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三千世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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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明媚, 氣溫正好, 靈犀靠在樹下,風吹過,枝桠上如雪的梨花花瓣緩緩飄下來,落了她一身。
身邊拿着菊花的人們陸陸續續的從靈犀身邊走過, 卻沒有一個人能看見她。
“這個陵園好大。”
頭頂傳來很輕的感慨聲, 但很快站在樹枝上的人随着花瓣落下來,明明她落的很穩, 靈犀也仍然伸手護住她。
歲感受到靈犀攬在她腰間手,笑着說:“所以你把我葬在這裏了?”
靈犀看着她也笑了一下:“不是葬你, 是那時的沈歲。”
歲靠過去,抵着靈犀的下颌:“沈歲不是我嗎?”
靈犀又笑:“是你是你。”
歲半倚着靈犀, 從樹葉間隙裏透過來的光斑落在她的臉上, 她輕輕地眯了眯眼睛, 她說:“真的會有人來嗎?”
靈犀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歲偏頭看靈犀說:“你那時是怎麽想的呢?”
“什麽怎麽想?”靈犀想了想說:“你是說器官捐獻嗎?”
歲擡手把躺在靈犀頭頂的花瓣放在手心,嗯了一聲。
靈犀環在她腰間的手收緊了些:“也沒怎麽想,我只是想有人能代替我陪着你而已, 每年有人來看看,帶來新的花束, 又除去舊的雜草。”
歲看着靈犀好一會兒, 很輕的吻在她的唇瓣:“即使沈歲只是我的一縷魂魄嗎?”
她濕潤的熱氣拂過唇角,靈犀也重複她的話:“嗯,即使只是你的一縷魂魄。”
靈犀餘光掃過,又說:“歲歲有人來了。”
是一家三口, 他們在沈歲的墓碑前停下來, 女人把手裏的花束放下去,男人蹲在旁邊仔細地除去雜草。
女人牽着小女孩的手蹲下去和她說:“你看, 就是這個姐姐救了外婆的眼睛。”
小女孩搖搖晃晃地面對墓碑低頭鞠了一躬,聲音糯糯的說:“謝謝姐姐。”
女人說:“小穎以後也會代媽媽來看姐姐嗎?”
“會的!”小女孩又看向墓碑:“姐姐,以後我每年都會來看你。”
清脆的聲音伴随着風聲,梨花飄雪,洋洋灑灑地飄過去。
歲輕輕地收回指尖,又摩挲着靈犀的臉頰。
靈犀笑了一下,在她說話前吻住了她。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久到靈犀再睜開眼時,原本寂靜的耳邊卻響起鬧市的喧嚣。
她們站在鬧市往來的街巷之中,身邊往來人無數,又沒有人能看見她們。
前方随風飄動的酒旗分外顯眼,上面是字形飄逸的一個“清”字,即使靈犀離那裏還有些距離,也聞得到它久久不散的酒香。
她看着靈犀笑:“陸大人可還記得這裏?”
靈犀眼底盈盈的笑意将她柔柔的包裹着,嗅着酒香低低地喚她:“殿下。”
“是廣陵,是你的封地。”
兩人相視一笑,靈犀握住她的手向前走:“我怎麽會忘呢,大泰八年豐收的第二月,你親自為酒樓題字,取名清陵。”
“而他家的酒,又名’清陵酒‘,正是因為廣陵的富饒,才能精糧釀醇酒,聞名整個大泰。”
靈犀停下來定定的望着酒樓高懸的牌匾,往日的畫面又浮現在眼前。
是她衣袖拂動,行雲流水寫下的飄逸字形,也是她收筆尖銳飽滿又留有餘力的氣勢。
她們随着周遭百姓的叫好聲,一道飲下的清冽甘甜酒香又湧上心頭。
不知道為什麽靈犀有些感慨,她想抱住身旁的人,甚至想和她說聲還好,她們還能回到這裏又一同飲下這盞酒。
歲笑了一下,問她:“準備好了嗎?”
靈犀說:“什麽?”
但下一息,有酒樓的跑堂迎上來,殷切地邀她們進去,又為她們領路。
啊,能看見她們了。
歲問他:“還有雅座麽?”
跑堂爽朗的答:“有,客官您裏面請,今日您可來對了,今日酒樓正好請了說書先生。”
靈犀聞聲說:“那先生今日講什麽故事?”
“一看二位就不是廣陵本地人吧?廣陵公主二位可知道?”
兩人很輕的笑,又互換了道眼神答:“知道。”
“今日講的正是廣陵公主當年為廣陵做出的功績,運氣好您興許還能聽見公主為酒樓題字的故事嘞。”
跑堂将她們帶入雅座,靈犀點了幾道下酒菜,又吩咐上最好的清陵酒,就讓人退去了。
跑堂甫一離開,兩人又笑起來。
直至口感醇厚綿柔,又帶着回甘的清陵酒入了喉,靈犀才緩緩地吐出熱氣說:“真好。”
酒樓裏的說書先生正在同衆人講訴大泰七年,長公主平定都城叛亂和驸馬一道回了廣陵,興修水渠,又重農耕,自此廣陵收成年年漲,歲歲富饒。
歲抿着酒,微微撐着下颌:“原來聽後人講訴自己的故事,是這種感覺啊。”
靈犀為她斟酒:“什麽感覺?”
歲握住靈犀的手,笑了一下:“好像又回到那時你陪伴着我的每一日。”
靈犀看着她也笑:“這次我能陪你更久,陪你到沒有盡頭的每日每夜。”
“啪!”
拍案木拍在桌上,發出一道脆響。
“不過說起來,咱們驸馬爺還十分懼內哩。”
“據說,只要長公主的一個眼神,不論什麽事情,咱們驸馬爺即刻就繳械投降了。”
說書先生這話音還未落,酒樓裏衆人皆是一笑。
“咳咳咳。”靈犀一口酒嗆了出來,“這種感覺可不太好。”
歲輕輕地笑了一聲,為她擦去下颌的酒漬:“怎麽不好?”
靈犀還沒有回她,酒樓裏有人繼續說:“哈哈哈,先生此言矣,驸馬那是寵愛疼惜公主,怎麽能說是懼內?”
“是啊是啊。”有人接話道:“驸馬與長公主恩愛兩不凝,可是一段美好的佳話。”
說書先生顯然也來了興致,撫了撫長須笑道:“據說驸馬征戰在外時,曾擊退來犯邊關的大周,那日風沙肆虐,什麽也看不清,驸馬用巧計折損敵數量過半,唯獨留了将領性命讓他們回去複命。”
“好巧不巧的這将領裏就有大周最疼愛的小公主,大周是馬背上的民族,就算為公主也是從小習騎射之藝,但那次之後接連敗在驸馬手下。”
“後不知怎的,敗着敗着,終有一日送來的戰帖裏,居然染了香,戰場上大周公主也直言只要驸馬跟她回大周,就與大泰交好再不侵犯。”
說書先生說的聲情并茂的,就差把手裏的驚堂木當作那封戰帖了。
說到這裏還停下來,不緊不慢的抿了口茶。
靈犀轉頭迎上歲笑盈盈的眼睛,有些無奈。
說書先生在衆人的催促下又說:“後來,這事傳到長公主那裏,長公主殿下連夜休書一封,命暗衛送與驸馬爺。”
“收到信的當日,驸馬爺即刻就離了營,沒有人知道那幾日驸馬爺去了哪兒,只知道驸馬回來的第二日,就率兵與程将軍左右夾擊,一舉擊潰敵軍。”
“後來有傳言說,驸馬爺是被殿下一道休書招回了府,還被罰跪在內室。”
“于是驸馬爺為了平息殿下的怒意,火速擊潰了敵軍。”
說書先生聲音将停,酒樓裏竟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還夾雜着克制不住的笑聲。
一時之間,整個酒樓談笑聲起,好不熱鬧。
靈犀哭笑不得,一飲而盡看着身邊笑的斜斜地倒在她懷裏的人說:“殿下,這就是您當初的一番好計謀。”
懷裏的人笑的眼角都有些泛紅,靠在靈犀的胸前好一會兒才擡起眼來看她:“怎麽,驸馬爺不喜歡?”
她手指輕點在她的心髒,一下一下的說:“懼內,被罰跪,又為了平息我的怒意,這些哪點不好?”
即使隔着衣料,靈犀也能感受到那細小的,如羽毛掃過的輕顫。
靈犀只得說:“好,都好,沒有不喜歡。”
然而當年的事實其實是,靈犀一開始就知道對面的将領裏有大周公主,本來是想讓大周知難而退,誰知道後面反而激的人越來越激進。
那時趙清歲雖不在她身邊,但她們日日傳信,趙清歲自然也對戰局了如指掌,後來趙清歲讓靈犀将計就計,配合她與程将軍的大軍一道擊潰大周。
所以靈犀消失的那幾日,并不是回了廣陵,而是趙清歲率兵到了邊疆,靈犀不放心她,于是命隊伍休整避戰,設陷阱之際去了趙清歲身邊。
懷裏的人笑夠了,停下來看她,半彎着眼睛勾着靈犀的脖頸往上,又俯身貼在靈犀的脖頸,她說:“那這個也喜歡嗎?”
聲音很輕,尾音稍稍的上揚,帶着笑,接着脖頸有細微的刺痛感。
傳聞裏所謂的靈犀被罰跪在內室自然是妄語,但只有她們兩人才知道,那夜她留在靈犀肩後點點的吻痕和厮磨的咬痕才是真的。
酒香穿喉而過,視線裏飄渺模糊的霧氣散去。
她們又回到了天外天,歲靠在靈犀的懷裏,她們一起坐在古樹下,天邊的餘晖灑在她們的側臉,身影彙在一起,又融為一體。
靈犀望着天邊,又望回來,想了很久才笑着說了聲:“真好。”
歲低低地笑:“什麽真好?”
靈犀微偏着頭看她,眼睛裏的光芒忽閃忽閃的:“不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将來,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
歲笑着問她:“會很久很久嗎?”
靈犀說:“對,很久很久。”
歲很輕的笑了聲,握着她的手,指尖點在她的指骨,她說:“這算是你的承諾嗎?”
靈犀驀地笑起來,微微的站起身,又單膝跪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跳動的心髒上,一字一字的說:“是,是我最真摯的愛意,也是我最堅定的承諾。”
歲也笑,低頭吻在她的眼睛,與靈犀簽定這誓約。
餘晖落盡的最後一刻,古樹為證,記錄下那一幕的瞬間,是只屬于她們彼此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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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真的完結啦,感謝大家~
我們有緣再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