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說完那句霸道總裁經典發言之後,男子一閃身下至一樓,那名電報少女也緊跟着他的步伐跳下碧玉臺,大喇喇站到他身側。

被茶杯砸倒在地的醉鬼豎起一根手指,艱難地張開嘴,擠出一個字:“你……”

話音未落,他的身上倏忽蹿過銀色的電芒,眼皮一翻,整個人瞬間失去意識。

“你!你們……還不快把小少爺扶起來!”

顫巍巍站起身的掌櫃見狀,慌忙指使其餘沒反應過來的修行者去攙扶那醉鬼,而後整了整衣服,端起極卑微的笑容和歉意,向着男子長揖到底。

“是小少爺年輕不懂事打擾仙師雅興,小的在此代他向仙師致歉。好教仙師知曉,我陳家植根于青溪城,兢兢業業耕耘三百多年,能有今日殊為不易,還請仙師不要因小少爺的個人行為遷怒于整個陳家。”

掌櫃把姿态放低得不能再低,一邊說陳家不易,一邊說醉鬼的個人行為不要上升整體,三言兩語就為自家砌了座階梯,恭恭敬敬地請男子從上面走下。

但這位被稱作「仙師」之人并不理會他,而是定定注視着不遠處的蘇意,眼底有冰化雪消的三分柔和。

蘇意……蘇意還懵着。

不是他腦子轉得慢,而是事态發展太快反轉來得太急,醉鬼身上的酒氣還萦繞于他鼻尖,一轉眼醉鬼就趴了,掌櫃也畢恭畢敬地對待打趴那醉鬼的人,這飛速變化的種種實在令他回不過神來。

直到撞上男子清冷的眸。

“陳家兢兢業業地耕耘青溪城,私下與一夥盜竊各宗門寶物的賊人合作,高價向自家經營的黑市出售他們所竊之物,再以更高的價格賣給散修。”

男子眼睛看着蘇意,口中不停,直接挑出陳家最大的秘密,惹得掌櫃與一衆修行者變了臉色。

蘇意也被吓一跳,總感覺自己好像聽到什麽了不得的秘密,後頸處陣陣發涼,隐約覺得滅口的屠刀将要落下。

而事實也的确如此。

掌櫃的表情沉肅中帶着一絲陰冷,卻不是沖着那男子,而是對在場的食客,尤其是離得最近的蘇意,甚至能感受到刺骨的、直逼眉睫的、宛若實質的殺意。

很多機靈的食客已經別過頭去裝什麽都沒聽到,更有甚者祭出了法器,随時準備破門逃跑。

唯獨蘇意,跑也跑不掉,裝傻也裝不了,只能把手探進衣襟握住長命鎖,準備試試蘇家二公子的身份夠不夠保命。

“仙師,說話可是要講證據的。”

掌櫃再顧不上那惹事的醉鬼,青着臉對身前的男子說道,他到底也不敢跟這人擺臉色,頭垂得很低,聲音裏有種竭力維持平靜的緊繃感。

“我陳家并非只是商賈,而是由朝廷和太上府欽點的人間管理者,您若是沒有證據便肆意诽謗……我陳家雖不比仙師的地位尊貴,也定是要上達天聽,求一個真相和清白的!”

男子聞言,終于施舍他一記冷眼,除了像在看死人,這回還帶上了一點看蠢材的無奈感。

蘇意被裹挾于雙方莫名其妙的氛圍中,小臉繃得緊緊的,握着長命鎖的手指逐漸僵硬。

兩位大佬,你們談論大師能不能找個屋子坐下來慢慢聊,別在我這種無關人士面前叨逼叨?

走你們不讓我走,聽了我又要被滅口,強買強賣跟你們相比都算和藹可親啊!

蘇意腹诽着,身上忽的一冷,原來是那男子的目光又轉到了自己這邊。

你憋特麽看了!

他低下頭,在心裏咆哮道。

男子不知是不是聽到他的心聲,唇角揚起一個極其細微的弧度,淡淡道:“我的确只有個結論,而無确切的證據。”

聞言,掌櫃暗暗松了口氣,把心放回原處,義正辭嚴:“既然如此,仙師便不該向陳家潑髒水。此種大逆不道之事我陳家必不可能做,仙師合該去調查那胡說八道污蔑陳家的人才是!”

他說得好聽,蘇意的想法卻是:

真的嗎?我不信。

雖說都是萍水相逢吧,但蘇意莫名的就是更信任那陌生男子一點,如果他不一直盯着自己看就更好了。

少女這時翻了個白眼,撓撓耳朵漫不經心地道:“嘁,你這老大爺說話簡直跟放屁似的,要是消息不準确,以白绮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性子才不會千裏迢迢過來。”

老、老大爺?

蘇意微微瞪大眼,果然看見掌櫃年輕的面孔抖了一下。

但那少女估計也是他惹不起的存在,所以他沒有回嘴,客客氣氣道:“消息是否準确,全看仙師能否拿出證據。若否……”

“喲,這麽多人不去吃飯,都圍着我家二公子幹什麽呢?”

聚財的聲音适時響起,打斷了管家挽尊的屁話。

同一時間,他身形化光落在蘇意身前,身上的衣飾在燈光下閃得晃人。

以保護的姿态擋住蘇意,他神色懶散,眼神卻淩厲,刀子一樣剜過掌櫃和他身側的一衆修行者,随即沖男子笑眯眯地拱手:“白绮仙師好。”

男子颔首以示回禮。

哎喲喂可算來了!

看到聚財高大的背影,蘇意狠狠松了口氣,躲在他背後擦擦額前的冷汗。

而被擋住視線的男子一皺眉,有些不悅。

“二公子?”掌櫃愣了一下,怔怔望向蘇意,“他是……”

“他便是蘇氏二公子,蘇憑易大人的幼子,天機門門主的小弟,蘇意。”聚財頗為自豪地提高聲量,疊buff似的報出蘇意的身份,一瞬間在偌大的重雲樓裏造成了石破天驚般的效果。

蘇意看到掌櫃的表情立刻變得驚愕與惶恐,與此同時,四面八方投來了無數或驚嘆或好奇的目光,目光無形,卻很沉重,讓才放松下來的蘇意再度變得緊張。

不是吧?這個身份真的有這麽大的份量嗎?怎麽好像比那位仙師出場時陣仗還大?

蘇意仿佛站在了聚光燈,臉上雖然還能保持冷靜,心裏卻暗暗叫苦。

“原來是蘇家的孩子。”男子蹙起的眉頭舒展開來,腳步一轉換了個位置,繼續盯着蘇意,語氣淡淡:“我從前還在修行界闖蕩時,曾聽聞蘇家人從上到下個個護短,是這樣嗎,這位先生?”

聚財挑了挑眉,儒雅的氣質有一瞬變得淩厲,而前方的掌櫃也随之臉色大變。

男子不理會兩人身上的小小變化,徑自說道:“方才這位陳家管家,重雲樓的掌櫃因為我提出的一個沒有證據的消息,便對貴家公子起了滅口的殺意。這點小事,護短的蘇家人應當不介意吧?”

此話一出,掌櫃的臉色瞬間一片死白。

蘇意也沒料到男子會這麽說,這話聽上去似乎有哪裏不對,卻是大實話。

掌櫃的殺機連他這個修行界的小菜鳥都感受得到,男子既然是仙師,當然不可能毫無察覺。只不過掌櫃針對的人那麽多,他卻專門挑蘇意來說,配上聚財先前的介紹,就有種刻意拱火的感覺。

這還不算,少女緊接着補刀:“被白绮打得躺地上那小子剛才還想搶你們家二公子呢!”

蘇意:“……”

這句大可省了。

掌櫃張口結舌,不知道如何辯駁。

“啊,是這樣啊,确實,我蘇家人不至于計較這點小事。”

聚財怔了怔,忽然笑得如沐春風,但周身激增的寒意卻令酒樓內的溫度急劇下降,那句「不至于計較這點小事」也被他說得如同「爺這就過去取你狗頭」一樣恐怖。

掌櫃的手開始抖了。

“二公子。”這時,聚財轉過身看向蘇意,眉眼溫柔,輕聲細語,“方才仙師說了陳家什麽消息?”

掌櫃眼神一動,好像要看向蘇意,男子身後的少女卻大喇喇跳到他身前擋住。

見狀,蘇意眨眨眼,大概明白了那位仙師的意思,便把之前聽到的消息複述給聚財聽,再補充道:“仙師還說天涼了,讓陳家破産吧。”

“天确實涼了。”聚財輕輕撫過蘇意的頭發,而後轉身向掌櫃露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仙師需要的東西,在下明日會差人送去。”

蘇氏商行一直認認真真地做生意。

但也從來不是只做生意。

“二公子,這裏太嘈雜,我們換個地方吃飯吧。”聚財牽着蘇意的手,待他親昵如子侄,“順便給今日方醒的蘇憑易先生傳個訊,把今晚的事和他說說。”

啊這?這是在讓他告狀嗎?

蘇意眨巴眨巴無神的眼,小圓臉上綻開了笑容:“好啊,我還要告訴大哥!”

聚財笑眯眯地點頭,向他做了個「二公子真聰明」的口型,牽着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至于腿軟跌坐在地的掌櫃,轟然爆發出巨大讨論聲的食客,都不被他們所關注。

白绮定定望着蘇意離開的方向,直到徹底看不見了才收回眼神,對少女說:“臨風兒,你是怎麽想到影響陳家那小子,讓他發酒瘋惹事從而惹到蘇家人頭上的?”

少女瞥了那醉鬼一眼,說道:“我只是遵照天機門老門主的吩咐而已。本來還有點同情那家夥成了棋子,但看到他剛才居然想強搶民男,我現在是一點兒也不同情他了。”

“果然是算無遺策。”

白绮喃喃道,說完甩開折扇,也帶着臨風兒離開。

……

天機門內,又炸掉一箱珍稀材料的蘇憑易從鑄劍爐的廢墟裏出來,嘆了口氣,心累得甚至潔癖都不想犯了,灰頭土臉地坐到大兒子對面。

“父親不必心急。”蘇衷為他倒了杯冷茶,笑意盈盈,“還有兩日時間,孩兒相信你。”

蘇憑易按了按心口,俊美的面龐上滿是無奈:“為父也相信自己,只是每回險險成功之際,那惱人的舊傷便會發作,令我功虧一篑,着實厭煩。”

提及他的傷,蘇衷正了正神色:“父親的傷……”

“不礙事,已經被我壓制住了。”蘇憑易擺擺手,端起茶盞一飲而盡,“唉,我這老父親想找機會見見小兒子可真是辛苦。”

聞言,蘇衷同樣無奈地點頭:“我這位大哥想見小弟也不容易。”

父親兩人對視一眼,發出了同病相憐的嘆息。

就在這時,一只傳訊符鳥從院外飛入,符鳥身上寫着聚財的名字。

蘇衷見狀,忙将符鳥招至身邊:“聚財的消息?莫不是與小弟有關?”

蘇憑易迫不及待道:“快接通。”

蘇衷點點頭,伸指觸上符鳥額頭令其展開,化作一面半透明的鏡子。

鏡子中映出聚財珠光寶氣的身影,與此同時,蘇意的小腦袋也從他身後探出,像只探頭探腦的貓貓,依舊是可可愛愛的模樣。

蘇衷還未反應過來,就見一道疾風刮走了蘇憑易面前的茶杯,而蘇憑易則不見了身影。

鏡子裏,蘇意迷茫地眨眨眼:“咦?剛才是什麽東西一下子過去了?”

“是父親。”蘇衷抿着嘴忍笑,一面将今早才分開的蘇意好好打量了一番,一面溫柔地道:“他應是去沐浴更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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