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3)
靠過來,像是怕她聽不到他說話一樣。
讨厭!!!太!可!恨!了!
薛靖瑤很想捂耳,她被魏晉那時強時弱的氣息吹得兩腿發軟,耳根就和被火點着了一般,迅速燃燒起來,并且頗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勢,瞬間蔓延到了臉頰和脖頸,整個人看起來跟火雞一樣紅……
就在她快要忍不住爆發時,魏晉好像算好時間似的直起了身,面色淡定如常,薛靖瑤握拳,在心裏紮小人……他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簡直就太……奸猾了!
“噗哈哈哈哈!!!”身邊忽然響起來一陣好似憋了很久實在憋不住了的暢快笑聲,薛靖瑤擡頭一看,發現是當地考古所的一位研究員,他大概是有點不好意思,就對她說道:“對不住啊姑娘,你實在是太單純了!”
?
薛靖瑤往周圍環顧一看,發現站的相近的幾位,剛才都能聽見簡藏和魏晉的發言的人,這時都是抿嘴笑的模樣看着她……
頓時意識到自己這是被騙了……薛靖瑤怒……可惜敢怒不敢言……就是小臉有點繃不住~感覺面子都掉光了!自己這不就是被當做小孩兒來耍麽。
魏晉看着她笑笑:“別放在心上,每個新人都會歷經這樣的‘考驗’。”
“真的嗎?”薛靖瑤感覺自尊心挽回了一咪咪。
“嗯,只不過其他大部分人都是蠢蠢欲動,躍躍欲試的……”魏晉不緊不慢地補上一句。
薛靖瑤(*  ̄^ ̄)
魏晉發現逗薛靖瑤真的是蠻好玩的,她的微表情很豐富,在受過專業表情控制的訓練後,她情緒波動時露出來的微表情,每次都能把魏晉逗樂。
這是屬于兩個專業人士之間的較量,只是薛靖瑤略輸一籌,所以……就成了被調|戲對象了。而這點情趣,外人是看不懂的,因為他們壓根看不出來兩人的表情有什麽變化。
在他們眼裏,魏晉永遠是萬年溫和紳士臉,薛靖瑤則永遠是千年微笑腼腆臉。所以他們才對魏晉那經常瞅着薛美人瞅着瞅着就笑出來的行為表示不解,因為這和魏晉平時的為人實在是相差了十萬八千裏,于是大家自動将此行為解釋為---情人眼裏出西施……
而唯一看得懂的在場人士,則永遠像根神棍一樣杵在那裏,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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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靖瑤這會兒倒是真的起了點報複的心理,這報複成不成功也要看對方的反應如何,如果對方完全不在意,那麽就是個無用之舉,但,只有有一點點在意的話,這就是場報複,更是場試探。
她向簡藏那邊靠去,嗯哼一下,神棍簡回頭撇她一眼,意思是:幹嘛?
薛靖瑤打蛇随棍上,殷勤地湊過去,笑呵呵地問:“你很懂探墓這方面的東西嗎?”雙手捧心狀,崇拜的星星眼眨啊眨的。
簡藏似笑非笑地斜睨了她一眼,也不揭穿她,淡淡的一笑道:“嗯,然後呢?”
“那我今天就跟着你吧!”薛靖瑤覺得他太識趣了!立馬好心情地接上話。
簡藏看魏晉面上還跟木頭人一樣沒反應,在心裏嗤笑:面癱!悶騷!待會兒醋死你~!想到這他就空前地興奮。
他扭頭就跟變了張臉一樣,和藹可親溫和紳士的笑容恰到好處地挂在了臉上,整個人從剛才的實幹家變成了慈善家……
薛靖瑤看他這堪比川劇變臉的功夫,着實噎了噎,對他的佩服之情就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這比喻雖然俗了點,但夠勁兒!
這兩人一個假笑一個假和的,魏晉雖然知道他倆有詐,十之八九不是真心實意,但還是不免覺得心裏堵堵的。
明明薛靖瑤是先和我認識的,簡藏也是我的鐵哥們兒,憑什麽現在他倆這麽熟的樣子啊?!反而我成了局外人…… 魏晉心裏的小人表示很不爽><
這種感覺從來沒有在他29年的人生中出現過,讓他覺得心裏頗不好受,現在他還以為這是種被兩個朋友同時抛棄的感覺,實在不好!根本就還沒有想到其他方面,但他已經在腦子裏快速地過濾着各種插入他倆中間或者把他倆拆散的主意了……
石墓(4)
魏晉眸光一閃,摸出手機,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噼裏啪啦一陣敲打,完了嘴角一彎,若無其事地拿起手邊的資料看了起來。
那廂,薛靖瑤和簡藏正在故作親密呢,鈴……的手機鈴聲就響了。簡藏接起電話,說了沒幾句,就回頭看了眼故作淡定的魏晉,挂線後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他和薛靖瑤說了聲:“抱歉,有事要離開一下,下面由我助理來陪你吧,他也一樣了解。”
簡藏的助理是一個高個子、闊肩膀、單眼皮的型男類帥哥,個性非常陽光,深受廣大女性同胞的喜愛。
角落裏的一位聽到了這句話,慢慢捏緊了手中的紙張。
小帥哥的講解要遠遠比簡藏仔細多了,而且很熱情,神棍簡就偶爾提點她兩句,大部分時候還是:“這麽簡單的東西還要我說”的這種嫌棄思想為多~所以相較而言,薛靖瑤和小帥哥相處得非常愉快。
弄巧成拙的魏晉感覺那一幕怎麽就那麽刺眼呢?明明簡藏也走了……
細細回思,魏晉漸漸蹙起了眉頭,他不遲鈍,明白自己這是動心了,動心很正常,但看到她和別的異性笑談的樣子,他會感到不舒服,那就絕不僅僅是動心那麽簡單的事了,而是動情。
可是一個人心裏有可能同時喜歡兩個的麽?魏晉嘲諷地嗤笑了一下自己,他這一輩子,只要還擁有那段回憶,那就永遠不可能放棄尋找她。想到這,他松開了緊緊拽着紙張的手指,眼神也黯淡平靜下來了。
好像是要強迫自己什麽一樣,他瞧向了岳薇的方向,那張面孔,他看着看着就又不可控制地想到了前世,相似的梨渦、相似的眼睛……
薛靖瑤在和小帥哥聊天的時候其實還時不時地在注意魏晉,看到他一臉沉湎地望着哪個方向時,她心中就一沉,順着他的視線一看,果然,承受他這纏綿目光的人就是岳薇。
她默默捏緊雙拳,垂下頭,輕笑一聲,看,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再怎麽試探都沒用,可能這在他眼裏就是個笑話。
再沒心情和小帥哥寒暄,薛靖瑤打了個招呼就走出這仄暗的地方,聞到外間新鮮多了的空氣後,她輕呼了口氣,心道:舊愛什麽的最讨厭了!
有那麽一句形容花花公子的話:只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
這種情況永遠不會出現在一個執着專一的好男人身上,薛靖瑤不知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她很不高興,但她不會放棄,只是她現在心情不好,暫時不想再看見魏晉,所以她就邊踢着路邊的小石子,邊越走越遠。
那頭回過神來的人,習慣性地把目光瞟去薛靖瑤的方向,結果卻只見簡藏的助理一人在那,魏晉的視線在全場掃了一遍,還是沒發現人,遂走出探方,往外尋去。
簡藏回來時,正好看到魏晉焦急地撥電話的樣子,他嘴唇緊抿,沒有說話,很明顯,他是在打某個人的電話,那方顯然沒接,不然他就不會是這麽副表情了。
看到他走近,魏晉立馬收線,向他迎來,一到跟前就劈頭蓋腦地問道:“你剛過來沒看到薛靖瑤麽?”
簡藏挑眉,回道:“我怎麽會看到她?怎麽?弄丢了?”最後一句帶有點幸災樂禍的笑音。
魏晉沒空去糾正他若有所指的話,只吩咐道:“趕緊開車去找找,這裏只有我們兩個相對來講比較熟識她。”
“真弄丢了?”簡藏驚訝。
不理人,魏晉直接向借宿民房那邊快步走去。簡藏見此也只能跟上。
村裏的代步工具只有一輛拖拉機,魏晉匆忙和拖拉機的主人學了下怎麽操作,随後就喊上簡藏,開着噪音頗大的農用車,騰騰騰騰地往山林那邊開去。
“你着急什麽啊?!她那麽大個人能丢了麽?過會兒肯定會自己走回來,說不定比我們還回去的早呢?!”由于拖拉機的轟鳴聲實在是太大,這些話簡藏只能用喊的喊出來。
“她沒帶手機,山裏有沼澤、有蛇,天也快黑了!”魏晉黑沉着臉回道。
“……”簡藏靜默了一會兒後,問:“那你怎麽知道她一定是往那方向走的呢?說不定她回農居了。”
“有人看到她往山林的方向離開的。”有些咬牙切齒地回答完這句後,魏晉閉口不言。
這兒的天,真的是黑得很快,将才還豔陽高照的,才不過20分鐘,就大片地陰沉下來了,想必不用多久,山林裏的視線就不會多好……
看到這樣的情形,簡藏也開始擔心起來,卻還不忘稍稍安慰下魏晉:“別擔心,我看她挺靈光的,沒準一走進這片林子就轉身回去了呢。”
此時的他們已經走在村子裏唯一一片山林裏了,裏面是成片成片的竹林,臨近冬天,土裏冒出來一簇簇的筍,又尖又硬,一個不留神就容易被拌一腳。看着這樣的路況,魏晉的眉蹙得更深了。
他一手拿着專業考古用的衛星導航儀,一手拿着村民給的簡易山林地圖,上面标着哪裏有沼澤,哪裏有狩獵的陷阱……
在走進山林的一定深度後,他和簡藏開始喊起薛靖瑤的名字,宏亮的聲音像圈兒一樣一環一環地回蕩在山間,只驚起了一叢飛鳥,或許還有一些小野獸聞聲而逃,卻偏沒有薛靖瑤的回音。
魏晉見此開始急起來,這片山林說大其實不大,而且那麽點時間內薛靖瑤也跑不了多遠,他不敢再往下想去,只繼續和簡藏你一聲我一聲地喊着她的名字。
天越來越暗,空氣中的濕度也在增加,很明顯,這兒又快要下雨了。
簡藏剛想打開手電筒,就發現他們的東北方向忽然有一束微弱的光穿過層層的樹葉往上透出來。
他趕緊狠狠拉了把魏晉的手臂,大聲說:“看!那邊!”
魏晉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瞳孔一個劇烈收縮,拔腳就往那個方向奔去。
大概也就跑了兩三分鐘,他們倆就看到了依在一顆粗大的毛竹上,一動不動的薛靖瑤。
此時,他們距離她大約10米,也清楚地看清了是什麽東西致使了薛靖瑤的冰凍狀态。
一條嬰兒手臂粗的巨大的綠色的蛇,全身盤在薛靖瑤的腰上,頭則緩慢地往她脖子上移去,那碩大的三角形蛇頭,口中嘶嘶地吐着芯子。
魏晉倒吸了口冷氣,因為他看到她周圍還有三四條如此般大小的蛇,像是伺機而動一般地盤坐在那,幾雙森冷的眼睛死死盯着薛靖瑤。
此時的薛靖瑤,大氣不敢喘一聲,盡全力讓自己不發抖,實際上,自她聽到了魏晉他們的聲音時,她就已經激動地想要奔跑了,不過還好,理智還控制着她,在沒有辦法張嘴回應的情況下,她奮力地想着還有什麽其他方法可以給他們提示。
她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就像剛才迎頭撞上這群蛇的時候一般,盡管怕!怕到要死~但還是要冷靜再冷靜,在其中一條蛇看待到她突然凍結後,好似試探好似好奇地沿着她的左腿蜿蜒而上時,她感覺她都要失禁了,心髒跳得比百米賽跑時還快,她卻強迫自己冷靜,不停地在心裏對自己催眠:“薛靖瑤,你可以的!你做得很棒!”她果然做得很好,堅持到了救援的人來臨,只是她沒想到,會聽到魏晉的聲音。
薛靖瑤承認,在聽到他的聲音時,她的眼眶霎時就濕了,眼淚積蓄在眼眶裏要落不落的,把視線都模糊了。激動了好一會兒後,她開始想辦法,緊張的她生怕他們得不到她的回應就走遠,急得都想跺腳了!
腦回路頓時被迫全開,逼迫自己從頭,包括發飾,想到腳,在回想到自己的手臂時,她突然想到為了這次考古而特意戴來的定制手表,有手電筒的功能!
而蛇,正好是視盲,對光不會有任何感應。
依仗于她本就靠近一根楠竹(作者君:這是真的楠竹,而不是男主……),所以她以極慢的速度把右臂移向竹後,她不知道她身後還有沒有蛇,但她只能賭。
當她的餘光瞥見那束光貼着竹竿沖向天時,總算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再偷偷瞄了眼纏在她身上的怪物……發現它沒注意到,輕舒了口氣。
直到魏晉的身影出現在她視線內時,薛靖瑤喉頭一酸,那挂在眼眶裏甚久的淚水,就一瞬間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了下來,有一滴還重重砸到了蛇頭上,那條蛇一僵,那三角腦袋好似疑惑一般往邊上一歪,薛靖瑤看了有點不合時宜地想笑,于是那欲哭欲笑的心情就使她的嘴角不停地抽搐着,看起來好不可憐……
魏晉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個薛靖瑤,淚痕滿面,含着盈盈水光的眸子一動不動地鎖住他,嘴角苦澀地抽動着……他先是被她這樣梨花帶雨的樣子打動了,繼而暗斥自己在這種時候還亂想,再望向薛靖瑤的時候,就只剩下滿滿的心疼了。
邊上的簡藏瞧着魏晉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就很想拿手機給拍下來,但這時候明顯不是個好時機,救人要緊,他這點良知還是有的…… 真的是謝天謝地!
忽然,他們聽到那盤坐在地上的幾條蛇發出“噠噠噠”的打石聲,魏晉一呆,随後滿臉黑線,而簡藏則憋不住笑出了聲,這回總算把不遠處的幾條蛇驚到了。
他倆趕緊踢打身邊的細竹,那竹葉互相摩擦發出沙沙沙的聲音,幾條地上的綠蛇聽到後總算快速地離開,而盤在薛靖瑤身上的那條,也迅速從她腿上滑下來,轉眼就沒入叢中。
薛靖瑤等那蛇一離開自己後,就驀的膝蓋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随即渾身不可控制地發抖,連牙尖都在打顫。
魏晉想沖上前去的身子忽然一頓,渾身僵硬地立在那邊,然後淡淡命令身邊的簡藏:“你去扶她起來吧……”
簡藏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半天,随即了然輕蔑地嘲笑一記,道:“我是不會碰不是我的女人的。”
魏晉緊抿着嘴,深呼吸了幾次後,踏着平靜的步子走向薛靖瑤,他在她面前單膝觸底蹲下,升起左手時頓了頓,還是從她的頭頂移到了背部,輕輕的,若有似無地拍了兩下,道:“沒事了。”
狠狠吸了吸鼻子,薛靖瑤手扶着竹子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魏晉只在她晃身的時候輕扶她的手臂,很紳士,卻讓薛靖瑤從見到他到來後就熱血沸騰的心,一下子就冷下來了。
她剛還在心裏責怪自己呢,這麽小心眼,這麽善妒,看!他不是趕來了嘛~喊她名兒的時候還很焦慮呢,他是喜歡她的!她卻任性地把自己陷入如此的危險之境,從小父親就教育她: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她卻被嫉妒沖昏了頭腦,把這些都通通給忘了。
可此時,她又忍不住要嗤笑自己了,果然剛才太緊張,聽錯了。他一向做事都這麽慢條斯理、井井有條的男人,怎麽會為了根本就不在意的女人而亂了手腳呢?他能想到來找她,她就該心滿意足了吧…… 想到這,薛靖瑤臉上譏嘲的面色更濃了。
她借整理頭發,不着痕跡地推開了魏晉攙着他的手,随後面露感激地對簡藏說:“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了…… 我以為今晚我就得留在這林子裏了。”
薛靖瑤說話時視線禮貌地劃過魏晉的臉孔,眼神都還沒和他對上呢就又移回簡藏這邊。
簡藏冷笑了下,回道:“不懂情況就別亂跑,幫不上忙也別添亂。”
這話說得薛靖瑤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想:魏晉不會也這麽看她的吧。
魏晉瞪了簡藏一眼,未語。
薛靖瑤就以為他默認了,心裏更難受,可是她的确是亂跑,也的确給大家造成困擾了,什麽借口都沒法找……
她垂下頭,吸了吸鼻子,輕聲說道:“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簡藏沒回她,徑自往林外走去,魏晉沉默片刻,淡淡說道:“走吧。”
這是被嫌棄了吧?…… 薛靖瑤沒想到喜歡一個人,不僅會有歡喜、會有動力,更會有傷痛、還有難堪。
她以前就懂得,世界上最大的幸福,就是自己喜歡的人,也正好喜歡着自己。可惜她沒有這樣的福氣,所以她不想冒然追他,只想誘他慢慢愛上她,卻沒想到,這過程會是這般地苦澀,還無處可說。
石墓(5)
林裏的路本就不好走,更何況薛靖瑤還穿着一雙人字拖,她每走一步都得把腳擡高一些以免踢到或夾到小樹枝,真不知剛才是怎麽走過來的,她完全沒有記憶了。
走在前面的簡藏早就跑的一溜兒沒影了,魏晉倒是配合着她的速度,一直在她身前半米的距離。只是兩人間一句話也沒有,俱是沉默,只聽見腳掌踩在落葉枯枝上的“咔嚓”聲。專心低頭看路的薛靖瑤倒也是不尴尬,反而是魏晉,時時要注意身後的她,走路的姿勢都有些縮手縮腳的,頗為好笑。
此時的天更為黑沉了,擡眼望去,成團的烏雲封住了遠處落日昏黃的邊緣,彌漫在空氣中的水汽更加稠密了,薛靖瑤甚至在每一次吸氣中都感覺到潮潮的氣體滲入喉中。她漸漸加快腳上的步子,在山林裏遇上下雨可不是件好事情。
幸而,他們趕在快要傾盆而下的大雨前走出了林子,早已斜倚在拖拉機邊上的簡藏看到他倆的姍姍來遲,道:“再晚一點,我就開着這古董走了。”
“你會開麽?”明明不含諷刺的語氣,偏偏讓簡藏感覺到了深深的鄙視……
在他倆口角交鋒幾回合的時侯,薛靖瑤已經自個兒手腳并用地爬上了拖拉機後面那運貨的槽子了,她坐在槽沿上,拍了拍手上的灰,再焦急地望了望不遠處黑壓壓的烏雲,轉頭朝那兩個還不知在廢話什麽男人道:“快點!要下雨了!”
還好兩位男子還明白現下什麽事最為重要,可簡藏上車歸上車,嘴上卻還要回敬薛靖瑤一句:“也不看看我們是為誰……”
薛靖瑤一噎,癟癟嘴,想道,我不和他計較……真幼稚!
突降的大雨致使他們的考古工作被迫停止了一天,不熟的環境加上艱苦的條件,也只能讓大家閉門不出或者互相竄門。
村裏的老劉家包下來這幾天衆人的飲食,老劉和他的媳婦都是憨厚老實的當地村民,村裏族長把這項任務交給他們的時候,他們不覺麻煩,倒是欣喜得很。
每每薛靖瑤去吃飯的時候,老劉媳婦都會用她聽不懂的語言配合她看得懂的手勢,催她多吃點。她飯量小,每每都被勸得很不好意思,只能多吃點,再多吃點……然後飯後再到處走走,消消食。
今次也不例外,少數民族的很多菜肴吃起來總有點怪怪的,特別是一道幾乎每日都有的小炒,主料被炸成金色,圓圓滾滾的,配上高地的蔬菜,聞起來很香,可入口後總讓薛靖瑤感覺到有點怪異……可口感不錯,比起其他她吃不慣的口味來說,這道菜尚能入口,她也就不去計較它到底是由什麽做成的了。
她正慢悠悠地一口米飯,一口小炒的專心吃着飯,忽覺身邊坐下了個人,她瞟了一眼,是簡藏,可他那詭異的眼神是怎麽回事?
薛靖瑤被他看得毛毛的,不知不覺停下了筷子,用眼神詢問他。
“你知道,你吃的菜,是什麽嗎?”他一頓一頓的把話說完,好似無法接受的模樣。
“……”薛靖瑤祈禱他別說……
可惜某人是永遠也學不會識相的,下一秒就無情地開口:“這是竹蟲。”
“……怎麽會?!明明沒有蟲子的形狀啊……”薛靖瑤如聞晴天霹靂!
“因為被切成段兒了……”幽幽的聲音傳來。
薛靖瑤不可置信地再挑了挑盤裏的菜,片刻後,一臉難以名狀地停了箸。
恰好這時那老劉媳婦又來了,一番熱情的邀餐還未結束,薛靖瑤就勉強扯了扯嘴角,站起身,奔走了。
留下一臉茫然的老劉媳婦和大笑不止的簡藏。
不知道跑了多久,薛靖瑤沒了力氣,一手扶牆,大口喘着氣,簡直,不可置信!她竟然吃了蟲子……盡管她在心裏一直安慰自己,這是高蛋白!高蛋白!!可這心理反應上來的惡心感還是不可忽略,直到不遠處傳來的兩道熟悉的聲音把她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去。
“Dr. Wei, ”溫柔得都能沁出水來的聲音……
卻被無情的打斷,“我姓魏。”一貫的沉穩無波。
那廂反應很快,馬上改口:“魏先生,很抱歉打擾到你的休息時間,真的是很感謝你之前救我~!”
“無事,舉手之勞。”
薛靖瑤聽到這裏,不爽道:這怎麽會是舉手之勞??!擡腳之勞都不夠!
她都明白的道理,岳薇怎麽會不明白,她垂下眼掩住目光裏的欣喜,擡起眼來後,又是一派沉靜,“無論怎樣,這都是救命之恩,我記下了。”
魏晉聽了不語。
薛靖瑤看不到他們的表情感覺心癢撓肺的,于是一點點地往兩人談話的廊下挪去,直到看到了兩人的側面。
魏晉看着岳薇,像是觸動了他某種回憶,以至于他的眼神有些放空,直到此刻薛靖瑤才确定,岳薇,就是個貨真價實的替身!
這一點讓她既激動又不安,激動的是岳薇不算真正意義上的情敵,不用太過擔心;可是能讓魏晉對着相似的人都出神的人,那絕不是一般的情敵!
薛靖瑤想到這裏又警惕起來,這回回去,怎樣也要弄到他的心理測驗病例了!
後來兩人聊的就是工作方面的事情了,岳薇雖然不怎麽讨人喜歡,但對待工作的态度還是很嚴謹的,不然,臺裏這次也不會派她來了。
基本都是岳薇問得多,魏晉回答的簡單,如果需要詳細的回答,他便會說:“這個資料組會準備給你們欄目的。”
這樣的回答一兩次還好,但幾次下來岳薇就明白這個男人并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她原本還想着,憑借着他對她多少有點好感,那麽或許能提供給她一些不一樣的素材,可惜,這個男人很難搞定,不過,這更有意思不是麽?
岳薇低頭,悄悄彎起一邊的嘴角。
這一幕剛好被薛靖瑤捕捉到,她的眼神頓時冷下來了。
其實她手上,是有一份岳薇的背景資料的,雖然說這種手段不道德,但現今這個社會,道德的邊緣線本就很模糊,不是麽?
美國拿下本·拉登,憑借的就是出色的情報系統;擊斃本·拉登後,他們首先做的就是向全世界宣揚:他們消滅了那個令全美人民痛恨的恐怖分子!而那時,又有誰會提起,美國怎麽把情報系統如此滲透入他國了呢?這違背人道主義,不是麽?
那網絡上紅極一時的比特幣,最先掌握情報的玩家不也賺翻?
由此可見,不管你做什麽,擁有第一手情報,總是占得先機的,愛情的戰場,也一樣!
只要岳薇不算計什麽,薛靖瑤絕不會去動她。可是,反之…… 打蛇打七寸,岳薇的七寸,現在正好躺在了薛靖瑤桌案上的文件夾裏。
第二日,天色放晴,一衆考古研究人員通通穿着黑色長筒橡膠套鞋下工地,頗有點像是要下塘撈甲魚的農民。
一間墓室的探方已經完全開辟出來了,而薛靖瑤,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貨真價實的人殉。
慘烈凄涼,荒謬可笑。
經過高清衛星成像技術梳理出來的墓室平面圖顯示,這是一系列南北朝向的院落,分開來的一簇簇祭壇和輔助的塔樓分別列在南邊的入口。
這整一個墓群就相當于是一個地下宮殿。宮殿的南部是用作舉行祭祀等大事的大廳,北部是居住區,印證了那時的人類就有了坐北朝南的居住理念。
在土臺的臺基、柱基以及門邊,考古人員們驚喜地發現了數百座殉人的墓葬,那些墓葬似乎是在建造大廳的時候埋在那裏的,有些,只留下了半身,有些,只留下了頭部。
那真正屬于王的穴墓周圍,則密密麻麻地圍着一圈人牲。它們給排成若幹排,整整齊齊地包裹着王的棺椁。
“古代的王,連死了都要帶那麽大群奴隸下去,真是怎麽享受也享受不夠哈。”當地考古研究所的老陳嘆道。
“嘁,真是不注重隐私,連死都要人圍觀。”簡藏不屑地說道。
“Boss!快來看!”那邊的小王喊道。
魏晉趕緊穿過人群,走過去,之間那邊小王的刷子下慢慢顯現出來一個青銅器的尖角,衆人圍過去,俱是屏住了呼吸。
大約刷了半個小時,小王和小五才小心翼翼地把那座青銅器擡出來,那是一件刻畫精細繁複的菩薩,它左肩刻着畫卷,右肩則托着念珠,一臉的富态慈悲相。
“立刻,立刻通知省,文物局的人過來!”考古所所長老金,目光一錯不錯地盯着那尊菩薩,激動地連聲音都發抖地吩咐下屬。
這件文物的出土真的是很難得,中央的大多數墓葬在發掘前就已經遭到了盜掘,大家本次前來,原本已經不指望有什麽收獲了,所以這尊菩薩可謂是佛光普照了衆人,特別是當地考古研究所的人,多少年了啊?沒有什麽收獲了…… 他們都要苦逼的啃鹹菜了……
工作人員發現這座宮殿的主梁是木建築,由于千百年來的腐蝕、柱洞,已經導致它搖搖晃晃并不牢靠了,而盜墓賊的光顧則令它更加不堪一擊,他們本次前來的主要目的,也是盡他們的全部力量去補救這根主梁。
在那主墓室的周圍有許多手工作坊,裏面的所有物品都是為裏面的王所準備的。諸如已經被盜的大多數玉器,包括祭祀用的酒器和煮肉器皿。研究人員也是從土裏被盜墓賊遺棄的一些無甚價值的碎片中,确定這裏出産的物品的。
一些器皿前面印有破碎的饕餮紋,這種神秘的刻文,最常見的就是在兩個當成眼睛的突出點左右所刻的斜紋。
有些考古人員認為,饕餮紋發源于良渚的“面像主題”,它象征着從死亡到陰間生活的轉化過程……
衆人在那興奮地讨論着饕餮紋的來源,唯獨薛靖瑤死死盯着那紋路,有些莫名其妙的畫面梭梭的閃過她的腦子……
漆紅的一片,兩根紅燭,喜房?
煮酒……
煮肉…… 那器皿……
對!那器皿上刻的就是饕餮紋!
薛靖瑤狠狠一閉眼後,猛的睜開眼睛,那是什麽?怎麽會有那麽奇怪的畫面?是哪部古裝電視劇裏的情節麽?可是,那古樸的感覺好像又不像……
她有點莫名地心慌,右手不自覺的去撫摸左腕上的玉石手串,被體溫而暖的玉石,給她一種溫潤安心的感覺。
也許是夢境裏的,也許是電視劇裏的…… 薛靖瑤搖頭,不去想它。
她的臉色蒼白得詭異,魏晉早就注意到了,此時脫開身後就走到她身邊,問道:“怎麽了?是不是見到屍骨不舒服?”
薛靖瑤怔怔地擡頭,看了他一會兒後才似回過神來一般,含笑回道:“沒事。我早就對屍骨免疫了。你知道饕餮紋有什麽來歷嗎?或者說,它有什麽含義……”
“饕餮,是一種被想象出來的神秘怪獸,它很貪吃,所以一般都被刻在食用器皿上為多,至于來源,我想應該是良渚時期吧,至今為止最早發現的饕餮紋就出現在良渚文化的玉器上,或許還有更早的,只是還在地下。”魏晉用手指指地面,有點玩笑一樣的說着。
此時的他,深墨綠的眼裏透着點點頑皮的笑意,特別迷人,像是會吸魂一樣,把薛靖瑤的魂魄整個兒的都吸進去了,她瞅着他的眼睛怔愣着,直到魏晉的左手伸到她眼前擺了擺,她才窘迫地回過神。
“你的眼睛,像是會吸魂……”薛靖瑤夢呓一般的說了一句,剛說完她就後悔了……心裏的小人不停地責怪自己:尼瑪你怎麽這麽口沒遮攔!!!
魏晉本想調笑的話,到了口頭又咽了下去。平靜地回道:“因為我是混血。”那平靜的聲裏卻又存在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
“……”
薛靖瑤無言以對,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那一瞬間的魏晉給她感覺像是還沒有成年的孩子,瞬間激起了她的母性,她想要去吻一吻他修剪整齊的鬓角,想要去吻一吻他顫抖微合的眼睑,光是想想,就讓她全身都升騰起一股暖融融的感覺,像是她此刻能量正滿,可以很好地把他護在懷裏一般。
那方岳薇看着他倆眉眼之間的互動,有些莫名的嫉憤,于是翩然走向他們,笑着問道:“你們在聊什麽哪?”
魏晉像沒聽到似的,薛靖瑤本想着魏晉會搭理她,就低着頭,沒想到等了半天他完全沒反應,遂覺得氣氛有點尴尬,方擡頭笑道:“我們在聊饕餮紋哪,岳小姐打算把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