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次日一早,吳惜在去上課的路上聽說藥學院昨晚有個男生自殺時,整個人霎時間如遭雷擊,魂飛魄散!
難道是真的嗎?她擔心什麽就來什麽了?!
耳朵裏嗡嗡的,身旁的同學們在七嘴八舌地互相詢問:“哪級的知道嗎?本科生還是研究生?”
“好像就是咱們級的,本科生!”
“啊……什麽原因知道嗎?”
“沒說……這個時間也不是剛考完試,應該不是為了學習吧?”
“那是為了感情問題?”
“大概率吧,不過也不能瞎猜……”
大家議論紛紛之中,突然聽到一個聲音,音量并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微弱,可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那種語氣?讓人無法忽視,一下子就從一衆口舌中被分辨出來——
“知道叫什麽名字嗎?”
她們看向問話的吳惜,她慘白的臉色一下子提醒了她們:“哦哦,藥學院的,岑靖的同學吧?你是不是認識啊?”
“啊!……”其中一個女同學率先想到一種可能性,而且是極大的可能性,頓時驚叫出聲,而大家登時得到提醒,立刻明白吳惜怎麽會關切到連嘴唇都失去血色了!
最近吳惜在跟岑靖分手而岑靖不願意不是嗎?該不會是岑靖吧!!!
她們一下子脫離了八卦狀态,也真正的關心和焦急起來,一把摟住吳惜:“你快問問,問問他同學,說不定不是的!”
就連吳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慌張地點頭還是在失控地顫抖,她掏出手機,手指抖得按不準按鍵,全靠手機可以自動模糊識別:“是誰……”
短信的接收方是王峥,吳惜打不出更多字了,但她确定應該不用說明,對方也知道她問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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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宇瀚。”王峥的回複幾乎是秒至,“不知道什麽情況,我們班已經亂成一團,班主任都快瘋了!”
不明就裏的同學們一把抱住當場就要軟倒的吳惜時,都看到了她手機上收到的回複。
于是她們自動将吳惜的搖搖欲墜理解為一口氣松得太狠所導致的虛脫。
只有吳惜自己知道,她有苦難言……
不是說她希望那個人是岑靖,當然誰都不要是最好,可她一直擔心的就是曾宇瀚,壓根就沒往岑靖身上想過。
接下來幾天,可想而知,這件事是這整座學校的頭號新聞。
更多的信息在同學們間流傳——
聽說自殺那位是服毒,一種致人窒息的毒藥;
得虧是發生在醫科大學裏,發現算及時,第一時間趕到的老師就實施了正确的急救;
不過能不能活過來也還不一定,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呢,我姑父就在這家醫院,說是還沒醒過來,也不知道能不能醒什麽時候能醒;
藥學院的人說自殺的是個大帥哥呢;
好像還是個富二代,到底為什麽想不開呀?
不知道,說是連遺書都沒有,莫名其妙的就自殺了……
應該是為情吧,據說是在女生宿舍樓下發現的他,肯定是守着某個女生呢!
嗯嗯,也不知道是哪個女生?那兩幢都是女生宿舍,不過其中一幢就住着他們藥學院的女生,估計就在那裏面了。
你這推測太絕對了吧,藥學院男生的女朋友也不一定是藥學院的女生啊!
所以就是因為女朋友咯?
不不不,好像沒有,說是單身的,也沒聽說有過前女友或者在追的女生。
難道是男朋友?
喂,口下留德,不要诋毀人家好嗎!
你才是诋毀吧?為什麽說到有可能是同性戀就說是诋毀?同性戀有什麽不對嗎?
啊,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太詭異了……
是不是有什麽秘戀情人啊?三角戀見不得光那種?
就算有,如果真是為這個女孩死的,這女孩肯定也不敢站出來吧,否則自己的醜事曝光不說,可能還得承擔什麽法律責任吧?
是啊,就算法律上沒責任,人家爹媽也肯定不會放過她!
……
這幾天裏,吳惜神經質地頻頻往機房跑,不斷打開《折心》。
其實《折心》已标注完結,而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是希望看到又有新的章節發布,或哪怕只是在原文基礎上小小的改動,留下作者已恢複行動能力的痕跡?
還是,在确認自己在他自殺這件事情上,到底該負多大責任……
“我們愛看書”群裏時有人提及《折心》意猶未盡,男女主角居然直到最後也沒在一起,是開放結局嗎?啊啊啊作者死哪兒去了,能不能寫個續集讓他們花好月圓啊!
《折心》下也每天都有新的評論冒出來,有讀者說要給作者寄刀片,也有讀者血書求HE,也有不這麽執念的讀者,反複詢問作者能不能出來回複一下給大家點安慰,要麽就開新文也行呀,喜歡他的文風啊,能不能繼續寫讓大家繼續看?
字字句句,只讓吳惜無處躲避,心如刀割。
曾宇瀚是為她而死這一點幾乎毫無懸念,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她那晚已經看出他自盡的意圖,卻只想到了去确認他沒有采取行動——其實只是“還”沒有采取行動而已,之後她就被糾纏上來的岑靖帶跑了注意力,而她本該做更多去阻止的……
事實上,她早就看到了他的小說,她早就該看出他的自殺傾向,不是嗎?
如今再重讀《折心》,不光最後那段話,實際上他這整部小說,都可以被認為是一篇超長的遺書,裏面那麽濃厚的抑郁氣息,她怎麽早沒想到!
可她一直沒有抓住真正的重點,她一直只注意到了他想要将這份感情永遠保密這個信息,她只顧着自己既不能回應就不要去招惹他,可這世上能有什麽比人命重要啊???就算他在最後寫,對他而言,生命在愛情面前簡直不值一提,可她作為旁人,真的有權利在這一點上也由着他嗎?何況她根本不是這樣想的啊,可她就那麽疏忽大意,就那樣眼睜睜地看着,什麽也沒做,任由那其中醞釀着的最大危機終于爆發!
那麽事到如今,她是應該将錯就錯,繼續怯懦地假作不知,還是站出來,像大家所說的那樣,像他的家庭所必然希望的那樣,承擔責任,給個交代?
她該怎麽辦?曾宇瀚希望她怎麽辦?
他并不是沒有遺書,而是沒有留下希望認識的人看到的遺書。
吳惜不知道他在寫作的時候,是不是希望她有一天會看到這篇小說,洞察他的心意。
或許是的吧,所以這應該算是他留下了一封惟願這世上獨一無二的那個人,看到的遺書。
可他那篇超長的遺書裏,每一個字分明都在說,他不想讓人知道。
她并不清楚他是想要保護她還是保護他自己,也許兩者都有。
确實,在社會越來越網絡化的現在,她無法想象,如果有一天這個秘密公之于衆,他們倆少不了都被人肉,難聽的話不但會加諸于她,也會加諸于他。
就算是死……他的靈魂也将不得安寧,他所祈望的融化在空氣裏默默跟随,換來的卻很可能只有看到一個千瘡百孔的她,和他自己的感情被肆意評說揣測貶損的可怕現實。
到底該怎麽辦,到底該怎麽辦……
這天,吳惜再次從機房失望而頹然地走出來時,竟看到了等在臺階下的岑靖。
他仰頭看着她,那目光裏有一種陌生的東西——浮在絕望之上的,似乎還有一些惶恐?
他應該是來找她的,而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但眼下并無另一條路可走。
吳惜走到岑靖身邊時,岑靖啞聲道:“吳惜,我、我們得談談,有些話……除了你我不知道該跟誰說,可要是不說出來,我……我會憋死的!”
吳惜随着岑靖踏上樓頂天臺時,心裏還有些糾結。
以他之前那種狀态……跟他來這麽危險的地方真的合适嗎?
但她這份糾結沒能持續太久,因為一到了這能确保四下無人的地方,岑靖一開口就把她震懵了:“吳惜,我、可能是我把曾宇瀚逼上絕路的……”
吳惜腦袋裏嗡的一聲,難以置信地看着岑靖支撐不住地蹲在那裏,痛苦地抱住腦袋:“這幾天我都快瘋了!我強迫自己不要亂想,可怎麽也管不住,越想越覺得是我,都賴我!特別是,這兩天有人說曾宇瀚可能有抑郁症,而我居然對抑郁症患者說那種話,我、我居然叫他去死……”
吳惜聽着聽着,渙散的心神一點點收攏,大腦開始消化他沒頭沒腦傾倒過來的這些信息。
“你說什麽?”她瞪着岑靖,喃喃地問。
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這四個字到底是在表達震驚,還是在追問岑靖到底跟曾宇瀚說了什麽,但是沒關系,岑靖反正也要說到了:“那天、那天晚上,你走了之後,我回到宿舍……我估計是你說那些話的時候曾宇瀚也路過聽見了,總之,他突然跟我說讓我跟他出去私下聊聊,然後……
“他勸我不要再讓你那麽痛苦了,這樣不好……其實,其實他說得挺客氣挺委婉的,可我當時根本聽不進去,我就覺得是你們倆好了,我跟他說我早就懷疑了,你為什麽突然就要跟我分手,肯定是另外有人了,我早就懷疑那個人是他!他說你們根本沒有,我是在污蔑,這時他也有點激動,說我這樣胡亂猜測會壞了你的名聲,我、我就更生氣了,對他說了一堆混賬話,一口咬定就是他搶走了你,他是個不要臉的三,他這種人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恨的人,他怎麽不去死,他如果想護着你不讓我再打擾你,可以,我就有一個條件,只要他去死,我立馬做到,再纏着你我就不是人!我、我說了好多遍,他怎麽不去死,我要他去死……”
吳惜聽着聽着,自己都意識不到,什麽時候已擡起手,緊緊捂在嘴上,制止自己發出驚叫與哭號。
她無措地看着岑靖還蹲在那兒悔恨地撕扯着自己的頭發:“我知道是我錯了,他一出事我就知道是我搞錯了……如果你們倆真有什麽,他怎麽會自殺,他怎麽還會去死……吳惜,吳惜,怎麽辦?我怎麽辦?我這算不算殺人?我要不要負法律責任?其實我說的是氣話,你知道我的,我哪有殺人的心啊!如果他醒過來,去告我……就算他沒醒,我怎麽辦?我要不要去自首?我這輩子怎麽過得去啊我!”
吳惜也不知道,他這一連串問題,吳惜也在問自己,可她自己也沒有答案。
事實上她根本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此時此刻,她只有延續着剛才的僵硬,站在那裏,驚慌得呆滞,六神無主地看着眼前努力釋放壓力卻并不能自救、只是如困獸般方寸大亂的男孩。
深秋已至,樓頂獵獵風寒,這段時間明顯瘦了一圈的女孩渾身微微發抖的樣子,像個單薄的紙片人,仿佛一不小心身體就會被大風撕成兩半,各奔東西。
——卷一·完——
前塵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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