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一覺,是冒頓自去月氏國以來,睡得最沉穩最香甜的一覺。

夢中,他又見到了蘭佩,正在焉支山的岩洞裏翹首等他打獵歸來。拎着獵來的野兔攀上山岩後,他趁她忙着生火的功夫,悄悄将藏在袖中的一條小花蛇放到她腿上,花蛇一路向上爬行,很快爬到了她的胸前。

蘭佩生完火,剛把烤架支上,一低頭,看見了正匍匐在自己心口的那條小花蛇。

“啊!”得一聲尖叫,她瞬間像是入了定一動不敢動,臉色都變了。

冒頓坐在一邊,看着她吓傻的模樣,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一樣,笑到打跌。

“快!快幫我弄走!”

蘭佩的聲音哆哆嗦嗦,像是要哭出來。

“這麽小的蛇,又沒毒,你自己扔了便是!”

冒頓依舊坐在原地沒動彈,笑出了淚花。

“好哥哥,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蘭佩不敢動,不敢抓,僵在那一個勁地哀求。

冒頓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擦了擦眼角,才發現蘭佩已經哭了出來,大概是吓得不敢出聲,只有大滴大滴的眼淚向外湧着。

“膽小鬼,這有什麽好哭得!”

冒頓這才起身過去,一把抓住她胸口那條小蛇。

手指向內鎖緊的一瞬,他分明觸到了她已然柔軟起來的前胸。

愣了下,像是觸電一般,他飛快收回自己的手掌,轉身将小蛇扔下了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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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他回身,蘭佩已經撲上來,使了十足的力氣要将他推出山洞:“走,你給我走,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我走了,再有蛇來,誰幫你抓?”

推搡間,冒頓不自覺地将目光重又投向先前觸碰到的地方,看不出來,小身板還挺能藏肉……

咋嘛着嘴醒來時,他正睡在居延海一望無際的蘆葦蕩裏,汗血馬悠然自得地在岸邊飲水,四處鷗鷺翻飛,于水面間帶過點點波紋。

自那次分別之後,他已有三年沒有見到她了。

期間,秦軍來犯,他領兵倉促應戰,渡河撤退後才得知她的母阏氏在封地因病離世,彼時右賢王和蘭儋都在陣前,不知她是怎麽熬過那段艱難日月,而後他又被送去月氏為質,連同她傳個口信的時間都沒有。

一別三年,她已過了約定嫁與他的年紀。

見不到她,方知自己想她。

不知從何時起,她在他心中便像長了根一般,随着年齡樣貌的變化一直長一直長,枝繁葉茂,郁郁蔥蔥,包裹住他的整顆心,只等開花結果。

他想不出,三年未見,從前一心粘他的小姑娘長成什麽模樣了,見不到他的這些日子裏,可有想過他?

他更拿不準,此次,若他能順利回去,一心欲置他于死地的父王是否還會履行婚約?

無論如何,他必須活着回去,翻越合黎山,穿過流沙,橫渡居延海,活着回去。

唯有活着,才能再見到她只會為他綻放的欣喜若狂的笑臉,聽見只有她對他叫的那聲:“冒頓哥哥…….”

冒頓想要起身,才感覺到全身如同烈火炙烤般的疼痛,根本沒有一絲的力氣支撐他站立。

遍體傷痕迅速将他拉回到殘酷現實中。

那些以命抵命的死士,雖蒙面黑衣,冒頓還是從他們挽弓揮刀的一招一式中辨出了身份。

他們來自匈奴,是父親的死士。

太過熟悉的刀法,他又怎會認錯。

頭曼如此急切而又殘忍地要置他于死地,即便活着回到單于庭,誰又知道,等待他的不會是更為瘋狂的殺戮。

而他,從月氏逃出的那一刻,已全然沒有退路。

穿過層層疊疊的蘆葦,他看見了居延海波光粼粼的水面,能夠再一次睜開雙眼,他想,大概是太陽神的眷顧。

汗血馬吃飽喝足,重又回到他的身邊,輕輕用鼻拱了拱他,拉回他的思緒。

他艱難地攀住缰繩,馬身微微傾側,他順勢重又伏上馬背。

馬蹄橐橐,耳畔呼呼生風,父親要戰,他唯有相迎,以血祭旗。

只要他的身邊,一直有她。

……

山中無事,蘭佩活了兩世,日子難得清閑。

心中卻如萬馬奔騰,每天都有無數的念頭飛過,太多的不定由她勞神操心。

日升月落,一天的日子總是那麽漫長,掰着手指算了又算,終于挨到了第五天。

兩人早早收拾好行囊,蘭佩還在算着回去的時辰,阿諾不解:“小主是在等什麽人嗎?”

蘭佩難得一臉嚴肅:“是,在等一個很重要的人。”

冒頓回到單于庭的時間如果與前世沒有變化,應是五日後的酉時。

她們從單于庭來時,走走停停花了五日,回去若是稍快些,便無需太早動身。

最好在他先入單于庭,衆人驚慌未定之時,她再趁夜色消無聲息地現身。

有他替她阻擋在前,再有父親和哥哥的加持,她便可全身而退。

如此盤算好,待到兩人動身,已近午時。

出發前,蘭佩特意在泥地腐葉裏一陣翻滾,弄得灰頭土臉,披頭散發。

“小主你這是……”

“佯裝墜崖,你照做便是!”

“.…..”

一路陰天,像是要落雨。

兩個辨不出模樣的女子策馬在林間馳騁了一陣,天色越來越暗,厚厚的黑雲壓住陰沉沉的天,一陣陣裹挾着碎石和樹葉的狂風呼嘯而來,馬兒逆風艱難行進了一陣,忽然,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

蘭佩心裏湧上陣陣不安,她拍了拍赤龍駒的脖子,誰知馬兒竟回頭緊咬住她的氈靴,眼裏分明透出恐懼和危險。

四下張望,此刻她們所停駐的地方,是山谷中喇叭形的開口處。

蘭佩猛地轉頭,驚得倒吸一口涼氣——距她們不足百米的山坡上,在陰沉昏暗的天光下,竟然出現了一大群毛色灰暗、殺氣騰騰的野狼。

離她們最近的,是幾頭大如雪豹的巨狼,而狼群中被簇擁着那匹全身灰白的,大概便是它們的白狼王了。

此刻,這群窮兇極惡的野狼正用陰森的眼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獵物,如箭簇般的目光飕飕飛來,幾乎把蘭佩射成了肉糜。

很快,狼王不知發出了什麽指令,十幾條蹲坐在地的大狼呼地一下全部站立起來,長尾平翹,像即将出鞘的刀铤,一副居高臨下、準備撲殺的架勢。

蘭佩只覺頭皮陣陣發麻,手心裏已攥出了一片冷汗。

“小主快逃,我來應付它們!”

阿諾說着已經抽出身上利箭,“咻”得向狼群中射去。

大概是餓極了,或是對到手的獵物勢在必得,這群野狼竟無一退卻,迎着箭矢朝她們猛撲過來。

赤龍駒慌不擇路,撒蹄便跑,很快落入了狼群的前後夾擊。

此時,阿諾已策馬沖進狼群,揮舞着手中的彎刀,朝向她撲來的野狼猛紮進去,腥紅的狼血頓時噴湧而出。

發現同伴受傷,狼群開始反攻,蘭佩身下的赤龍駒被一匹頭狼咬住了馬尾,失去平衡,其他巨狼見狀,一撲而上。

赤龍駒前蹄一軟,将蘭佩摔落在地。

面對緊追她不放的那只巨狼,蘭佩抽出刀铤,以伏擊狀慢慢退後,巨狼一個猛撲,蘭佩看準時機,揮刀直捅向它的咽喉。

巨狼一聲慘嚎,兩股狼血從頸動脈噴出,瘋狂地掙紮了一兩分鐘後癱軟在地,一條血舌從狼嘴的空隙間流了出來。

“小主當心!”

不等蘭佩起身,聽見阿諾一聲驚呼,卻是遲了,随着一條白影倏得閃出,蘭佩直覺腰側一陣撕裂的劇痛,整個人瞬間被白狼王搖拽着丢了出去……

原來,被狼咬會是這麽的疼……

作者有話說:

怎麽還不讓兩人見面!

快了快了,就要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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