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決定

從實驗室出來的時候已經九點。

教授不讓在實驗室裏吃東西,項目又到了最後出結果的關頭,離不得人,于是靳安年在實驗室裏待了一天。

這一天從早到晚,滴水未沾,原以為會很餓的,但是看着周圍的小吃街他卻沒什麽食欲。

他随手買了個三明治,慢慢悠悠地往公交站走去。

前陣子入了秋,從實驗室到公交站臺的這條路兩邊種滿了銀杏,路燈下漂亮得失真,靳安年看着葉縫間露出來的一線夜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還好,在十二點前把工作做完了,還餘留了一點時間給他放空當作慶賀生日。

站臺空無一人,只有巨幅的海報陪着靳安年等公車。

海報上面的人,是江啓寒。

江啓寒,17歲初入娛樂圈,機緣巧合下參演了一部小制作文藝片,因為絕美的外表一炮而紅,撸獎無數,從此大紅大紫,“國民頂流”、“娛樂圈天降紫微星”之類的頭銜越壘越多,是當下最炙手可熱的明星,也是無數omega心心念念的夢中情A。

靳安年偏過頭看海報。

這是江啓寒最新電影的宣傳圖,他身着警服,冷酷的臉上幾道血痕,目光如利刃。

海報是前幾天剛換上的,靳安年還記得當時一起排隊的幾個學生一看到就發出了尖叫,還站在旁邊合影,迷妹迷弟瞻觀完了信仰,頭靠頭地低聲讨論江啓寒最近的新電影。

透明玻璃上反射出來靳安年的樣子。

長及膝的白大褂,有些淩亂的頭發,黑框眼鏡占了大半個臉。

他覺得這樣的自己,很木讷,很普通,泯然衆人。

而海報上的江啓寒五官驚豔,氣質絕佳。

靳安年推了推眼鏡,吞下最後一口三明治。

公車來了。

從實驗室到他現在住的地方差不多要一個小時,公車上靳安年回複莫曉陽的信息:我剛出實驗室,要不今天就不聚了吧。

莫曉陽立刻回了一個貓貓發怒的表情包。

“你再鴿我你就死定了!”

莫曉陽是他大學室友,一個漂亮矜貴的omega,他跟靳安年一個喜動一個喜靜,一個成天琢磨如何把自己拾掇得更加精致,一個只知道泡圖書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可以說是兩個典型極端,應該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兩個人,卻關系非常要好。

莫曉陽在生活方面多多照料靳安年,到了期末靳安年給莫曉陽劃重點補課業,兩人相處得非常和諧。畢業之後莫曉陽工作,靳安年繼續深造,兩人在一個城市但是見面機會并不多,靳安年還因為研究所忙所以經常鴿莫曉陽,前車之鑒太多,這次他生日莫曉陽三令五申爬也要爬去。

靳安年想到莫曉陽暴怒的樣子,抿了抿嘴,回複道:那我回家換件衣服。

“換我上次給你買的那套,穿上賊好看!”

靳安年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是之前莫曉陽升職發了獎金,硬拖着他去逛街給他買的那身。

那次他赴約的時候靳安年也穿了現在身上這套實驗室裝扮,莫曉陽見到他的時候差點氣厥過去。

他一生氣就張牙舞爪,像只炸了毛的小貓,靳安年被他撓怕了,只好乖乖地回複。

“好嘛。”

後來靳安年總會想,如果當時他沒有回去換衣服,沒有見到江啓寒跟別人抱在一起的場面,又會發生什麽,他是否還會一如既往地守着一段名存實亡的婚姻。

但其實他自己也知道,失望是一點點慢慢積攢的,在每一次發情期江啓寒冷漠地丢下他的時候,在每一次江啓寒厭煩地說“到底怎樣你才願意離婚”的時候。

像是床頭的儲蓄罐,不知不覺中就積攢得滿滿的。

于是變成了臨近崩潰的雪山,一聲嘆息,就能轟然倒塌。

于當時的靳安年而言,失去江啓寒,就是一場無聲的雪崩。

但其實,他也從來沒有擁有過江啓寒。

電梯門打開。

靳安年看到了江啓寒,還有隔壁新版過來的鄰居,一個長相極其明豔,散發着棉花糖甜蜜香氣的omega。

江啓寒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沒有驚愕,沒有心虛慌亂。

他一直是這樣的,對着靳安年的時候總是帶着厭棄和不屑。

新鄰居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然後微微踮起腳,摟住了江啓寒的脖子。

這是一個很親密的動作,靳安年雖然在情感方面是個小白,也看得出來,他在跟自己示威。

盧新竹低聲輕笑,音量恰好能夠讓靳安年聽到。

“你們看起來一點都不配。”

靳安年抿了抿嘴,收回自己的目光,從包裏翻出鑰匙,轉身進了家門。

江啓寒默默地看着他的動作,待靳安年進了門之後,不耐煩地甩開了盧新竹的手。

沒有開燈,房間裏一片黑暗。

靳安年坐在沙發上,腦海裏揮之不去剛剛那一幕。

過了許久,他站起身來,打開燈,走到卧室,換上了莫曉陽給他買的衣服。

一件白色的高領毛衣,黑色短靴,外套是收了腰身的黑色風衣,勾勒出他清瘦,比例完美的身形,當時在店裏店員就一個勁地誇他好看,合适,但是靳安年總覺得不可太當真。

站在鏡子前,靳安年摘下了眼鏡,他其實近視度數挺淺的,只是在實驗室裏帶習慣了,平時也就懶得摘。

每天起來洗把臉的時候瞟一下鏡子裏的自己,平時很少會這樣認真地看這張沒什麽可看的臉。

他一直覺得自己不好看,小學的時候還被班裏的同學嫌棄過醜,家裏人也從來沒誇過他好看,後來總有人說他長開了,長漂亮了,可在靳安年看來還是安慰的言辭,就像有些人會誇不那麽美麗的女孩子性格可愛一樣,是一種沒得誇還硬要誇的說法。

他想起剛剛江啓寒抱着的那個男孩子,遠遠地看一眼,都覺得漂亮的好紮眼。

江啓寒進門時,靳安年已經換好了裝束,他看了他一眼,一聲不吭地向門口走去。

這一次,他沒有讨嫌地跟江啓寒交代他要去哪。

反正每一次都沒有回應,不必自讨沒趣。

他以後,都不會再自讨沒趣了。

江啓寒坐在一旁,面無表情地看着靳安年穿外套,換鞋。

靳安年轉過身來,目光對上江啓寒,江啓寒仰着臉,冷冷地注視着靳安年。

他等着靳安年的興師問罪。

眼前這個omega,是他媽為他千挑萬選的配偶,說是與他基因匹配度最高,是最适合他的人,于是不由分說地把人塞給了他。

可江啓寒卻從沒把他當作過自己的伴侶。

穿着件令人看着就牙齒發酸的白大褂,臉上挂着副過時的黑框眼鏡,永遠都是一幅冰冰冷冷的樣子,沒勁得很。

縱然他今天換了裝扮,摘下了那副老氣橫秋的眼鏡,以江啓寒這樣在娛樂圈混跡多年的審美來看,這樣的靳安年絕對算得上是非常驚豔,剛剛靳安年擡眉那一瞬,江啓寒其實是有點震驚的。

可是看到靳安年微微蹙着的眉頭,萬年不變的表情,江啓寒看着就心裏煩躁。

靳安年朝他走過來,走到他面前,江啓寒嘴角上揚,“我……”

他只說了一個字,臉就變得鐵青。

靳安年眼神在他身上一晃而過,落在了茶幾上。

他拿起茶幾上的鑰匙,大步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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