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古女士
四個去參加葬禮的孩子回到家後集體垂頭喪氣,這景象自然也引起鄭老太太的懷疑,在晚飯桌上,鄭老太太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在葉舟的眼神示意下将疑問吞回肚內。
到了晚上,葉舟都已經替孩子們收拾好房間,陳淨隐卻忽然死氣沉沉地說要回家,正在看雜志的鄭老太太這回再也憋不住,摘下老花眼鏡,向杵在門口的大男孩招招手,笑道:“淨隐,你過來陪太祖母坐一會兒,岳白,你也來。”
正抱了本武俠小說準備回房的林岳白瞥了眼陳淨隐,徑直坐到鄭老太太左邊。
陳淨隐悶不吭聲別扭至極地坐到鄭老太太右邊。
葉舟笑道:“你們好好陪着老太太,我上樓去晾衣服,青青,來幫下忙。”
青狐從單人沙發上一躍而起,搶先接過葉舟手裏的衣盆,谄媚地笑,“我來幫你,青青今天累了,你讓她休息休息。”
“休息,休息一下,不要着急,”葉舟搖頭晃腦,揶揄地笑,“聰明的一休馬上回來嗎?”
兩只手一左一右貼上她搖晃的腦袋,陳曜嶙站在葉舟身後,忍俊不禁地開口說道:“我們一休也忙了一天,該去休息了,家務事我和青狐來就好。”
葉舟咧嘴直笑。
青狐挫掉一身的雞皮疙瘩,抱着衣盆往樓上走,陳曜嶙跟在他身後,一路微笑。
他們家還是多年前自建小樓房的模樣,樓層之間沒有打通,就連五樓也依然出租給熟識的人家居住,這棟老樓的年齡已有幾十年,占地面積也有限,對于常駐人口與日俱增的這一家人,日常生活頗有些抓襟見肘的窘态,以他們家現在的經濟能力,想要換個更大的住處綽綽有餘,可在這一件事上,無論陳淨隐父子如何相勸,他們一家人都不為所動,大有集體老死在這個家中的打算。
轉過五樓的樓道,陳曜嶙推開嘎吱作響的頂樓鐵門,伸手扭亮頂樓的燈。
“主人,我們今天遇到一個叫葉三十五的男人,”青狐跟在陳曜嶙身後踏入頂樓,“我和青青覺得,他也是咒術師。”
白熾燈的光線在夜間的頂樓透出條條明暗分明的界限,陳曜嶙轉過身,看向青狐的眼裏有了然的笑意,也有為難的困惑,“我就知道你們遇到的事絕不簡單。姓葉的咒術師嗎?你們倆都沒有告訴其他人嗎?”
“沒有。”青狐将衣盆放在地上,抖出一件鄭老太太的外衣,取了衣架邊晾邊說:“我聽你們說過咒術師是一個已經消亡的種族,可如今他們重新出現在我們面前,我有些擔心,想先聽聽主人您的意思。”
“告訴我們咒術師已經滅絕的是年,當年它确實是這樣說的沒有錯。”陳曜嶙俯身拎起一條褲子,用力甩了甩,這才往褲架上夾,“但是也不排除有漏網之魚,比如咱們家這種情況的。”
“問題就出在咱們家這兩條小魚上,”青狐停下動作,郁悶地看着陳曜嶙,“你說這三十五姓什麽不好?偏偏要姓葉?這種概率太小的巧合……說實話,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嗯,這種巧合預示的往往不是好事。”陳曜嶙皺眉,“她父親那邊除了妹妹,沒有其他親戚。”
“青青她外公好像正是逃亡到這裏的。”青狐撓頭,“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麽聯系?”
“這事得問老太太才行,”陳曜嶙忽然想起自己的過去,無限凄涼地嘆氣道:“唉,想要從老太太嘴裏挖出點消息簡直比登天還難。”
“這事還有一個人可以問。”青狐眼珠子轉了一圈,眼裏的光芒比天上的明星還要閃亮。
陳曜嶙看着他笑,“哦?是誰?”
青狐笑道:“青青只知道薔薇花是無果之戀,卻不知道,她也代表着無窮無盡的思念,求而不得最相思,刺蘼,你說是不是?”
陳霁彎腰放下一懷抱的衣服,葉舟坐在床邊,挑了一件邊疊邊笑,“你猜你外婆在和那倆孩子說什麽?”
“無非就是世界如此美好,你卻如此急躁,這樣不好之類的。”陳霁站在床前,眼睛望向大敞的窗外。
“你外婆這麽多年也就迷這麽一部電視劇,你還笑話她。”葉舟笑道:“小心外婆割斷你屋子裏的網線。”
“只要不割斷我屋子的電線就好。”陳霁話剛說完,立即聯想起被拆遷隊斷水斷電的阿婆,心裏又是一陣堵,她讓自己笑了笑,說道:“我去上廁所。”
葉舟夫婦卧室內就有一個洗手間,當初裝修的時候洗手間被隐藏在衣櫃右側的一個木門裏,從外頭看,誰也不知道那堵衣櫃牆後竟然還有一個小隔間。
陳霁走進廁所,将門關好,室內只剩下葉舟一人坐在床邊慢吞吞地疊着衣服,她的手指很細,靈敏地翻動在柔軟的布料之間,帶着家庭主婦特有的柔婉,叫人心安。
“你就是那孩子的母親?”窗外突然響起一聲男音。
葉舟擡頭望去,便瞧見趴在窗臺外的高大男人,她眨眨眼,忽然笑了,“我們家許多年沒出現過梁上君子了。”
那男人哈哈笑,“這麽說來,這些年你們家一定積攢了不少財富。”
葉舟嘴唇一撅,朝屋角的一個雜物盒點點頭,“那裏都是我買菜剩下的錢。”
男人翻過窗臺,落地無聲地站在葉舟卧室裏,他的身形高大俊朗,透着股北方男人的幹練強硬,眉眼間甚至有一點失傳許久的江湖豪氣,他大步走到雜物盒邊,蹲下一翻,濃重的黑眉立即耷拉下來,像一條大型犬般垂頭喪氣,“夫人,你買菜剩下的錢夠普通的一家三口吃兩個月的了。”
葉舟探探頭,溫厚地笑道:“是啊,我家先生每半年發一次菜錢。”
男人掐指計算了半天,摸摸後腦勺,笑了,“夫人真是持家有道,家庭理財理得絲毫不差。”
葉舟心虛地搖頭,“哪裏哪裏。”
男人客氣地點頭,“謙虛了。”
兩個人靜默了幾秒後,葉舟放下手中的衣服,用一對真摯的眼殷殷地看向來客,“這位先生,你到底是人是鬼?亦或是妖?沒有關系,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古人有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你真心向善,我對你是不會有種族偏見的。”
“呃……”男人誠懇答道:“我是人,活生生的人。”
“哦……”葉舟轉頭在衣服堆裏翻找着什麽。
男人好奇地看着她,“你找什麽?”
葉舟理所當然地回道:“手機啊。”
男人奇道:“找手機做什麽?”
葉舟找到手機,瞥一眼男人,嚴肅道:“報警啊。”
男人哭笑不得地擺擺手,“我叫三十五,不是壞人。”
葉舟埋頭啪啪摁手機,“連名字都這麽古怪的人,肯定不是好人。”
男人急忙摁住葉舟的手,古怪地笑,“我的名字古怪,那你的名字呢?”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葉舟擡起頭,瞪着葉三十五,義正詞嚴地說:“我姓古,單名一個楫!江湖多風波,舟楫恐失墜的楫。”
葉三十五聽得一愣一愣,眼珠子轉了半圈轉不回來,最後只能尴尬地笑,“那古女士你認識姓葉的人家嗎?”
“葉?”葉舟認真地搖頭,“姓葉的不認識,倒是認識一個姓花的,人也是貌美如花弱柳迎風,只可惜是個男的,诶,這位先生,你斷袖嗎?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
“不不不用了!”葉三十五慌亂後退。
“為什麽不用?你等等,我找下他的電話……”葉舟低頭翻動手機裏的電話簿,找了半天也沒找着,“花小蓮那個混蛋,一定又擅自删除我的聯系方式了。”
“媽媽……”陳霁不知何時已站回屋內,她無奈地盯了會兒葉舟,忍俊不禁道:“人早被你吓走了。”
葉舟将腦袋慢慢從手機屏幕上擡起,眨眨眼,再眨眨眼,然後哈哈大笑着滾倒在了床鋪上,“哈哈哈!哈哈哈!哎喲我的肚子!不行!不行!太好笑了!快叫你爸爸來!我要笑死了!”
陳霁俯身将滾得披頭散發的葉舟拉起來,這一天的愁悶和哀郁在母親的笑聲中逐漸被化解,她用力拉母親的手,卻反被扯到床上,被笑得抽不過氣的母親抱在懷裏接連滾了幾圈。
陳霁看着樂不可支的母親,忽然有些明白父親為什麽這麽喜歡母親的原因了。
葉舟好不容易止了笑,捂着肚子哎喲哎喲叫喚,“青青你快幫媽媽笑一笑。”
陳霁笑道:“古女士,你的假牙都快笑掉了。”
“古女士”捂住嘴翻了個身,再轉過頭時,果然不笑了,“你們遇到咒術師這麽大的事,回來怎麽也不說一聲?”
陳霁笑道:“為什麽要說?”
葉舟拍拍自己笑僵的臉,“那我換一種問法,你們遇到本家這麽喜慶的事,回來怎麽也不說一聲?”
陳霁坐起身,摸順自己的長發,“忘了。”
葉舟跟着坐起來,“好吧,我就當你忘記了。”
陳霁起身往屋外走,手剛摸上門把,就被葉舟喚住了。
“青青,”葉舟看着她,神情是難得一見的認真,“這事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被領導委婉地批評了,心情本來挺郁悶,可是寫到葉舟的時候,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整個心情忽然就陽光明媚起來><
☆、白蟻和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