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公主驸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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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犀恍然擡頭, 趙清歲淡淡的眸光正将她罩住, 手裏原本還僅存的溫度,卻在一分一秒的時間裏流失掉。
趙清歲握住她的手,汲取她的溫度。
那一刻柔軟又帶着涼意掌心的觸碰,靈犀才更為明白, 為何神上會常常随身帶着手爐。
淡香順着侵入進來, 似有萬般觸手一般,纏上鼻尖, 又撫上靈犀的眼睛,擾亂人的心緒。
趙清歲蹙眉稍平, 唇角極快的閃過淺笑,轉瞬又消失。
靈犀像是捕捉到, 又像是沒看清, 輕眨眼睛。
“皇姐可是生晟兒的氣了……”
倆人進入正廳時, 趙晟從身後追來。
趙清歲領着他到了一旁,摸着他的頭道:“晟兒,皇姐知道你是擔心皇姐找不到稱心的驸馬, 但今日是你的生辰,當着那麽多的面質疑驸馬, 這無異于是在質疑父皇, 且也是在讓皇姐難堪。”
“皇姐,晟兒知錯了,你莫要生氣好不好,晟兒再也不這樣了。”小皇子扯着趙清歲的衣角, 糯糯的撒嬌。
“皇姐不生氣, 你也莫要哭。”
“好!”小皇子點了點頭。
待倆人出來時,适才還将哭未哭的皇子, 霎時又笑起來。
靈犀擡頭看去,趙清歲同他說了什麽,倆人分開,她又回到靈犀身邊。
“殿下。”靈犀低聲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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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趙清歲側頭看她,随後靈犀将特意尋來捧于手心的手爐,舉于趙清歲的眼前。
“廳中有穿堂風,殿下手涼還是捂捂為好。”
趙清歲眼神一凝,神色卻緩,“驸馬倒是貼心。”
“殿下還需以身體為重。”
靈犀将手爐放進她的手裏,指尖有些微的碰觸,只一下又迅速收回。
趙清歲察覺到她的小動作,想再看時,那人已回身坐的端正,雙手似平常那般放在膝前。
“陸穆此人心狠手辣,性格乖戾。”
趙清歲再想起這句話時,莫名的有些無奈。
性格乖戾她是沒有看出來的,至于心狠手辣麽。
但凡有心狠手辣這一點,也不會因為肌膚相觸碰,同處于一個房間就退卻吧。
手爐的熱度沿着指尖侵蝕進去,連心能感受到這般溫度。
趙清歲指尖細細的撫過手爐外壁上畫有展翅高飛黑鷹的輪廓,不知道在想什麽。
生辰宴開始後,先是歌舞,舞女穿戴異族的暗紅服飾,手腕腳腕處還圍上一圈鈴,清脆的鈴聲會同她們舞蹈的動作産生共鳴。
靈犀只看一眼,就沒了興趣,甚至還覺得鈴聲有些吵鬧。
表演至中途時,又換新的一批人進來,身着淺粉色的大泰服飾,而後傳來為她們伴奏的玉笛又輔以古筝。
笛子悠揚,古筝又自有一番韻味。
靈犀目光斜打在桌面的酒杯上,耳朵卻仔細的聽着伴奏。
趙清歲目光掃視全場後,獨看見她身旁這一人,沒有看穿梭于她們身前,又是甩袖又是搖扇的舞女。
反而尋着她的視線看去,又是望着一處像是在思考什麽。
瞬間,趙清歲便想起大婚前那日,她在丞相府宴席上看見的人來,也是如今日這般。
“驸馬是覺得這歌舞不能入眼麽?”
靈犀頓然回了神,從伴奏裏出來:“回殿下,臣不敢,歌舞優美甚好。”
“那驸馬為何低頭。”
趙清歲握着酒盞,看她。
“臣是粗人,看不懂舞蹈。”
“是麽。”趙清歲輕晃着酒盞中的液體,鮮豔的身影自桌前舞過,“美人也看不懂麽?”
靈犀沒有順着她的目光看向桌前,反而認真的看着她。
身後的燭光,随着微風閃爍,卻只是廳堂裏無數燭燈中極為渺小的一支,就算熄滅也無甚影響,但靈犀卻借着微弱昏黃的光,看見了酒盞邊趙清歲微彎的唇。
“看的懂。”
靈犀脫口而出,但立即又覺得失禮,眼前的人卻反應比她快,在靈犀要斂下眼睑的前一秒,趙清歲止住了她的動作。
溫潤的指尖搭在她的下巴邊,只是輕輕的一使力,靈犀就算斂下眼睑,眼睛裏也映入了趙清歲的模樣。
自第一次在丞相府看見他,這人看自己的眼神,在今日趙清歲忽的能從中分辨出什麽來了。
就一如他之前向趙晟彎腰行禮于庭外那樣的克制。
趙清歲看進去,靈犀眼中閃過慌亂,但又極力将情緒壓下去,眼前覆上一層遮擋的迷霧。
兩人于燭光照耀下以這樣的姿勢對視,身側是翩翩起舞的舞女,身後是伴奏的樂聲,樂聲交互,時而輕快時而緩慢,正似兩人這場無聲的拉鋸戰。
“驸馬為何不敢看本宮。”
紅唇微啓,趙清歲的聲音輕又慢,似羽毛拂過。
“殿下誤會了,臣沒有不敢看殿下。”
靈犀分明臉色平靜,但說出口的話語裏卻少了些許底氣。
趙清歲微的眉梢稍挑,指尖的暖意順着趙清歲的目光一齊入侵進來,應該是要防備的,但靈犀又無法防備,不論是身前人神上的身份,或是她隐隐搖動的心,她都束手無策。
海上的浮板不受控制,只能順着襲來的浪,飄向不知何處的方向。
靈犀臉頰逐漸浸出一絲緋紅來,趙清歲看着她,之前那道熟悉感又一度湧上來。
她似乎見過,但卻什麽都想不起。
忽的樂聲戛然而止,身側響起一陣掌聲來,趙清歲尋回思緒,收了手。
少了那道壓制,靈犀眼神有片刻的放松,她擡手去拿酒盞,指尖剛搭上去,使力不當,酒盞便傾斜而倒,裏面清澈的液體順勢流出,靈犀察覺到身旁的目光,還未有片刻,液體流經之處霎時,傳出細碎的“嗞嗞”聲,緊接着,靈犀看見木質的桌面被腐蝕褪了色。
瞳孔收縮,靈犀猛地伸手攔住趙清歲手裏的酒盞。
“殿下小心!”
液體因靈犀的動作,撞擊在盞壁上,又飛濺出幾滴,準确的落到靈犀護住趙清歲的手背表面,透明的液體剎那化作一道白煙升起。
“有刺客!封鎖整個王府!”靈犀忍着疼痛,沖庭外喊道。
被她護住的手,從下反轉而上握住她。
白色的底色之上是鮮紅的潰爛,表皮瞬間被侵蝕,液體順着滲下去碰到內裏的肉,短短一瞬,竟似被無數的小蟲撕咬開一道口來。
趙清歲眸光轉瞬即沉,拂袖而起,冷聲道:
“傳令下去,今日所有進入王府的人都不得出王府一步!”
“蘇蕊拿我令牌調禁衛軍過來,将王府圍住。”
“違令出府者,殺無赦!”
“是!”
蘇蕊低頭雙手接過令牌剛轉身,下一秒,趙清歲又叫住她。
趙清歲眼底的冷意自裏向外滲,連聲音都刺骨一般,“你把太醫也帶回來。”
“是!”
靈犀強撐着要起身,把一旁的酒器倒在桌面,裏面的液體順流而下,落在桌面時竟然沒有起任何反應。
靈犀皺了眉,說明毒是準确無誤的下在她們酒盞中的。
“小殿下!小殿下!”
身旁傳來奴仆的慌亂聲,混雜着院落裏護衛匆忙的腳步聲。
趙清歲尋着聲,大步走了過去。
“殿下,您快看看小殿下,小殿下剛剛在陸大人發現有人下毒時,酒已經入了口,雖然小殿下很快吐了出來,但現下還是……”
奴仆跪伏着,身體顫抖,連後續的話都說不下去,畢竟出了這等事,趙晟沒出事還好,一旦出了事,他有幾個腦袋都不夠受的。
趙晟張着嘴,臉部五官皺成一團,縮在寬大的座椅裏,連話都說不出來。
“來人!速去請太醫,不管是誰,本宮就一個要求,要快!”
“是!”
靈犀慢了趙清歲一步,過來看見這幅場面,立時忍住疼痛道:“速去院裏打水來,越多越好。”
靈犀突然有些慶幸上一世學的醫。
趙清歲聞聲看她,涼意似避讓她而去。
“殿下,臣懂得醫術皮毛,可行緊急之法。”
靈犀向她彎腰行禮,趙清歲卻扶住了她的手,目光落在一旁的奴仆身上道:“都沒聽到陸大人說的話麽。”
“是,奴婢這就去。”
跪地的人戰戰兢兢地爬起來向外跑,不須片刻,便前後進來幾人,兩手都提着滿當的水桶。
靈犀取來還未用過的碗,大致的清洗,确認沒問題後,用碗舀滿水,低聲道:“小殿下,臣會用大量清水為您沖洗,您可嘴裏含一大口水,吐出來再換新的水,以此反複,但是切記您都不可吞咽。”
趙晟痛苦的點了點頭,靈犀又命奴仆扶住他的身體。
趙晟接過靈犀手裏的碗,分次而進,又吐出,靈犀又再拿新盛好的水給他。
重複幾次後,忽的從旁伸出一只手接過靈犀手裏的碗來,看向在一旁伺候的奴仆道:“你來。”
“是。”
奴仆低身而來,雙手接過趙清歲手裏的碗,站在之前靈犀的位置。
趙清歲拉過靈犀的手,兩人走向一旁。
趙清歲從另一水桶處拿了水瓢來,靈犀手背的灼燒感,瞬息因傾下的涼水而緩解。
水落入柔軟的地毯裏,一點聲音都沒有。
趙清歲搭在她手臂的指尖,點點冰冷滲進皮膚,接連不斷的清水沖洗,趙清歲的手也一次又一次的沒入涼水裏。
靈犀手指微動,似要接過她手裏的水瓢,“殿下,暮春之際水寒冷,您本就體虛,不可……”
“閉嘴。”
緊接着又是一道涼水淋下,完完全全的蓋住靈犀還想說的話。
水流沿着手指,最後彙聚于指尖又滴下。
靈犀微擡的手,懸在空中半晌,又被趙清歲給壓下。
趙清歲微低着頭看她的手背傷處,目光裏是遮不住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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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