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0)
紮過,她也曾有過身為現代人的高大上的錯覺,可惜,現實很殘酷,她是典型的眼高手低的人。
如果她知道火、藥的配方就好了……她才不會管她的此舉會不會影響到千百年後的人們,可絞盡腦汁,她也不過知道裏面有一種成分叫硫磺……就算知道硫磺又如何?硫磺長什麽樣,她這個文科生是完全不記得了,這裏的人更不會知道硫磺是什麽東西。
她也不知道現代的防彈衣是怎麽做的,更別說槍這種神器了……
所以作為沒有文化的現代人,她就只能淚眼汪汪的看着親朋好友把自己當肉盾般的上古老的戰場而無能為力。
當她看見弓弩時,也曾眼睛一亮,心想總算有自己能教給他們的東西了~于是她興致勃勃的跑去給大家普及知識:抛物線原理…… 簡而言之就是怎麽可以射得更遠射得更精準……
衆人一臉迷茫的聽完後,一個漢子用怪異的眼神掃了她好幾眼,随即站出身來,箭上弓,一拉、一射,驚起一叢飛鳥,接着只見遠處的一只鳥嗖的一下直挺挺的從樹上掉了下來……瑤呆滞的看着地上橫屍當場的鳥,僵硬的拍了幾下手——完美的抛物線啊……
果然真理源于實踐,要她這個理論渣摻和什麽事兒吖……!從那以後,她再也不出頭了……縮回頭去乖乖的當古代人……
雖然她安分下來了,但此刻看着才三十出頭的父王滿臉的蒼老,還有母親那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上天的模樣,她還是抑制不住的心酸。
她是第一次真的恨自己沒用。
末了末了,她能做的也只有一句祝語,祈願他們平安歸來。
祭天過後的那段時間瑤一直過得渾渾噩噩的,直面戰争還是她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她怕此刻還陪在身邊的人,此次遠去後便是永別。
所以她那段時間對自己的小跟班們都很‘和顏悅色’,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柔至極了,雖然她從沒有和他們中的誰分外親熱些,但總歸是陪伴在身邊那麽久的夥伴,她不可能冷心冷情到完全不為他們擔心的地步。以至于那些小夥伴們受寵若驚,由此無心插柳柳成蔭的奠定了他們之後對瑤的忠誠度。
大軍開拔那日,将領和士兵們都集結在宮殿外的百裏土地上,擂鼓打響,将士們的吼聲不是那般整齊一致,卻異常的恢弘煞氣,那聲聲回蕩在山間的吼聲震得瑤渾身起雞皮疙瘩。
直到那刻她才真正意識到,這是最骁勇好戰的蚩尤族後人。
餘光中,大軍浩浩蕩蕩的遠去。太陽從遠處連綿數裏的青山後浮出一道金邊來,瑤盯着那處,直把眼淚都瞧了出來,視線變得模糊。
一塊細麻布手帕從她身側遞了過來,瑤一轉頭,蓄在眼眶裏滿滿的眼淚就都跟斷了線的珠子般的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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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該感到自豪麽?怎麽還哭了。”夏衛一點都沒有回避的意思,大大咧咧的問道。
瑤也沒扭捏,接過手帕細細的擦了下眼淚後,将手帕扔還給夏衛,卻沒回答他的問題,掉轉身子就走了。
“你該不會是害怕戰敗吧?”夏衛試探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走在前方的瑤,聞言腳步頓了頓,片刻後依然沒搭理他,徑自加大步伐離開了。
而夏衛的視線則牢牢鎖着她的背影,目光纏綿而掙紮。
瑤仰躺在疏密錯落的林間,一手枕頸,一手遮眼,看似悠閑,實則發呆。
大軍離去已有一年了,眼見着就要凱旋歸來,她心裏是既興奮又心慌。由于消息閉塞,直到現在她也只知道此戰頗為艱辛的贏了,卻不知傷亡如何。
四周靜悄悄的,因此草叢窸窣顫動的聲音就顯得特別鮮明,瑤側耳傾聽來人的腳步聲,半響,腦袋又放松的倚了回去。
“就知道你在這裏!”一人撥開她眼前的長草後籲了一口氣道。那聲音已然不是少年那宛如公鴨嗓般的聲音了,而是成熟低沉的男音,只可惜,話語的口氣還是略顯幼稚了些,瑤撇撇嘴想道。
“找我有事?”她半眯着眼,慢吞吞的回問。
“快班師回朝了。”夏衛風馬牛不及的說了這麽一句。
“嗯,是啊。”
夏衛低頭瞧着斑駁日光下她微微翹起的嘴角,就知道她此刻心情一定很好。他握緊了拳頭,心想總算,他所做的一切也不算白費……只是多少心裏還是有一兩分的苦澀和不甘……用他離開她,換她家人平安。怎麽看,這都是筆不劃算的買賣!不厚道的想:若是有個意外,他還能在她身邊安慰一二,說不準更容易入她的心,只可惜,他舍不得她難過……
那個他陪伴着長大的女孩,他比她更心疼她。
“你說什麽?!”瑤滿臉震驚的從榻上蹦了起來。
底下的侍從顫顫巍巍的跪在那重複了一遍:“夏衛一行今晨就離開了。”
“怎麽可能?怎麽會?”瑤不可置信的在那喃喃道。
呆了片刻後她才一溜煙的沖出宮殿,往夏衛他們借住的地方走去。侍從見她開始是走,後來變成大步快走,最後則跑了起來,不由得心有餘悸,剛才見瑤的模樣,他還以為會殃及池魚到他的身上呢……
瑤狂奔到夏衛的住處,人去樓空。她愣在那半天都沒了反應,直到身前晃過幾個人影了她才回過神來,撈手抓住一人就劈頭蓋臉的問道:“他們人呢?什麽時候走的?有留下什麽口信麽?”
那侍女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了一跳,好半天才戰戰兢兢的回道:“天不亮就走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瑤打斷,“那怎麽不來通報我?!”
“早,早晨才發現的……”可能是從來沒見過瑤這般發怒的時刻,那侍女說話都有些不順。
瑤進門循視了一圈,果然什麽都沒留下,這一刻她才相信夏衛真的不告而別了。
真是……沒良心的臭小子!她憤恨的在心裏想道。
之後的一個月,瑤就在天天咬牙記恨夏衛的日子裏度過。一個月過後,她開始有點悵然若失。三個月過後,她似乎有點想他……
這是什麽節奏?!瑤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着衣襟上的系帶,很憂傷的發現自己好像起了一點不該起的心思。
她一直小心翼翼的保護着自己的心,刻意把對周遭人的感情放淡,就是怕有朝一日,萬一忽然回去了,她會牽挂、會放不下。可難道這就是莫非定律嗎?越不想發生的就越要發生!她最不想要的就是在這有了感情牽扯……就算是這個身體的父母,對她來說也只是像是伯父伯母那樣的親密度。可是愛情算個啥?可大可小,小了可以一笑而過,大了則是傷心傷肺。
死命敲着自己的腦袋,瑤頹喪的想:自己也不過是個庸俗的人啊,也有可悲的劣根性。當初夏衛天天在她身邊的時候,她愣是沒覺出他對她的特別來,現在人走了,茶涼了,才意識到自己對他的感情……這算什麽?她自嘲的笑着。
胡思亂想好久也終歸只能整理整理自己的心思,繼續面對生活,她想:還好只是動心、只是喜歡,要想戒掉,只要時間充足那就夠了。只不想,他們的緣分還未盡。
身邊的小夥伴們,由于上戰場時都有家族的人護衛着,于是就都好胳膊好腿兒的回來了,倒是父王受了點傷,将養了一段時間才慢慢恢複。
此次大戰雖勝猶敗,慘烈勝出的代價是部落聯盟元氣大傷,她估摸着未來幾年都不宜開戰了,加上依舊不管國事只自逍遙的貴族們,那麽如此富裕的地方不就意味着是一塊油滋滋的肥肉麽?還是無人看守的……
瑤一直提着心,就怕戰事再次打響,倒是完全沒想到,還有出使這一條路……更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被選為使女,出使夏族。
再遇到夏衛就好像是命運,兜兜轉轉的,還是會按照既定的線路往下走。
前世(5)
撐筏獨漂,理應是再惬意不過的事了,可瑤現在望着前方綿延成片無盡頭的山林翠竹、煙雲缭繞,纏繞在心頭的卻是各種複雜的思緒。
埋藏在她心底的有一股躍躍欲試,那種即将成為見證歷史的未來人的激動,她很想撒開手腳大吼一聲:來戰吧!!可惜這份YY 只能在她心裏暗洛洛的進行……她沒這個膽子喊出來,也不指望有人能夠明白她的興奮。當然最關鍵的還是她是一顆任人拿捏的小白菜,不具有攻擊性,自然抖不起來……
想法多多,最終還是耷拉着腦袋低調做人……
他們溯河而上,每日岸邊的景觀也是千變萬化,從開始縱橫交錯的河道、濕地、沼澤到如今越來越寬的河道,瑤知道,她們已北上中原。
而随着漸漸擺脫了的她這幾年來早已熟悉了的濕潤悶熱的亞熱帶叢林氣候,她心中的緊張和不安卻随之擴大着。如果沒有弄錯的話,現在中原夏族的首領就是禹,那個傳說中為了治水,幾過家門而不入,把無私奉獻精神展現得淋漓盡致的英雄,可課本上從沒有說過任何關于他會濫殺無辜事實,而這樣有魄力的人又怎麽可能是個跟彌勒一般的濫好人?!
考古資料顯示,禹殺戮果決頗有威望,在史上有名的萬國會盟上,防風氏首領僅僅因為遲到就被他下令處死……這樣的人,只讓她覺得膽寒。
更勿論,良渚王國還在此期間神秘消失……幾乎沒有留下一丁點的痕跡給後人探查……瑤害怕,此次離家,可能就真的是永別。
在離開前,她一直刻意回避去想這方面的事情,可是現在,這些絲絲縷縷的猜想都交織成不安的預感,死死的包住了她,讓她連掙都掙不開。瑤雙手抱臂蜷在獨木舟內,怎麽也趕不走身上泛起的細栗。
“喲呵!”
前面的船夫忽然間大聲吆喝了聲,也把瑤的思緒給驚了回來,她随着聲音的朝向望向岸邊,一衆密密麻麻的人,原來是總算抵達了,船夫準備靠岸。
瑤不由得挺起身背來,肅下神情,不動聲色的整理衣襟,在此之前,她已經把輕便的麻衣換了下來,上了正裝——純白的娟衣配上一身的玉飾環佩,頭頂羽冠。
待到前面的大祭司上岸後,才輪到了她,瑤穩穩的站起身來,微微提裙,擡着下巴垂着目踏上那片黃土地。
她的雙腳甫一沾地,立馬有一叢婦人上前向她行禮,随即簇擁着她至車轅前,瑤目不斜視的上了車,在簾子放下來的瞬間,不知是不是她眼花,她好像看到了夏衛,站在人群中,他也在看着她……
那簾子阻隔了她的視線,卻沒阻隔她怦怦直跳的心。
他果然是夏族的人!!
瑤心中此刻只不停的循環着這句話,莫名的激動還有那種背叛感瞬間席卷而來,讓她內心久久無法平靜。
看到他在這,她幾乎可以肯定,夏族一定是要有什麽動作了。她狠狠的閉了閉眼睛,企圖揮退那陣強大的失落感,她不清楚她在失落什麽,是背叛是隐瞞還是什麽,只知道有些事情是再也不可能的了。
可人生有時候就是這麽喜劇,越以為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它就越可能發生。
席上夏族首領禹忽然向大祭司提出:公主前來乃是天意,亦是緣分,不若兩族聯姻……
在良渚的時候,從未有人尊稱瑤為公主過,所以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事件的中心主人公是自己,直到大祭司回道:‘尚需請示過九黎聯盟的首領’時,她才猛然意識到,聯姻,指的是自己!
禹聞言也不介意,哈哈笑道:可!聯姻的對象貴族也熟識,正是夏衛。我族最年輕出色的小夥子雲雲……
晴天霹靂!
瑤舉着箸的手都僵在了空中,她飛快的往席下的一處看去,正好和夏衛的望來的眼神撞在一塊兒,他倒是波瀾不驚,眼神裏還頗有安撫之意。
她想說,不必如此,她再怎麽着也不至于當場鬧起來的…… 這點分寸還是有的,再不濟,這點膽子還是沒的……她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
只這一對視,倒是的确讓她把面上的震驚給壓到心底裏去了,在情況不明的時候,不可自亂陣腳,所以當上頭的禹看下來的時,就見着瑤端莊的坐在底下,面不改色的模樣,遂心道此女不錯。
為了讓瑤在夏族有賓至如歸的感覺,他們也很是費了一番心思,之前她還疑惑為何她會有如此好的待遇,實在不合常理,這個問題在禹提出聯姻後自然解了。
此時她身下就跪坐着兩個丫鬟狀的人物,低眉順眼的說是要給她捶腿…… 捶腿…… 瑤腦補着紅樓夢裏的老太君……一陣寒顫掠過……
她不着痕跡的揮退了這兩位看起來才小學生模樣的姑娘,一個人捧着手爐,盤腿發着呆。一個星期前,父王來信了,他同意聯姻…… 因此禹還邀請父王母親二位前來參加昏禮。
按理說,這沒什麽不對,可是瑤就是感覺怎麽都不對!
前來參加昏禮……前來……
!!!那不是羊入虎口?!離開了他們的勢力盤踞地,在這兒會發生什麽都是無法預料的啊。想到這裏瑤焦急的都想立刻讓父王母親別過來了,可她剛站起身就又頹敗的坐下了——這裏的信傳遞慢,這個時候父王母親一定早已在路上了。
瑤命令自己冷靜下來,她死死的捏着拳頭,企圖驅散心頭的不安。一條條理清前因後果後,她想應該暫時不會有事,畢竟是聯姻,一定是合作而不是其他的什麽……
日子就在這種擔驚受怕中飛速過去了,此間瑤一點都沒有身為新嫁娘的羞澀欣喜,直到昏禮那天,她才恍然,真的要嫁人了啊……
從清晨連太陽都沒冒出時,她就被叫起了,全程木然的被上妝、換衣、各種吉祥的話語在身邊漫天飛,直到母親出現在她面前她才回過神來,有了真實感,她緊緊握着母親的手,雙唇蠕動了半響只問了一句:“您和父王還好嗎?”餘的再不能多說了……
“好,都好……”母親的聲線也有點不穩,只柔柔的看着她,眼神裏有不舍,也有即将嫁女的欣慰。
見此,瑤懸了那麽久的心總算放下了一半,這會兒她才緩緩的想到:她這是要嫁給夏衛了啊…… 問她什麽感覺,她應該只能給出四個字:歪打正着。
還有,幸好是他。
過了黃昏才正式結束的昏禮,把瑤折騰的一句話都沒有了,更勿論在席上看見的那些個人的眼神,讓她想起來就渾身發毛,也促使她陡然想起,此時的夏族,應該剛剛艱難的從母系制轉型成了父權制,女人在這裏是一種財産,他們依舊沿襲着氏族制的共妻遺風……
那些人很明顯把她看作了他們的私有物件……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連四周那些紅彤彤的裝飾,此刻在她眼裏都顯得陰森無比。
她想,她一定會每天都禱告五次,保佑夏衛長命百歲!
“在想什麽?”
忽然出現在耳畔的聲音把瑤驚了一跳!她擡眼一看,就見夏衛目光炯炯的鎖着她的眼睛,那專注的模樣直把她給瞧得心跳加速。
“你……你看什麽?”
此話剛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她簡直就是一枚氣氛僵化催化劑……!
不想夏衛不若平時那般調侃笑話她一句,而是轉身捧來了兩盞漆黑的寬把陶杯,瑤看着他從迷蒙的光暈中走來,燭光映照着他的臉龐,差點都要分不清夢與醒了。
她接過酒盞,等着喝交杯酒,可夏衛徑自一仰首就喝完了。
O.O
也許是她的表情太過驚訝,引得夏衛也無措起來,連忙問道:“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
瑤眨眨眼睛,回道:“無事。”
她都忘了,此時還未有那麽多後世的習俗,同心結、花生紅棗、紅蓋頭都沒有,交杯酒尚未出世太正常了。
笑想着這些,她端起酒盞仰頭一口悶了,淡淡的米酒香就此纏繞在她的齒頰間,熏得她頭都有些暈。
夏衛就見着她目光水水的看過來,就在他以為她會說什麽讓他臉紅心跳的話時,瑤眯着眼看似頑笑實則認真問了句:“夏衛,我們是朋友吧?”
盡管這問題來得讓夏衛摸不着頭腦,但他還是回了:“當然是。”
聽了這話,瑤一下子就笑開了,雙眸亮閃閃的,她伸手握住他的手,緊鎖着他的眼睛說道:“那就答應我,照顧好我的父親。”
夏衛心裏咯噔一下,她是不是發現了什麽?慌了片刻才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他想沒關系,他能保護好她和她的父母,這次不就是了麽?
禹想對東夷聯盟動武,而剛剛經過戰亂,還未休養生息足夠的九黎聯盟就是最好的開刀選擇,若不是他提出穩固夏族,提出聯姻,現在都不知是什麽景象了……
他輕輕的撫摸着瑤的頭,鄭重答應道:“好,我起誓。”
“不必!”瑤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道:“不必了,你記住你的話就好。”
但願他們相伴那麽多年的時光,能在關鍵時刻,起到作用。
前世(6)
某人吞吞吐吐好似渾身不自在的聲音,打斷了瑤複雜的思緒。
“天色,天色不早了……我……我們……睡吧……”說到後面夏衛的眼睛都不知道瞟到哪兒去了,脖子根紅成一片,帶得他耳垂下都是紅尖尖了。
瑤觑了一眼窗外,白晃晃的天…… 睡覺?= =!
回過頭來瞅見夏衛那張漲紅的臉,原本不尴尬的她也被帶得尴尬了,她雙手扒拉着身下的氈子,只覺熱氣從心髒處陣陣升騰上來。
其實她心裏也隐約知道避不開這事兒,可等到真的來臨時又變得無措,畢竟理解和接受之間還是有有一條鴻溝的。
她是喜歡他不錯,可兩人之間之前一直是夥伴關系,這忽然之間要因為指婚而跳過戀愛階段直接打全壘,她感覺就像吞雞蛋吞得太快了,一下子噎在嗓子口了一般的不自在。
瑤思前想後,調整表情假作疲累,一手撫額,一手扶腰,嘴裏還喃喃吶吶的道:“嗳喲,真的好累……”說着說着就掀開了被子自個兒貓着腰鑽進去,沒幾秒,被窩裏就傳出了‘深沉’的呼吸聲……
夏衛雖然某些時候單純,但大部分時候都不遲鈍,自然一眼就看出瑤在裝睡,他也不言語,只慢條斯理的褪着吉福。
而躲在被子下的某人此刻卻豎着耳朵聚精會神的聽着外面那人的動作,她只聽見衣料摩擦的簌簌聲,雖然看不見,但僅憑借聽覺,她都能毫無障礙的想象夏衛脫衣的動作了……
不一會兒,被她裹得密不透風的被子就被強行掀開了一個角,裏面的某女抖了一抖,夏衛瞧見擡高了眉毛,了然的笑了笑,方才的緊張完全被她那受驚小兔的模樣給沖散了。
他悶聲不響的伸手撈過背對着他的女人,直覺懷裏的身軀繃得緊緊的,仿佛随時都準備蹦起來,夏衛撫弄着她的側腰,感覺手下被他觸碰的肌膚在輕微的顫着,他好似對她的反應很高興,湊上前去在她耳邊輕佻的笑了一聲。
就在瑤快忍受不了,下一刻就要爆發時,夏衛格的一下笑出聲來道:“瞧你,之前的膽子都去哪兒了?”
瑤心頭火起,可嘴卻張張合合半天都沒辯出個所以然來。
身後沉默了半響,她的心也跟着懸在半空中沒着落了半響,夏衛忽然把她的身子翻轉過來,與他相對,他端詳了她一會兒,見她始終垂着眼皮不與他對視,嘆了口氣道:“原本就是為了幫你,所以你不願意我不會勉強你。”
捕捉到關鍵詞的瑤愕然道:“幫我?此話怎講?”
“禹要拉攏你的父王,原本應是啓來娶你的……”夏衛斟酌了下,有所保留的說給她聽,“如果是陌生人的話,不如我來。”
瑤聞言不作聲,她在想,既然聯盟了,那短期內父王應該不會有事了……可夏衛把不定她在想什麽,生怕她多想,急忙撇開話題,可惜啊,下一個話題選得也不夠好,或者說更糟糕了……
“你怎麽都不問我為何不告而別?”
話剛出口,夏衛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瑤愣了愣,心想這叫我怎麽問?看到你出現在夏族,難道還不說明什麽問題麽……我不傻,你也別來用假話來蒙我。
夏衛不自然的掩嘴咳了咳,随即把她往懷裏摟了摟,道:“晚了,睡吧。”
瑤再次瞅向窗外半暗的天色,她望着那浸透在暗藍天空中的昏黃色,望着望着,映襯着房裏成片的正紅,眼暈了,有了睡意。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時,正紅的喜房早已撤了紅,夏衛亦不在身邊,唯有黃昏還是依舊。幾個月過去了,于她來說卻像過了幾十年般的跌宕。
禹死了,傳位伯益,啓不憤,煽動叛亂。
東夷聯盟擁戴伯益,戰起。
瑤知道歷史的最終結果,啓一定會繼位的,那麽支持伯益的東夷聯盟是什麽下場,根本就不用想。
九黎部落隸屬東夷聯盟,夏衛隸屬啓派。
而她,就成了最不尴不尬的存在,随着啓的戰捷一個個的報來,部落裏的人們看她的眼神也越來越放肆:幸災樂禍、不屑、憤恨…… 可她都沒心思應對,她只惶惶不可終日的擔心,這是不是就是良渚王國消逝的開端?——政變。
禹原本就想拿下九黎部落,作為他的兒子,啓又怎會不想?
可再擔心又如何?她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歷史的齒輪咔嚓咔嚓的,按部就班的往前走。
春夏秋冬,不知幾輪變換。
這日夜裏,夏衛從蒼茫夜色中走來,瑤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只指着他“你……你……”的你了半天,随後她立馬想到一種可能,她紅着眼圈顫聲問道:“結束了?”
夏衛不吭聲,只望着她,眼裏有安撫,明明就溫溫柔柔的,卻讓瑤感到一陣陣的心涼。
父王是已死了麽……她的身子冷得打顫,她想大喊,卻連聲音都發不出,都卡在了喉嚨口,像是瀕死的人。
“你父王不該支持伯益,伯益逼退禹,原本就是不賢,啓修身養性、節儉孝順,是為良君。”夏衛半攙半擁着她,斟詞酌句的和她說着。
心裏不順的瑤只覺他話中有刺,正待反唇相譏,不防他突然道:“你父王被我扣下來了,我會盡全力保他一命。”
可能是驚喜來的太快,瑤愣怔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問道:“我能否見他一面?”
夏衛見她那樣子止不住的一陣心疼,他猶豫了下,才吞吞吐吐的說道:“可以是可以,但或許得讓大祭司通融一下。”
瑤聞言茫然的瞧着他,這和大祭司有什麽關聯?
夏衛閃躲着她的眼神道:“大祭司,掌看管之責。”
瑤一細想就明白了,原來連大祭司都是夏族的人……怪不得,怪不得父王前些年不聽勸告的練練出兵,國力大耗!怪不得,怪不得她現在身處此地,前途難明……
她知道自己此刻不應擺出這樣的面色,她是在求他的,該軟言軟語,小心伺候,可是她就是忍不住的沉下了臉色,她心裏,更多的是嘲諷,她想:這就是命,國運竭!
“要不我去把他支開,你直接去見你父王,可好?”夏衛觀着她的神色也是忐忑不安,他怕她恨他們夏族,更怕她恨他……可他也身不由己,他已經盡全力去保護她和她的家人了。
瑤使勁的調整呼吸,最後憋出個“嗯”來,也讓夏衛松了口氣。
她只要自己的家人安好就好,她也只能保住自己的家人,其他人…… 她擡着頭努力的睜大眼睛不讓眼淚破框而出,其他人,就請原諒她……
枯荒的山,暗黑的石穴,低矮無法直立而起,陰暗又潮濕,她的父王,就屈身這樣的地方。
瑤俯下腰低着頭鑽進洞穴,不知不覺的,步子前就嘀嗒下一粒粒水珠,在快到關押的地方,她擡手抹了把臉,揉了揉僵硬的面部,扯出一個笑來走了進去。
父王閉眼盤腿端坐在席上,也沒有多狼狽,至少身上幹淨整潔,這應該是夏衛的功勞,瑤微微舒了口氣。
她蹲下身子的那刻,父王霎的一下睜開了眼睛,目光銳利得把她吓了一跳,見是她,父王的眼神柔和下來,“看來我兒過得尚可。”
瑤千言萬語繞在心頭,末了也只哽咽的喊了聲:“父王……”
“想來我而今的待遇也必定是因你之故,可我兒忘了,我們蚩尤族的後人怎能淪落至此呢?戰死是英雄!”
瑤看着父王說到最後那亮閃閃的眼睛,心裏的不安一圈圈的擴大來。
“父王,你會沒事的!我保你一定會沒事的!”她不停的重複的這句,除了這個,她不知還能說什麽了。
事後,她只記得父王當時看着她的眼神寵溺而眷戀,她該是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的,只那時還存着企盼罷了,就像快溺死的人死命的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快瞎的人死命捕捉最後一縷光明,這只是本能。
戰勝的啓遭傾向于傳統禪讓制的部落質疑,有扈氏仗義出兵,終敗,被貶為奴。
啓的氣焰一再的昌盛,而來自東夷聯盟的背叛者——瑤,也随之成了衆矢之的,可是她有夏衛這個于啓來說是奪位功臣的人護着,倒也沒人敢直接對付她,只再如何,她也能感覺到身邊越來越緊張的氛圍,她覺得越來越不安,像是什麽不好的事情正在緩緩醞釀着,就等着爆發的那一天。
這一天總要到來的,夏衛領命外出,走前不放心的再三叮囑那些安排在她身邊保護的人,但瑤就是知道,沒用的,這次一定會出事,女人的直覺有時候就是比什麽都靈敏。
果然,就在他離開後兩刻,她的屋裏就來了幾位長者,他們的進來就好似入了無人之境一般,外面的護衛竟然一點作用都沒有。瑤探頭往外看了一看,一眼就明了了,在這個生産力低下的社會,人力是第一的,他們在數量上占了絕對的優勢。
瑤順從的跟他們走了,此時掙紮毫無意義,她也不想做無用功。她以為她會被直接帶去裁決,沒想到卻是被關了起來,一日三餐照常送,她摸不清他們的意思,也就安然的照常吃,也不考慮飯食是否有問題,畢竟是禍躲不過,不如坦然面對。
後來她想,那段時候她的內心是否真的如表面那樣平靜無波,當然不是,只是她不能失了九黎部落酋長之女的氣度。
就算死,她也要死得泰然大氣!
那日,她在閉目養神,卻聽見門吱呀一聲開了,随後見着一個女孩鬼鬼祟祟的摸了進來,和她那明亮的眼神撞到時,那女孩被驚了一跳,劈頭就嗔怪道:“你幹嘛吓我?!”
瑤只看着她默然不語。
不知為何,在瑤的眼神下,女孩兒感覺自己無端的矮了一截。想到這裏她就不舒服,于是擺出趾高氣昂的模樣來道:“你想出去麽?我可以助你出去。”
以為瑤會很興奮很驚喜的女孩兒,看到她完全不為所動的樣子,不由得咬牙加大了籌碼:“你還想見你母親嗎?!”
聞言瑤總算給了她一個正眼,那女孩兒不由得洋洋得意。
“條件。”瑤冷靜的問道。
“不用條件,只要你離開就好。”
“是對我的裁決措施出來了吧?是什麽?”
深覺瑤犀利的女孩兒撇撇嘴,道:“女人在我們夏族是無價之寶,所以盡管你是罪人,你還是會被留下來的,只是族裏的兄弟叔伯們會共享你而已。夏衛一定不會同意!所以我要把你趕快送走,晚了就來不及了。”
瑤死死的捏緊了拳頭,半響後無力的道:“好。”
“那好!明日此時,我來接你!”女孩兒聞言歡快的拍定道。
那一晚上,瑤想了很久,她想給夏衛留下對不起,我萬不得已才離開這樣的話,可最終,不知怎的,還是狠下心留了一句再俗不過的話:父王已去,你失信于我,從今往後,你我再無幹系。
等夏衛聽到這樣的傳話時,瑤早已不知在何處了。他發了瘋似的找她,卻未想到,最後一眼,會是這樣的刻骨銘心。
他不知為何她會沖去戰場,見她穿梭在刀光劍影中,他只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在追的離她還有十步時,他大喊她的名字,只那以後,他無數次在夢裏驚醒,恨自己為何要在那刻喊她。
瑤回首看他,下一秒,胸前就冒出來一塊石鉞,她開始覺得自己不痛,只胸腔冰冰涼涼的,片刻後,鑽心刻骨的疼痛撲面而來,她跪倒在地,看着胸前奔騰而下的鮮血瞬間把黃色的土地染得暗紅。
很快,她連跪都跪不住了,身體向一邊倒去,被沖上來的夏衛抱在了懷裏,他顫着手避開她身後的血洞,眼眶卻一圈一圈的紅起來。她從沒見過這樣悲傷的他……好像夏衛在她的記憶裏一直是嬉皮笑臉的、玩世不恭的……可是現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