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直射面部的探照燈,連續不斷的低頻噪音,狹小拘束的審訊椅,諾爾已經在這逼仄的審訊室待了一天一夜,不間斷地接受着仿佛機器人般的審訊員的提問。
“報出你的姓名,年齡,職業,家庭關系。”
“你在自然食物裏下了什麽藥劑?”
“你潛伏到第一軍校有何目的?”
“你制作自然食物是出于報複心理還是有蟲指使?”
.......
“我只是個普通的廚子,既沒有勾結任何勢力,也沒有在自然食物裏下任何藥劑,更沒有想要害雌蟲。雌蟲喜歡吃只是因為它好吃而已。”
從耐心回答,到煩躁憤怒,再到無助麻木,諾爾一遍又一遍地回答着重複的問題。
他明明每次說的都是實話,可那些看不清面容的審訊員卻顯然對他的回答不滿意,似乎下定了決心要把間諜的名號安到他頭上。
盡管這些雌蟲沒有對他動刑,但明顯是想在精神層面上使他崩潰。
諾爾努力在這種高壓的情況下平複自己的內心,使自己鎮靜下來。
可他仍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初步的精神恍惚、心悸的現象,甚至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飄出了軀體,旁觀着這一場荒唐的審訊。
審訊室外,調查局第五小組的組長海威問剛剛換班出來的審訊員:“怎麽樣?諾爾·巴迪特招了嗎?”
“別提了,還是那一套說辭,說自己是無辜的。”審訊員嘆了口氣,本以為那只雌蟲費不了多少時間,沒想到竟啃到一塊硬骨頭。
“明明連軍雌都不是,他的忍耐力居然比起一些B級軍雌都要好,在這種審訊環境下還能堅持這麽久。”
“雖說他這麽大年紀,說自己不清楚自然食物的有害物質确實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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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員湊近海威,壓低了聲音,“但這麽長時間審問下來,我覺得他說的話應該是真的。而且那些問題都帶有一定的傾向性和誘導性,這不合理吧。”
海威好笑地看着這只剛上任不久的雌蟲:“讓你怎麽審你就怎麽審,不該問的就別問,你個小職位管得還挺寬。”
“那以我的級別應該能問吧。”
一道活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海威猛地一個激靈。他是不久前從前線退下來的,戰鬥經驗豐富,按理說不該沒有察覺到這只蟲的靠近。
海威慌忙回頭,一只雄蟲正撐着漂亮的臉蛋笑盈盈地看着他,及肩的金色長發像陽光一般耀眼。在視線落到這只看似無害的蟲的肩章上時,他的瞳孔猛縮。
他馬上立正,端正了表情,敬了一個正式的禮:“蘭迪中将!”
“我也挺好奇的,海威組長。你跟我講講這是什麽情況呗。”
蘭迪睜着貓一樣的祖母綠眼睛,顯出滿滿的求知欲。
海威僵硬着身子:“裏面是巴迪特家的雌蟲,在第一軍校做廚子。他在軍校裏公開販賣未經處理的自然食物,并在食物裏下致瘾性藥物,使得有雌蟲沉迷于自然食物。我們懷疑他是反叛軍派來的間諜,正在審問。”
巴迪特?萊亞的家族?
在蘭迪的印象裏,不久前萊亞還難得找上他,求他給自家哥哥一個婚姻匹配的名額。而萊亞的哥哥,就是一個廚子。可是據他所知,那只雌蟲是個懦弱又老實的。真是蟲不可貌相。
“那審出什麽了嗎?”蘭迪來了興趣。
“沒有。”審問員插嘴。雄蟲的吸引力讓他忽略了身邊長官警告的眼神,他把審訊記錄遞給蘭迪,“他堅稱自己不是間諜。”
蘭迪翻看着這份記錄。
歷時一天一夜的誘導性問訊,再加上強光照射,剝奪睡眠和噪音影響,這明顯是想屈打成招。
不,不是屈打成招,九十六歲的諾爾·巴迪特沒有雄主,精神海已經接近崩潰。這場審訊怕是想借機讓他因精神力暴.亂而亡,直接封口。後續随便僞造一些說辭,反正死無對證,可以輕松定罪揭過。
“沒有問詢受害人員,也不調查嫌疑蟲的行動軌跡和聯系人員,就逼迫嫌疑蟲認罪,這就是你們的審訊方式?”蘭迪揚起眉毛,“既然問不出什麽,就放了吧。”
海威猶豫地開口:“我們接到的命令是,一定要問出點東西。”
“哦?”蘭迪直勾勾地看向他,“誰的意思?”
“萊利家族的奧斯特,中将。”
蘭迪似笑非笑地看着雌蟲,原先像貓一樣溫順嬌憨的眼睛,此時卻像蛇一般冰冷狠厲。
海威感到自己周身的壓力倍增,他強撐了一會兒,終是敗下陣來:“是亞爾維斯公爵。”
蘭迪沉下心來。他就說,僅憑萊利家族,哪能在軍部裏動巴迪特家族的蟲,原來還有皇室在後邊推波助瀾。
蟲皇失蹤百年,皇室式微,軍部占了上風。那些活了近千年的老頑固們哪能看大權旁落,處處打壓軍部卻無果,于是派人潛入軍部企圖分散勢力。
現在他們借着萊利家族的手,逼死諾爾是幌子,真正的目标怕是分裂軍部。
一旦諾爾·巴迪特的間諜罪名成立,勢必會影響到巴迪特家族,萊亞的雌君凱也逃不過牽連。
而凱是上将,身後站着戰鬥力極強的第三軍團。若是有通敵叛國的嫌疑,哪怕并無實證,也必然會導致軍心動蕩,軍部的名譽和信服力都将受到重創。
蘭迪知道軍部裏有老頑固一派的蟲,但為了防止皇室在其他方面再搞事情,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許了這種行為,維持着微妙的平衡。
沒想到,相安無事這麽多年,老家夥們膽子大了,居然敢把手伸這麽長。
想起那個挺拔的身影,蘭迪眼神柔軟了一瞬,繼而又變得淩厲。他擡步走向審訊室。
海威下意識想要攔住他,被蘭迪的氣勢逼退,喏喏地退到一邊。
蘭迪推開門,審訊室裏的強光和噪音讓他皺起眉頭。他走近被綁在審訊椅上的雌蟲。
諾爾反應遲鈍地擡起頭,眼神渙散,難以聚焦。
他呆呆地看向蘭迪,強光的照射讓他的眼前一片模糊,他看不清面前蟲的樣子,但這只蟲給他的感覺和萊亞很像。
諾爾蠕動着幹裂的嘴唇:“......萊亞。”
蘭迪嗤笑一聲:“我可不是萊亞那個嬌滴滴的家夥。”
想他元帥之子,百年難遇的S級雄蟲,戰鬥力絲毫不輸雌蟲,還是從第一軍校畢業的高材生,靠着自己掙來的軍功,年紀輕輕就爬上中将的位子。
可就是這麽優秀的他,卻被那個半路出現的繡花枕頭搶走了自己從小就看中的雌君。
真不懂凱看中了什麽也不會,只知道生氣和哭的萊亞哪點。
這次他救下了萊亞他哥和巴迪特家族,等事情平息後,一定要好好去膈應膈應萊亞!
蘭迪無視審訊員驚詫的目光,解開諾爾的手铐和腳鐐:“這只蟲我帶走了,有什麽問題盡管來找我。”
他又踢踢呆滞的雌蟲:“起來走了,你還想在這裏待多久?”
......
與此同時,巴迪特家族的莊園中,萊亞走進卧室關上門,正要投入床的懷抱,就被一雙有力的手從背後捂住嘴。
他驚恐地睜大眼睛,剛要掙紮,耳邊傳來沙啞的聲音:“別叫,我是優利塔。”
萊亞扭頭,确認優利塔的身份後,頻頻點頭。
優利塔松開手,萊亞拍着胸脯斥責道:“大晚上的溜進我卧室幹什麽?你這是騷擾!凱要是知道了,一定把你大卸八塊!”
“小聲點。諾爾被調查局的人帶走了。”優利塔聲音中充斥着疲憊和痛苦。
萊亞這才注意到面前的雌蟲滿臉憔悴,衣服上盡是灰塵,看上去狼狽不堪。
“罪名呢?”萊亞也嚴肅起來。他一點都沒收到消息。
“......刻意危害雌蟲,懷疑是反叛軍軍間諜。”優利塔臉上露出自責的神色,“都是我的錯。萊利家族的目标是我,因為我的戶籍遷進了巴迪特家族,他們想要借此逼我回去。”
萊亞皺起眉頭,本想罵他,但見他實在難過,便咽下了話。他深吸一口氣:“我去軍部找人問問,到底是怎麽情況。”
優利塔攔住他的去路:“你現在出不去的,這裏的終端也無法向外界聯系。外面都是守衛。”
諾爾被帶走後,優利塔四處求助,好不容易找到萊亞的住所,卻發現這裏被衛兵包圍,不允許靠近。他打聽過後才明白,原來是有蟲以需要巴迪特家族避嫌為由,将萊亞變相軟禁起來。
優利塔想辦法躲過護衛,趁夜深偷偷溜進莊園,躲過仆從,潛入萊亞的卧室。
萊亞不相信,嘗試打凱的終端,又打副官的終端,都無蟲接聽。
他狠狠地把終端摔在床上:“這不單單是針對你和哥哥,是有蟲想趁機打壓巴迪特家族,專門趁凱上前線的時候來這麽一出!恐怕背後的人還在觊觎第三軍團!”
“那我們該怎麽辦?”優利塔心裏一片冰涼。
他在垃圾星的時候就聽那些罪蟲說過,調查局的審訊手段非同一般,逼瘋逼死雌蟲是常有的事。諾爾會受到什麽樣的對待,他想都不敢想。
看着優利塔失魂落魄的樣子,萊亞沒好氣地開口:“就是因為你太弱了,所以才沒辦法保護哥哥!”
萊亞捏捏眉頭,很快平靜下來,恢複了往日的高傲:“你的賬等諾爾回來了再算也不遲,現在的關鍵是怎麽把他撈出來。”
他舔舔自己的虎牙,露出了陰恻恻的笑容:“那幫老東西以為凱不在,巴迪特家族就是可以随意拿捏的嗎?真是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