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對于當地人來說,曾家別墅并不難找,就在近郊的富人區。
當然,若你沒有具體地址,要找到到底是哪一棟就不容易了,更何況小區入口有嚴格的安保,不容随意進入。
曾宇浩坐在車後座,略微疲憊地倚在柔軟的皮質靠背上。長途飛行本就難受,何況這趟航班的時間不大好,從北美出發到抵達國內,一路全在白日飛過,他的生物鐘被隔絕在舷窗擋板外的陽光所支配,一直犯困卻始終無法真正睡着。
自從高中赴美求學,他始終堅持着用家裏的錢不要太鋪張,在外面不要露富,一個普通出身的少年該如何就如何,可這次或許應該例外,買頭等艙機票才是?
但即便坐的是頭等艙,他也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睡着。這次回來畢竟情況特殊,他有些心事重重,不能沒心沒肺地酣眠,其實與外界環境與條件關系并沒那麽大。
車子平穩地逐漸靠近曾宅,曾宇浩望向窗外,兩邊盡是美輪美奂的豪宅,掩映在路旁初冬時分仍被打理得繁花盛開芳草鮮美的景致當中。
很熟悉,又略為陌生。
他已經兩年沒回來了,此前是憋着一口氣要以最高榮譽畢業,所以整個大學期間都很拼學習,別說像許多富二代那樣在國外就更如脫缰的野馬一般花天酒地荒淫無度了,他甚至連一場正常的戀愛都沒心思也沒時間談;從大三開始,在學業之外更要拼實習,每個假期都安排得滿滿當當,要麽申請專業排名更高學校的實驗室假期研習,要麽申請大公司的商業實踐,上一個寒假還去了趟非洲做志願者,于名于實,都收獲頗豐。
再加上他确實也有家族資源,毫無懸念地,大學一畢業就進入了世界頂級投行,所在團隊所專注的好幾個行業都是曾氏主營。如果沒有意外,他在那裏歷練上十年八年再回來,彼時媽媽應該也剛好準備退休,慢慢交班給他,未來的曾氏,只會更為前途無量。
只是那個“如果沒有意外”的前提,到底沒能實現。
一個月前,正就讀藥學院大二的弟弟突然自殺。
曾宇浩從小到大,從未見過媽媽如此崩潰軟弱,哪怕是當年那場在他看來危機程度絕不亞于此番的變故發生時,至少在他面前,媽媽也還是保持着一介名媛貴婦的體面,而在那之後,徹底投入到事業裏的她只比以前還要強大堅韌。
想來這次畢竟事關骨肉吧,還有,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媽媽也在變老,芳華的流逝既會讓人更堅強豁達,也會令人變得軟弱無助。
說起來,媽媽雖然從未直說,但她應該是很緊張宇瀚的,既因為他是幼子,也因為他性格內向,更令人擔憂心疼。所以媽媽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将年少的長子送到國外,卻似乎從未對幼子起過這番念頭,宇瀚一直留在媽媽身邊,正常高考,也沒去外地上大學。
只是沒想到,千般小心萬分在意,最後也還是沒護住他。
幸好,宇瀚自殺被發現得及時,搶救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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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立下大功的宿管員阿姨因此而獲得了來自曾氏的一筆不菲的獎賞,然而她還是逢人便捶胸頓足:“領導偷偷跟我交過底,我要是再早上個十分鐘——十分鐘啊,這筆獎金就能翻上個三五倍了!我現在就可以直接回去照顧我外孫,什麽都不用發愁了呀……”
這是由于曾宇瀚的大腦缺氧時間到底還是過長,終究沒能醒來。
也就是說,他後半輩子也許就得在昏睡中度過了……
無論是對弟弟的牽挂還是對母親的擔憂,都讓曾宇浩無法再繼續留在國外只為自己拼搏。老實說,放棄這份好不容易争取到只有短短半年的金領工作,他多少有些心痛和抱歉,覺得愧對了對自己寄予厚望的導師——包括學校的導師和團隊的導師,所以很認真地将手頭工作能收尾的收尾,該交接的交接,然後才整理打包好所有私人物品,随身只帶輕便貴重之物,其餘都交托寄送,以一副不會再回去的姿态,踏上了歸家之路。
車子緩緩停在曾宅門前,聞聲而出的曾母裹着條羊毛圍巾,迎過來擁抱長子。
曾宇浩一眼看到媽媽泫然欲泣的脆弱表情,心疼之餘也略感欣慰。
自己是回來對了,放棄那些,還是值得的。
曾母緊緊地抱了一下曾宇浩,就擡頭細細看他,伸手撫過他的臉頰:“瘦了……來,外面冷,快進屋!”說着便牽起他的手,如同許多年前牽着尚且年幼的兒子。
曾宇浩順從地跟着媽媽進門,屋裏幾個幫傭都過來與他打招呼。這幾個幫傭有熟面孔,也有新來的,廚房的李嫂是老人,也跟曾母一樣念叨着“宇浩瘦了,一會兒想吃什麽?”,新人則忍不住好奇地偷偷多打量了他幾眼。
若仔細地看,曾宇浩和曾宇瀚還是頗為肖似的,只是曾宇瀚氣質柔和低沉而顯得有幾分晦暗,曾宇浩則硬朗犀利而顯得明亮照人,氣質上的不同讓兄弟倆乍一看像是全無關系的兩個人似的。
曾母拉着曾宇浩坐在沙發上談了一會兒,便催他去洗澡睡一覺,曾宇浩卻說:“我還是先去看看宇瀚吧。”
跟着媽媽上樓,曾宇浩發現曾宇瀚不是住在以前的卧室了。曾母邊走邊同他說明:“宇瀚從醫院回來之後,現在醫生是每周過來例行檢查一次,平常有位護士在這裏常駐,每天看護他,記錄指标彙報給醫院,所以我把原來那個辦公室套間改出來了,裏面有兩間,宇瀚住一間,護士住另一間,這樣方便些。”
說話間,曾母推開曾宇瀚卧室外間的房門。
其實昏睡中的曾宇瀚應該并不怕聲音,甚至需要親人的聲音,但惦念着他是重症病人,母子倆都情不自禁地噤聲,踩在厚軟長絨地毯上的腳步也放得更輕。
曾宇瀚的屋子裏,窗簾大開着,讓陽光透過玻璃窗融融地鋪陳一地,更早些時候應該可以照到床上的曾宇瀚,讓他的皮膚也能吸收日光。
其實這天外面連陽光都是冷冽的,只是屋裏恒定在22攝氏度,濾進來的陽光便有了熱度。
曾宇浩的護士坐在床邊,看到他們進來便站了起來。
曾母給她介紹:“這是宇瀚的哥哥宇浩,剛從美國回來。”
那小護士便對曾宇浩輕聲介紹自己:“你好,我姓方,叫方靈采。”
她原本戴着口罩,曾宇浩只能看到她嬌俏的臉型,細嫩白淨的皮膚,與如畫的眉下那雙被清透的日晖映得晶瑩的美目。
曾宇浩的第一反應是,可能口罩取下來會失望吧?雖說眼睛對一個人的容貌極為關鍵,但他見過太多中國女孩,眼睛生得不錯,卻被減分的口鼻攤平了顏值,主要是亞洲人裏骨相美人不多,往往牙不好,鼻子不夠精巧高挺,兩者其一便足以毀一切。
但是摘下口罩的方靈采,比剛才只露出眼睛還要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畢竟剛才她只露出了美貌的輪廓和一角,而此刻,是驚鴻乍現,呈現了全部!
曾母瞥了一眼明顯被震了一下的兒子,并不意外,便略過不計,解釋道:“宇瀚現在抵抗力還比較弱,所以小方靠近他的時候都戴口罩,你以後如果想幫忙護理宇瀚,也要戴上口罩。”
曾宇浩這才意識到,方靈采摘口罩應該是出于初次見面的禮貌,所以她是走到離開床幾步的地方才這麽做的。
曾母拍了拍曾宇浩的手背,叮囑道:“你回來就好了,我可以放心去公司,最近去得有一遭沒一遭的,很多事情都帶回來處理,有的會議會見安排都推後了。”
說到這裏,她突然想起什麽,對旁邊的方靈采溫言解釋:“小方,不是不放心你啊,而是我這當媽的,覺得宇瀚孤零零的沒個親人在身邊可憐,他哥哥在,我心裏能好受些,就是個心理作用。”
方靈采點點頭,表示理解。
于是曾宇浩送曾母出去,曾母一路交代:“你剛回來,時差要倒,生活要适應,先不用急着去公司上班,我有活兒帶回來慢慢交一些給你幫忙,你在家裏先處理着,公司千頭萬緒的事先都接觸接觸了解起來。平常多陪陪宇瀚,跟他說話,說不定他就能早點醒過來。”
說到最後,曾母又有些哽咽,曾宇浩摟住她的肩頭,安慰地緊了緊:“好的媽媽,你放心吧。”
送走了媽媽,曾宇浩再想到弟弟剛才躺在床上蒼白消瘦無知無覺的樣子,心中忍不住地難過。
他下意識地又回到曾宇瀚的卧室。
站在外間,他看到方靈采正在給他更換吊瓶,動作麻利手腳輕盈,而且十分專注,并沒有注意到他就在外面。
曾宇浩想了想,又輕手輕腳地轉身出去。
剛不是說宇瀚抵抗力弱,要盡量保持環境清潔衛生嗎?所以不管他要不要補覺,都該先去洗澡換衣服。
而且,他怕自己一回來就亦步亦趨地跟在宇瀚身邊,結合剛才媽媽的那句無心之言,會讓那個小護士多心,覺得不被信任。
想到這裏,他不由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方靈采是貼身照顧弟弟的人,對她盡量好應該是一個理性主家的必然選擇,可他的這份體貼細致本能地冒出來時,他似乎并未生發絲毫與利益交換相關的念頭。
他搖搖頭,雖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些反應應該很正常,但……
看來23歲“高齡”還沒戀愛過,對于一個晚熟的男性來說都是有些壓抑了,而且,在美國這麽些年,怕是見過的東亞美女太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