽多年來,他已經從一開始的信心十足到現在的麻木不仁,好像去尋找她的痕跡只不過是一個必須要去做的事情一樣,但對結果卻并不抱多大的期望,而今,手上這張照片上的女孩,或者說應該是女人,眉目和她那麽像,好像證明了那些夢它的确不僅僅是幻象,而是真實存在過的印證。

他不記得那到底是從何時入駐到他夢裏來的前世。

一開始,他只夢到山、水、草、花,連綿的春意,柳絮亂飛,或許還有海棠、丁香,落紅萬點。醒來後,他只不以為意,後來,夢境依舊是從那怒放的春天開始,多了笑聲,爛漫而迷人,他卻只聞聲不見人,那人影好似被眼前的綠葉成蔭給層層遮住了。

再後來,他總算看見了她的樣子,十三四歲的女孩,長發散下,只在發尾鬟成一個髻,純白的衣裙,正紅鑲邊,環佩叮當,笑得只見小小的潔白的牙齒和兩側深深的梨渦,光豔過整個春天。

她看向他的方向,喊着:“夏衛!”他恍然看向自身,純黑的衣束,正紅鑲邊,側身佩劍,奇怪的裝束,奇怪的夢,只有夢裏她的笑驚豔了他的心。

時間推移,這些夢就像是連貫的故事一樣,拍成了電影,在午夜時刻靜靜地在他腦海裏播放。他們像是青梅竹馬,一起玩到大,春天、夏天、秋天、冬天……她總哼着當時的他聽不懂的調兒,配上更為令人難解的詞,她一遍又一遍的把那首歌笑着唱給他聽,要他記住,眼裏卻閃爍着當時的他完全看不懂的悲傷,伴随着淚光,深刻地随着那首曲子印在了他的心裏。

好像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一直都很美好,所以變故突來時,才會那麽讓他刻骨銘心。

在那年的冬天,他清晰的記得她臉上所有的表情,不安、困惑、緊張、無措,最後都化為了對他的全然信任,就像賭徒一樣,孤擲一注。她抓着他的手,手心裏都是黏膩的汗:“夏衛!我們是朋友,對嗎?”她再三地語無倫次地問他這個問題,盡管他早已無數次保證過了,她卻好似沒有聽到,只是不停地确認這個問題。

“夏衛!我能相信你嗎?”

“夏衛!請保護我父王安然無事!”

他俱點頭答應,他記得她微微扯開的笑容,那是信任!可是,最後呢?他失信了。

夢裏最後的鏡頭是她的衣冠墓,他不在,可他不明白為什麽他能看到,并且看得那麽清楚,清楚到深刻地明白了什麽叫做“痛徹心扉”,這個詞若是發生在自己身上那就一點都不矯情,一點都不誇張,是只恨不得把心剜出來方能克止的疼痛。

魏晉蹙眉讓自己從灰暗的夢境裏抽身,他真希望能夠忘掉啊,可是尋找她好像早已是刻在骨子裏的執念了,割舍不了,也舍不得割舍。

“聯系Y省省臺的‘鑒寶’欄目,告知他們我們研究所将對Y省一王室墓葬進行搶救性發掘,下周一開始,讓他們的外景主持人全部到位。” 魏晉電話裏和人吩咐道,一點都不擔心對方會拒絕。

果然,對方接到如此的邀請就如同天上掉餡餅一般,立刻興奮激動地諾諾答應。

薛靖瑤接到簡藏的電話時正在做瑜伽,單腳獨立,一手托起腳踝,一手向前延伸,身體慢慢彎成弓狀。她點開免提,簡藏那沒什麽波動的聲音就從揚聲器裏冒了出來:“準備收拾收拾東西,周一去Y省,漢代王室墓葬群。”交代完就徑自挂了電話。也不管薛靖瑤那邊是什麽反應。

薛靖瑤聽電話時就已經放下了腿,現在斂眉抿唇,盤腿坐在瑜伽墊上,也不管美國那邊現在幾點,直接撥了思吾的電話。

對方先按掉了她兩個電話,第三個打過去後,猛然接起電話,開口就是:“你特麽最好有被殺被奸的大事兒!不然我……”威脅的話還沒放完,就被薛靖瑤毫無感情的聲音打斷了:“十萬火急,立刻幫我查魏晉最近的通話記錄,有多少,算多少。”

“你又怎麽了?或者說,他又怎麽了?怎麽去了趟意大利還沒搞定……”思吾崩潰,又要開始碎煩……

“停!快點幫我去查。”

可能是聽出了薛靖瑤的聲音異常的平靜,思吾反而覺出點不對勁了,她們都是屬于事兒越大表現得越平靜的那類型人,于是清清嗓子:“我不能保證還能否跟蹤到他,你要知道你的男人警覺性也很高,之前雖然我一直在時而隐秘地監聽他的電話,但10次裏8次是不成功的。我只可以給你調出那2次的錄音。”

“首先,他還不是我男人,我正在努力把他變成我男人。其次,你自己小心點,別讓他發現。”

“……這還不是遲早的事麽,計較什麽…… 被他發現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頂多我查不到他那邊,但他要想查到我這邊,也沒那麽容易。”思吾很自信。

“很好,下周一前我必須拿到錄音,思吾。”

“嗯?”那邊表示疑惑。

“尚待确認而已。”

挂下電話,薛靖瑤不知道自己這突襲而來的心慌感是怎麽回事,她從來沒有這麽不折手段地做過事,魏晉的确很好,可卻也不至于讓自己為了得到他而違背原則,可是,在嗅到危險後,這就像本能的、從骨子裏冒出來的強勢,一點都不像她,到底是怎麽回事。薛靖瑤雙膝頂着心口,頭埋在膝蓋裏,默然靜坐。

思吾那邊很有效率,第二天就把錄音傳給了她,她一個個點開來聽,

工作、工作、家人、工作……

直到倒數第三個,

聽完後,薛靖瑤摘下耳機,像是在發懵,全身上下透着股脆弱。沉思片刻,她拿起手機撥通電話:“姐,你的婚禮是不是要先在Y省的男方家辦?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大後天,對嗎?”

聽到了對方的确認了,她小聲懇求道:“姐~我知道這個時候姐夫那邊關于婚禮的事項一定都已經定下來了,但是,你能不能臨時換個婚禮司儀?~”

“怎麽啦?那人是不是你朋友?”程蕾問道。

“不是……是情敵。”薛靖瑤輕聲地、一字一頓地回道。

“……好,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姐姐幫你安排。”那方程蕾聽了她的回答沉默了片刻,什麽也沒問就答應了。

薛靖瑤舒了口氣,“謝謝姐。”

“但是瑤瑤,記住,不要強求,強求不甜,你值得被人珍而重之。”程蕾口氣有點慎重地補了一句。

薛靖瑤抿抿唇,小聲回道:“我明白的,姐姐。”

其實薛靖瑤真的沒想做什麽,她只是想先認識一下那位能讓魏晉打破自己的習慣,為吸引那位的到來而接下陵墓發掘項目的美人而已。頂多就是派個帥哥去搭讪一下,看她是個什麽反應。

程蕾婚禮那天,薛靖瑤沒有被安排到任何任務,因為她的到來對大家來說本來就是一個意外,原本女方的妹妹只需在錢唐舉辦婚禮時出場的。而她,正好有了機會在角落仔細觀察一下她的潛在情敵。

婚禮當天下午,在晚宴的彩排第二遍開始時,薛靖瑤的觀察對象才姍姍來遲,不管她表現得有多麽抱歉,薛靖瑤都能看出在這客套的抱歉下,是她的自信,甚至是自傲。因為她的手并沒有尴尬地放在頸部周圍的位置,她也沒有任何撩頭發、撫額等這種不受心裏控制的,由人的大腦邊緣系統直接發號施令出來的生理反應。所以盡管她的面色是如何的不好意思,她的心裏也是沒有一丁點的抱歉的。

薛靖瑤略皺眉,她不喜歡這種表裏不一的女人,可能這麽早下論斷太過武斷,但她至少可以判定這個女人已經在社會裏摸爬滾打很久了,早就練就了一副金剛不破之面皮。

于是薛靖瑤開始把注意力放到這個女人的下半身,嗯……衣服很低調,鞋子卻是Ferragamo,這是一個很講究格調抑或是很虛榮的女人。判斷标準是:她的家庭收入并不寬裕,她自己電視臺主持人的收入也不過爾爾,要省吃儉用幾個月才能買得起這麽一雙鞋。

正在觀察她的鞋的時候,薛靖瑤發現她的腳竟然開始興奮地顫動,原來她在接電話,薛靖瑤不動聲色地捧着一杯橙汁向她背後靠近,得利于耳朵好使,盡管現場有點吵,但同樣也因此讓女人不知不覺放大了聲量,薛靖瑤聽到那電話竟然和他們研究所有關…… 看來這女人知道了……

在她接完電話轉過身來時,表情竟然和接電話前一點都沒有不一樣,薛靖瑤微扯嘴角,幸好把注意力放到她的腳上去了。

行為分析學中有一個概念是:成人的面部表情可以控制地很好,可是腳在人聽到意義重大的事情時,卻會透露出一種非常可靠的信號,比如顫動和擺動。因為一般人一生中都不會把注意力放到別人胸部一下的部位,也因此不會注意到這些部位傳達出來的信息。

這個時候,被薛靖瑤慫恿而來的二表哥果然在看到那位美人後,上前搭讪了,二表哥是一個光有皮相的人,薛靖瑤只想知道,這位美人在遇到視覺沖擊很大的男人時是怎樣的反應,她不希望美人表現得太游刃有餘,這樣會增大她以後做事的難度。

可惜,薛靖瑤又失望了。

在看到二表哥的一瞬間,美人的确有驚豔,但後來很快就平靜下來了,交流幾句後,那就更平靜了。反而是二表哥,黏在人家身邊不放……

薛靖瑤撫額,真的是大麻煩。她死也不相信,在魏晉這樣優秀到極致的男人對某位女性表達出好感後,那女人還會無動于衷。最關鍵的是那女人看着就是頗有城府的那種類型。

看着在臺上侃侃而談的美女主持人,薛靖瑤決定今天就不去認識她了,這女人有點難搞,還是不要打草驚蛇為好。

她不清楚魏晉對這位美女到底有什麽執念,但她能感覺到在之前的相處中,魏晉不讨厭她,甚至相比其他女人來說,他對她或許還有一些好感。只是這些好感太弱了,還不夠時間積累到他不去注意其他女人,雖然這注意來的實在是突兀又奇怪。

該怎麽辦呢?

她真的不想使出欲擒故縱這一手,可是在他的注意力已經被分去一大半的時候,一味對他好是沒用的,那麽也沒有比欲擒故縱更好的辦法了吧…… 薛靖瑤緩緩下定決心。

石墓(1)

坐上前來機場接機的越野車後,薛靖瑤發現這次同行的人又是陌生人,簡藏好像是會讀心術一樣,瞥了她一眼就知道她腦子裏在想些什麽,直接對後面的人們說道:“薛靖瑤,隸屬研究所直系。”

那幾個人聽到後臉色馬上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之前是不冷不熱的招呼,現在則是語帶虛假的親昵問她:“小薛,你是哪個大學畢業的呀?一定是那幾所重點的考古系的學生吧?”

薛靖瑤保持一成不變的微笑,有禮有節地回道:“抱歉,我不是考古專業的學生,接下來的日子,要請各位多多關照了。”

衆人聽了她的話,露處一副果然是後門貨的表情,哼哼哈哈地答道:“沒事,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

之後車廂裏就是一陣沉默。

從Y省省會到這次搶救性墓葬群發掘地除了自己開車過去,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在天晴路好的情況下,大概需要五到六個小時,碰上雨雪天的話,走一天一夜都不足為奇。

幸好現在正直秋天,雖然此處已經比南方的氣候要寒冷許多了,但是還沒有到下雪的節氣,這樣子給行路帶來了很多方便之處。

薛靖瑤其實從小就很不習慣坐長途,特別是汽車本身抗震效果不是很好,再遇上坑坑窪窪的路的時候,那就絕對戳中她的死門了。

下飛機前她就未雨綢缪,體現服用了暈車藥,可惜啊,她發現她吃得太早了,在坐上車4個小時過去後,藥效好像就慢慢褪下去了,于是坐在後座的她就開始一陣陣犯暈,頭靠在哪兒都不舒服。

等到司機把車停靠在路邊,讓車廂裏的人們各自去解決下生理問題時,薛靖瑤趕緊手捂着嘴沖下車,找了個草堆吐了一番。不暈車的人是永遠不會明白暈車人的痛苦的,薛靖瑤此時就很想耍賴就地休息不走了,想到車上那種悶仄的環境,她就覺得胃裏的惡心之感一股股地往咽喉湧來。

于是魏晉下車時就看到這麽一副景象: 套着嫩黃色運動衣、灰色運動褲、再加上嫩黃色運動鞋的薛靖瑤就蹲在路邊,雙手緊緊環着膝蓋,一張紅撲撲的小臉有氣無力地擱在膝蓋上,眼裏還淚汪汪的,可憐極了。 這樣子的她讓他很想把手放到她毛茸茸的頭上撫摸一下。

“她可能是暈車了,剛才吐得厲害。”簡藏神出鬼沒地在他耳畔說了一句。

魏晉皺眉,“你怎麽讓她和你們一輛車?王傑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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