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這天,吳惜下課出來,一眼看到等在教學樓外臉色不善的岑靖,心裏就有了底。
原來他也會有連發很多條短信的情況,但像今天這樣窮追不舍,一定要見面……她大約料到了什麽,還心存提防地沒告訴他具體教室,只勉強說了在哪幢樓。
果然,岑靖上來就冷笑着說:“咱們……呵呵,真夠可以的啊,我女朋友現在在哪兒上課我都不知道了。”
吳惜頓了一下,輕聲道:“嗯,你還好吧,岑靖?”
岑靖幾乎被這句話激得跳起來:“我還好吧?你聽聽你說的這是什麽話!咱們是有多生分啊吳惜,這到底是怎麽了?啊?你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最近你是故意躲着我呢吧?”
吳惜略微一猶豫,岑靖更受不了了,沖動地問出了口:“你是不是想分手?”
吳惜如臨大敵又如釋重負,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是……”
與岑靖的分手不會太輕松,這是吳惜早就料到了的。雖然她覺得岑靖并沒有愛她到什麽地步,但就憑她是他最值得炫耀的一件“所有物”這一點上來看,再沖着他對她還沒真正得手這一節,他也不可能輕易放棄。
說了分手的第二天,吳惜和幾個同學吃過午飯,剛從食堂裏出來,她臉上的笑容便瞬間凝固——
岑靖站在臺階下定定地望着她,眼睛睜大到一種不自然的程度,目光顯得熱切而空洞,讓人乍一看見冷不丁就打個冷戰,而後越看就越是心裏發毛。
吳惜的同學都不知所措地看看他又看看她,而吳惜提了口氣,讓她們先走,她自己下了臺階,走到岑靖跟前:“是……找我有事?”
岑靖仍是那樣,用讓人渾身不自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你說呢?”
吳惜握了握拳,想着頭天晚上的分手是不是說得太草促太委婉?
既然如此,她決定還是說得更直白些:“岑靖,我知道我這麽說你一時接受不了,可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哪怕是現在,都還太年輕了,我當時是覺得挺喜歡你的,也很高興有一個人總是陪伴我照顧我,也習慣了和你在一起,可……岑靖,你沒發現嗎?我從來說的都是我喜歡你,從來沒說過我愛他,因為我确實是……對不起,岑靖,是我的錯。”
岑靖的目光一下子失去了焦距,虛虛地漂浮在初秋正午仍顯暴烈的陽光裏。
除了會被糾纏之外,吳惜此前同樣沒能深想的是,對于在岑靖看來她怎麽都說不清楚理由的分手,以及其後所潛藏着的暧昧态度,他所想到的最大——不,或許該算是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有了新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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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換個人,或許也會有同樣的想法吧,畢竟吳惜這樣的女孩,觊觎她的人本來就多,她要變心簡直太理所當然了。
更何況岑靖宿舍裏還有個大嘴巴程馳。他一聽說吳惜要跟岑靖分手,哪管什麽當事人的感受,第一時間就好奇中夾雜着興奮地直接說出了他的懷疑:“她這是另外有人了吧?”
岑靖立刻被抓住全部注意力:“你也覺得是?”
程馳頓時更覺得讓自己說中了:“不然呢?還能是因為什麽!別忘了,人家喜歡帥的,你嘛……是還可以,但肯定不是天下第一帥吧,甚至都不是我們宿舍最帥。”
說到這裏,倆人不約而同舉目望向曾宇瀚所住的上鋪。
他的床簾下着,此刻如同他大多數時候的狀态那樣,除了有筆記本電腦輕細的打字聲之外,幾乎可算是悄無聲息,令你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或許正戴着耳機聽音樂,并沒關注到簾子外的話題。
程馳和岑靖都想到了那次吳惜對曾宇瀚的點名,不過想想又覺得可能性不大,吳惜畢竟現在都不來他們宿舍了,若說是為了避嫌遮掩……可曾宇瀚除了跟他們一起上下課做實驗之外,也很少外出啊。
于是,這個靈思轉瞬即逝,他們倆都擱到了腦後。
但這當然并不代表岑靖對于吳惜移情別戀的懷疑已經消除,相反,他的疑心比先前更重了。
滿心狐疑的岑靖并沒有馬上去質問吳惜,畢竟她提分手時他已本能地問過這個問題,而她矢口否認,他估摸着再問也問不出什麽。
于是他的策略是先觀察一陣子,把真相了解了再說。
那段時間吳惜有些不堪其擾,她料到了岑靖會來纏着她,但沒想到會這麽難以消受。
短信和電話轟炸就不用提了,她畢竟可以不回不接,真正難以招架的是他跑到她宿舍樓下或教室門口蹲守,同時讓程馳幫着給她發消息施加壓力,總在跟她說岑靖如何深受打擊頹喪不堪,連正常上課都做不到了,每□□屍走肉醉生夢死,整個人都要廢掉,再這麽下去,期末挂科甚至被留級勸退都是小事,怕是活都活不下去了。
二十歲不到的女孩哪禁得起這個?那段時間吳惜心理壓力巨大,幾乎就要撐不住放棄了,可她心裏模模糊糊地,總覺得這樣不對,這不該是她的責任,就算真有什麽後果,好像也不該由她來承擔。
就算……就算該由她負責,是不是也該有更好的方法,而不是将錯就錯地繼續在一起?
趁着程馳給自己助陣,岑靖又來磨過吳惜一次,而且還選了個暴風驟雨的天氣,活脫脫就是現場上演瓊瑤劇。
吳惜出了宿舍樓門看見他渾身濕透一臉絕望的樣子,本能地厭惡之餘又難免惶恐,只是據說應該會有的感動情緒怎麽不見?
她無奈地撐傘過去擋在他的頭上,而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被大雨澆得狼狽不堪的臉上兩眼通紅:“吳惜,求你了……我到底有什麽不好?你說,我改還不行嗎?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就算你嫌我不夠帥,我也可以去整容啊!”
吳惜簡直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她試着抽手,卻發現他的力度竟已盡然卸去。
這突如其來的示弱倒讓吳惜心裏真正地軟了一下。她連忙脫離了他的掌握,躲開一步,卻又不放心地關切道:“岑靖,別想太多了好嗎?真的不是因為你不好,你很好,只是……并不是所有很好的人都能成為自己的另一半啊!我們都還年輕,也許你不久之後就會遇到那個真正能跟你天長地久的人,真的,我祝福你!”
說到這裏,她想起程馳發過來的那些看似勸說實為威脅的內容,又加了一句:“可是現在你要發奮,你不能一直這樣頹下去,你這麽聰明,只要努力,一定能回歸正軌前途無量的,那樣你才能承擔得起你以後的真愛呀。”
吳惜說了這些,總覺得似乎還不夠,卻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
她躊躇片刻,亦未能等到岑靖的反應,他仍是那樣呆若木雞地伫立着,目光明明籠罩着她,卻又失焦無神,仿佛生命已經流失,僅剩下一具變成雕塑的屍體。
吳惜想了想,試探着将他拉到屋檐底下,這樣至少不致擔心他會生生被雨淋到生病。
她再輕聲勸了一句:“岑靖,別這樣,快回去吧。你就拿着我的傘回去,回頭我再……”
吳惜本想說回頭我再去拿,想想不妥;又想說你随便讓誰送回來給我就行,估計會被拒絕;要麽回頭我再找個同學去替我拿?
糾結半天,她到底是不放心想要再借機去看一眼他是否還好呢,還是因為太窮而連一把傘都扔不起?
吳惜自嘲地笑了笑,改口道:“你就把傘留着好了。”
聽了這句話,岑靖仿似突然活過來了一般,臉色大變,卻是比先前更慘然:“所以是分手紀念禮嗎?送的是……‘散’?”
吳惜張口欲辯,卻又覺得毫無意義。
她左思右想,只能想出一句:“那我找人來接你吧?”
岑靖眼裏的光又滅了,他再度恢複了石雕狀态。
吳惜一咬牙,掏出手機打給程馳。
然而程馳的手機無人接聽。
吳惜又撥到他們宿舍的座機。
這回有人接了。
曾宇瀚。
聽到曾宇瀚的聲音,吳惜一時有些發慌加心虛,本能地就猶豫了一下。
讓他來幫忙……會不會不合适?
同樣作為喜歡自己的人,他和程馳是完全不同的。
程馳就是個糙人,還有點可惡,而且本來就攪在她和岑靖分手的事裏,不找他找誰?
可曾宇瀚,他令她不由自主地敬重,憐惜,想要小心呵護。
“喂?”曾宇瀚沒聽到有人說話,又問了一聲。
吳惜回過神來,有些慌亂地脫口而出:“呃……屋裏、屋裏還有別人嗎?”
曾宇瀚聽出是她,也頓了一下,再開口聲音就有些發緊:“沒有……是找岑靖的嗎?”
“不是,”吳惜咬了咬牙,她無法解釋為什麽不想要他來,只好說,“是請人過來接一下岑靖,你……可以嗎?”
“好,在哪兒?”
吳惜的手機當然不會好到哪裏去,漏音有些嚴重,站在旁邊的岑靖眼神一點點活了過來。
他轉過來,緊緊盯住吳惜的表情。
而吳惜正全神貫注在如何與曾宇瀚交流最得體最合适上,更緊張于馬上過來的他看到自己與岑靖這副情形,會不會有什麽不妥,完全沒有注意到岑靖的微小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