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公主驸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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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我贏了!我贏了!”
身前的始作俑者嚷了起來, 靈犀被迫收回目光。
“大膽!哪裏來的瘋癫之人,敢碰我們陸……”
身後的下屬幾步上前來,不經意的就要報出她的身份。
靈犀輕瞥一眼,壓下下屬嘴裏要說的話。
“咳, 敢碰我們陸公子!”
“還不快松手!”
說着下屬已經拉住了她的手, 嘗試将環在靈犀身上的人拉開。
“嘿嘿,我不管, 我就是贏了!”
那人頭發散亂,臉上帶着癡笑, 一雙黑手印在靈犀腰間的大帶上,赫然明顯。
靈犀眉頭微蹙, 擡手要将貼着她的人所扯開, 下一秒從旁跑來一婦人, 急匆匆的把人拉下來,又緊拽着她罵。
“瘋丫頭!你又發什麽瘋!我不是把你鎖在房間裏,你怎的又跑出來了!石頭石頭快來把瘋丫頭拉住!”
“誤會誤會, 公子我是這戲班子管事的,剛剛多有得罪, 冒犯之處還望您見諒, 她打小就腦子不好使,您高擡貴手別與一瘋子計較,白白惹了您的不如意。”
眼前的婦人滿臉堆着笑,向靈犀賠禮。
“見過陸公子。”蘇蕊走近來, 向靈犀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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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犀看着她, 微點了點頭又看向那婦人道:“無事,只是誤會便罷了。”靈犀語序極慢, 似是故意讓身邊的人聽清“誤會”倆字,後語氣微轉:“但是神志不清之人,還需多加照看,免生出別的意外。”
“是是是,公子您說的是,多謝公子寬容,看公子是新面孔,來此處可是來聽戲?”婦人向靈犀欠了欠身,一道道褶子顯于臉上。
“嗯。”靈犀應了聲,并不多說來意。
“那小的立即着人為您看座。”
婦人看向身後跟來的人,很快為靈犀布置一道特殊的在中間觀看的好位置,并上了茶水、果脯一類的吃食。
“蘇姑娘如何在這裏。”
靈犀直身靠着椅背,眼直視前方的戲臺,壓低聲音問站在她身後的蘇蕊。
“回公子,小姐特命奴婢來尋找合适的戲班子。”
“戲班子?”
“是,府裏的少爺将要過生,小姐平時寵愛他,故命奴婢來尋有意思的戲班子,好雇人在宴會上表演。”
蘇蕊口中的“少爺”,想必就是在皇子裏排行第五的趙晟。
小殿下要生辰了?
“嗯,那你覺得這處戲班如何?”靈犀目光似無意般的掃過這整個院落,細細打量。
“回公子,奴婢也是第一次來,是林公子向小姐推薦的。”
林公子?林……
白光忽閃,靈犀猛地像是抓住了什麽。
靈犀回頭看她,頓了頓道:“随我來。”
倆人一前一後走至寬大的木門門口,靈犀停住身問她。
“可是戶部尚書林大人?”
“是。”
靈犀整理身上的長袍,問道:“此處和朝堂之中有往來?”
“奴婢不知。”她低頭道。
靈犀看她,想來就算是她知道林大人和殿下說了什麽,也不會告訴她,思及上次在大理寺和她的對視,靈犀又釋然。
恐是不放心她,擔心她會對殿下不利罷了。
靈犀有些無奈,片刻後轉身離開。
身後的人,靈犀沒再顧她,回到座邊,擡手将之前那婦人招來,假借府裏的親人要過壽,但母親又擔心她找來的戲班子丢了府上的臉面,靈犀說話猶豫,似在思索究竟要不要定他們家的戲班。
只是須臾那婦人便笑道:“公子毋需擔憂,我家戲班上月餘才去了都城京兆尹府上。”
“這樣麽。”
靈犀眼裏似灼光劃過,一息之間又隐去,讓人尋不到邊。
從戲班子離開時,已是落日餘晖照于身,靈犀揮手讓下屬散去,決定明日再回大理寺與李才商議。
靈犀回到府上時,趙清歲還未回來。
“公子,您……”
柴高從裏迎出來,一眼看見她腰間的黑手印。
靈犀這才想起,還有這一遭事。
“為我尋更換的常服來罷。”
靈犀去客房換了外袍出來,行至庭院中正好碰見歸來的趙清歲。
院落中,初生嫩綠的枝桠,似是點亮院中的景色,卻在趙清歲一腳踏入裏,轉瞬被蓋住光芒,化為點綴的陪襯。
風飄飄然然的帶起她大氅的系帶,她身上一席淡色的華服,顏色素然,卻襯得她似皎皎月色落于庭中。
靈犀站在原地,目光又慢慢停于她手中的手爐。
“臣見過殿下。”靈犀彎腰行禮,低了頭。
“嗯。”
趙清歲停于她身前,似有似無的目光驀地将她籠罩于內。
餘晖散去,只留下天邊一道光,恍恍然然的被雲層遮擋,趙清歲細長的身影,浮于清澈透明的湖面,泛出粼粼的水光。
“陸大人用了晚膳麽。”
“殿下可是用了晚膳回府”
兩人的聲音忽的同時響起,又一前一後的落下。
靈犀反應過來:“回殿下,臣還未用膳。”
“那便一同用膳吧。”
趙清歲側頭叫來身後的蘇蕊,命她吩咐下去。
靈犀跟在趙清歲的身後随她去往正廳。
經過長廊時,自身前傳來趙清歲淡淡的聲音。
“陸大人,大理寺查案一事,進展如何。”
“回殿下,大理寺沿着線索尋查,已查到一些端倪,但現下還不能确認,故臣未向殿下回禀。”
“是麽,有何端倪?”趙清歲停下腳步來看她。
靈犀遂将殘骸紙片到今日戲班子的事,逐一說與趙清歲聽。
片刻後,趙清歲微的眯了眯眼睛,沉吟道。
“京兆尹麽,想來是被人利用,否則也不至于如此輕易就被你們抓到把柄,尋到他。”
“殿下所言極是。”
“後續的事,你與李才還需多商議再行動,恐打草驚蛇。”
“是。”
眼前的人身着一身白袍常服,精致的紋路隐隐浮于袖袍之間,行拱手禮時能清楚的看見他手背表面青色的血管。
廊中微風順拂而過,一道不易察覺的脂粉味,從她的鼻尖蹭過,趙清歲眉梢輕揚。
晚膳時,按照往常原是蘇蕊替趙清歲布菜,但靈犀自覺的起身接過蘇蕊手裏的筷,站于趙清歲旁邊為她布菜。
趙清歲似有意外,卻并未阻止她。
晚膳講究食不言,倆人誰也沒有說話。
晚膳用過後,蘇蕊領人進來撤掉,靈犀于人影穿梭中,看見她布菜的餐碟已成空。
趙清歲坐于主坐,微抿了口茶。
“再過幾日便是晟兒的生辰,陸大人稍作準備,随本宮一道前去慶賀。”
“是。”
趙清歲擡眼看坐于下方的人,那人脊背挺直端坐,雙手搭在膝蓋之上,似乎可以保持這樣的動作許久。
這樣的定性與乖戾二字截然不同。
不論是新婚當晚,陸穆刻意的和她保持距離,被問話木然的反應還是今日一早的敬茶之事,他都分寸把握的極好,關心細致卻又不越矩。
指腹撫過盞沿,趙清歲略微思索,這樣看來是若不是這位陸大人逢場作戲,城府極深,便是他不喜女色。
鼻尖隐藏的胭脂味,一瞬浮現出來,趙清歲眸光停在杯盞中飄散的嫩芽,驀地眸光斂去半邊。
不,是不喜自己。
“陸大人今日可還去了別處麽。”
“回殿下,臣今日只去了大理寺和查案的戲班子,便回府,并未去別處。”
“哦,是麽,那陸大人身上的胭脂味,是從何沾來?”
趙清歲神色如常,聲音淡然,微低頭吹開茶盞中的茶葉,緩緩的看向她。
靈犀側頭和她對視,不遠處烏黑的眼眸似初融的冰面,将裂未裂,隐隐泛着寒意。
靈犀霎時起身,“殿下明鑒,臣身上的脂粉味,應是戲班子裏那瘋癫之人沖上前時,臣不小心沾上的。”
“瘋癫之人?”
“此事蘇蕊當時也在旁,殿下可尋她來。”
只是須臾,廳中一跪一站的倆人将事情仔細的和趙清歲解釋了一遍。
趙清歲一只手搭在案幾上,神情沒有變化,聽罷後只是微揮手,蘇蕊起身低頭退出正廳,只剩靈犀一人。
正廳裏一時靜了下來,靈犀依然拱手彎腰,目光落于自己腳邊。
神上突然的問話,是靈犀沒想到的,或者讓她意外。
而後靈犀聽見身前那人說道:“陸大人對下屬還是嚴厲些才好,這種事若撲上來的不是瘋癫之人而是個刺客,又該如何。”
“殿下說的是,臣謹記。”
這般似是關心又不似關心的話,落進心裏,似是在無際的海面行駛小船,期望于遠處模糊不清的小島,又被船身外打過來的海浪所制住。
讓人動彈不得,又百般掙紮。
……
趙晟生辰當日,靈犀随趙清歲到府。
她們到時,已有不少官員正于一旁閑聊,有下人在外通報公主驸馬到府,皆伏身行禮。
“諸位大人免禮。”
趙清歲粗掃過衆人,徑直而入。
下一秒從府裏響起一道欣喜的少年音。
“皇姐!皇姐你終于來看我了!”
靈犀落于趙清歲半步,還未看清眼前的人,已是風一般奔向趙清歲。
趙清歲低身将他攬住,眼角是淺淺的笑意。
“晟兒今日生辰,本宮怎可不來看你?”
“以往皇姐都會常來看晟兒,這幾月皇姐來的次數越發的少了……”
搭在趙清歲肩上的人,說到最後聲音都帶着些委屈。
“今日是晟兒的生辰,看見本宮應笑才是,本宮答應你,等這幾月忙完就多多來看你,如何?”
“好!”
只是趙清歲的一句話,便又讓眼前的小皇子笑了起來。
“來,晟兒,這是……”
趙清歲微的側身就要向趙晟介紹靈犀,但還沒能等她說完,趙晟已問出了口。
“皇姐,這位就是父皇下旨賜婚與你的驸馬嗎?”
趙晟眼睛明亮,帶着少年特殊的一股子朝氣。
“臣陸穆,見過小殿下。”
趙晟走近來,手背于身後,似個小大人般,繞着靈犀瞧了一圈。
“你便是皇姐的驸馬,長的倒是不錯,就是不知道你有何本領,能娶我皇姐?”
顯然趙晟和趙清歲關系極好,要不然也不會這樣帶着審視的語氣質問靈犀。
靈犀看着身前負手而站,為了與她視線齊平,特意踩上階梯最高處的趙晟,斂了斂眼睑,拱手道:“回小殿下,殿下自是一顧傾城,才智過人,臣能得陛下賜婚與殿下為驸馬,又有幸得殿下垂青,實為臣之福。”
身邊一時靜下來,只能聽見靈犀不大不小的說話聲。
趙清歲靜靜的在旁看她,眼前人說話的語氣平靜而克制,分明字字句句都是在說自己只是運氣好,但趙清歲卻仍然從裏聽出那微妙心緒來。
莫名的一道人影浮現又重疊,熟悉又貼近。
趙清歲忽的蹙了蹙眉,繼而伸手,掌心覆住她平舉的拱手禮,往下壓了壓道:“本宮既能認陸大人為本宮驸馬,自是認可他的才能和人品,這一點任誰都勿要再說。”
趙清歲聲音不大,卻不容置喙。
靈犀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時,覆于她拱手禮之上的手,微的一轉,一股力已拉着她向前一步站于趙清歲身邊。
剎那間,淡香包裹住靈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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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