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胡說八道什麽!”
白绮跳下桃樹,在臨風兒後腦呼了一巴掌,板着臉否認:“我只是看他讨喜,想多看看他而已!”
臨風兒抱住腦袋,往後跳開數米,連忙改口:“哦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就像你見着喜歡的花花草草便會移栽到住處,然後盯着看上半個時辰那樣?”
“差不多,不過也有些區別。”白绮倚在樹幹上,仰頭飲一口酒,目光悠遠,“普通花草我看半個時辰便膩了,但他,我想一直看下去。”
臨風兒皺皺鼻子:“你是這麽長情的人嗎?”
“如果對象是他,我應該是吧。”白绮輕輕一嘆,“臨風兒,替我取紙筆來。”
“做什麽?”臨風兒奇怪地問。
“我想畫一幅蘇意的畫像。”白绮晃着酒壺,語笑闌珊,“想見他了。”
房間內,蘇意并不知曉客舍裏有人在思念自己,只是老老實實按照時間表例行睡前修煉,蘊養靈臺間的本源劍氣,再将劍氣引入新得的長劍中,令二者相互「打磨」、熟悉,增加熟練度。
一個時辰後,他修煉完畢,睜開眼凝視平放于膝前的長劍,指尖觸上,感受它的歡喜而舒适的意識。
“爹親說,修習風月九劍的劍客一生只會有一把真正的佩劍,互為彼此的依靠。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朋友了。”蘇意揚起嘴角,“以後你就叫青萍。正所謂風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瀾之間,你我往後便一起修行,共同進步吧。”
青萍劍锵然一聲鳴響,聲音清亮,久轉不絕。
次日一早,蘇意早早地起身,在院子裏的水池旁洗漱之後,立刻迎着天邊第一縷晨光開始修煉。
他心境通明,意志堅定,因而在觀心境的修行無所滞礙,只要再磨砺幾日,便能水到渠成地修至觀心境大圓滿,向下一個大境界發起攻勢。
不過在那之前,他要抓緊提升風月九劍的進度。
蘇意默默給自己增加了一個KPI。
等蘇憑易和蘇衷步出房間,已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
彼時,蘇意剛剛完成基礎修煉,正準備練習風月九劍的九招劍式。他已經把動作記熟了,但劍式之間的銜接略顯生硬,運用起來也不純熟,大概與他毫無實戰經驗有關。
他正苦惱于如何改進這一缺點,看到昨日說要教導他的蘇憑易頓時眼睛一亮,連忙跑上前去。
蘇衷見狀,當即笑道:“那父親便教導小弟練劍吧,孩兒稍後會命人送來早飯,這便先去處理事務了。”
“去吧。”蘇憑易颔首。
蘇意聽到這話,也乖乖地向他揮手道:“大哥再見。”
揉揉小弟的頭發,蘇衷帶着愉悅的心情化光離去。
長子離開後,院中靜了一瞬,蘇憑易旋即在水池邊的石桌旁坐下,沉聲說道:“意兒,你将九招劍式練一遍給為父看看。”
“好。”
蘇意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氣,讓心緒恢複平靜,繼而舉起青萍劍。
乍然有風拂過,吹起蘇意束發的帶子。他順着風勢旋身出劍,引本源劍氣進入青萍劍內,而後持劍閃轉騰挪,靈巧變換,招式更疊猶如行雲流水,連貫地把整套劍式練了一遍。
蘇意原身是有劍法基礎的,但這點基礎與風月九劍的難度相比不值一提,他也是下了很大功夫才把招式記全練熟。
希望天道酬勤。
最後一劍刺出在空氣中打出裂帛般的聲線聲響,蘇意順勢收劍站回原地,惴惴地等着蘇憑易指點。
蘇憑易淡淡的面色看不出喜怒,亦無批評或誇贊,只是從整體出發,為他點明五個要害問題,再道:“再練一遍,這次盡量做到改正這五個錯處。”
他的語氣并不嚴厲,卻讓蘇意下意識挺直了背脊,專注精神,應聲之後馬不停蹄地出劍。
第二遍練習下來,蘇意有些氣喘,額頭冒了些汗。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第二遍比第一遍更加累人,明明只是幾個動作的微調,卻耗費了比之前兩倍甚至更多的力氣,這讓他懷疑自己之前的練習是不是真的不夠到位。
蘇憑易卻仍不點評,又指出五個錯誤,其中一個是上回就說到的,被他漏了。
蘇意擦擦汗,大概明白了他的教學方法和自己的進益,也沒有廢話,劍身一轉直刺前方。
第三遍,又指出五個問題,其中一個與第二遍提出的相同,第一遍的錯誤不再重犯。
第四遍,五個問題,其中一個與第三遍提出的相同,第一第二遍的錯誤不再重犯。
第五遍,五個全新的問題。
第六遍,五個全新的問題。
第七遍,兩個問題。
第八遍,一個問題。
第九遍……
第十遍……
在蘇憑易精準的指導下,蘇意一掃自行練習時的輕松寫意。他越來越疲憊,一遍比一遍累,但對劍式的掌握程度卻直線上升,就連先前不知如何突破的轉招滞澀瓶頸都自然而然地踏了過去,不需要另外練習,更不需要什麽指點。
第十遍練習結束之後,蘇意滿頭大汗,氣喘籲籲,手臂酸疼得微微發顫,精神上卻無比暢快,甚至還想再來十遍。
其實很多時候人們不努力并不是全然出于懶惰,而是努力卻看不到成果。如果他以前學習能像今日這樣有即時反饋,或許清華北大對他來說便沒有那麽遙不可及了。
“不錯。”蘇憑易終于露出笑容,“這九招劍式你已掌握純熟,再想有所進益,便要到實戰中慢慢領悟。”
這也就是說,單純練習能累積的熟練度他已經拿滿,不必再苛求了。
蘇意聞言長長地松了口氣,人一放松,疲倦不堪的身體便不自覺地倒向地下。
他正想順勢坐下歇會兒,卻見蘇憑易一招手,自己便飛到他身旁,坐在他旁邊離得極近的椅子上。
“辛苦了。”
蘇憑易捏着袖子為蘇意擦拭額前汗水,随後并指凝力,在他手臂、膝蓋、肩背等幾處穴道輕點數下,溫暖的靈力湧入他體內,淌過經脈穴位,舒緩疲勞。
蘇意慢慢喘勻了氣,笑道:“謝謝爹親。”
蘇憑易唇角微彎:“嗯,不必謝,這是為父應該做的。”
正當父子二人說着話時,院外一名弟子送來了早飯。有靈米烹制的米飯、清爽可口的小菜,以及幾盤色香味俱美的菜肴。
飯菜裏靈力充沛,香氣誘人。蘇意剛練過劍正餓着,一嗅到它們的香味,肚子便忍不住咕嚕咕嚕叫了幾聲。
“好了,先吃飯吧。”蘇憑易将米飯與筷子放入他手中,眸底含笑,“吃完父親再教你對戰時如何使用風月九劍。”
“嗯嗯!”蘇意用力點頭,迫不及待地扒了口飯,然後下筷夾菜,第一筷子的菜放到了蘇憑易碗裏,“爹親也吃!”
蘇憑易十分高興地應下。
他喜歡指點兒砸練劍!
他要一輩子指點兒砸練劍!
……
雲下學宮,居于煙波浩渺處,無垠雲海如天梯石棧勾連學宮幾處門扉,雲路直通太上府。
此時此刻,學宮的藏經閣內忽然發出一聲書冊墜地的聲響。一名中年男子重重摔掉手上的經書,氣得吹胡子瞪眼。
藏經閣東面有一扇寬而大的窗,窗上有一人斜倚,昏然欲睡,然後被這冷不防的聲音驚醒。
鹿明月懶懶地掀起長睫,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問:“白講師又怎麽了?可是哪名學子的表現不如你意,又惹你生氣了?”
白冷眉沉哼一聲,擡眼看見他逆光的俊雅側顏,又哼一聲。
“我白家世代于雲下學宮教書,沒有功勞亦有苦勞,為家族子女争一個內定的入學名額不過分吧?”
“不過分,不過分。”鹿明月懶散地應聲,“反正擠占的是別家孩子的名額,你當然不用覺得過分。”
覺得他在陰陽怪氣,白冷眉怒道:“這也是宮主同意了的事!何況我兒子天資聰穎資質非凡!縱然沒有這個名額,考上學宮也是遲早的事!我不過不希望他蹉跎時光,為他争取一個本就會有的機會,有何不可!”
“你激動什麽?”
鹿明月詫異而茫然地轉頭看過去:“我并沒有說此事不可啊。”
“你……”
白冷眉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指着他怒氣沖沖,卻讓他更是疑惑。
無內鬼,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怕他氣出毛病,鹿明月雖然不解,但也強忍着困倦正色道:“名額不是已經發下去了嗎?白講師為何又拿此事說道?難道有什麽變動不成?”
“哼!”
白冷眉氣得一甩袖:“那蘇家的蘇憑易醒了,說是想回雲下學宮授課。他的小兒子也找回來了,要參加十日……不,九日之後的考核!”
鹿明月不明所以地歪歪頭:“這不是兩件好事嗎?”
“好個屁!”白冷眉怒爆粗口,“宮主方才問我是否該為那蘇家的黃口小兒留一個名額,意思就是讓我把我家兒子的名額讓出去!他蘇憑易的小兒子才開始修行,哪有本事通過考核!不好生準備十年後的那場,非要擠占這一屆的名額,虧他蘇憑易從前還是人族領袖,竟也這般不通事理!”
鹿明月聽出味道來了,扯了扯嘴角,轉過頭去。
“你不是說你的兒子天資聰穎資質非凡,何不讓他自己去考?”
“這是兩碼事!我兒子的名額絕不能讓給任何人!”
白冷眉暴跳如雷,像無頭蒼蠅似的原地轉了兩圈,抖着嘴唇說:“不行,我這就去回絕宮主,另外也要讓我兒子提前準備。他蘇憑易定是要給他小兒子準備許多考核用的法器的,我們白家也不能示弱!定要把最好的東西拿出來給兒子用上!”
“就這麽辦……就這麽辦!”
說罷,他急匆匆地出門去,一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鹿明月「啧」了一聲:“怪道你教不出好弟子,如此自私短視,真不知宮主還能忍你幾年。”
“蘇先生啊……他那樣光明磊落的人,才不會拿這個所謂的內定名額。”他翹起二郎腿,閉着眼不緊不慢地道,“除了你和你那不學無術的懶惰兒子,參與雲下學宮考核的其他世家大族之人也都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