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慶祝
江啓寒在外面不知站了多久,他看着靳安年在實驗室裏忙碌卻有條不紊的身影,心像被鑿了個洞。
他突然又想到,秦舒怡把靳安年帶到他面前的時候靳安年的樣子。稚嫩緊張,像只容易受驚的小鹿。
每一次,每一次他故意氣他,嫌棄他的時候,那雙漂亮的眼睛就會蒙上一層煙霧,然後很快又消失湮沒,裝作沒被傷害到一樣。
他還懷疑過靳安年是不是真的喜歡他,如果不喜歡,誰會願意待在這樣的人身邊三年?
江啓寒擡頭,又看了眼靳安年,他帶上了框架眼鏡,毛茸茸的頭發顯得臉更小了,專注地看着試管,神情嚴肅,不時跟旁邊的男生說些什麽,在江啓寒遠遠看着他的這段時間裏,他連頭都沒擡一下。
他不會再用那樣的眼神看自己了。
江啓寒魂不守舍地離開了實驗室,他坐在車上,努力地讓自己恢複冷靜。
一天之內他的情緒波動太大,導致他現在還有些暈乎,很多事情沒有理清,必須要找出個頭緒出來。
比如,為什麽他會出現上午那種狀況,又比如,為什麽江易辰不讓別人告訴他,明明知道四年前是靳安年救了他,卻從來不提這件事。
車開到江家,江啓寒剛進門,秦舒怡就走過來猛地甩了他一巴掌。
“你出去發什麽瘋!你現在這個狀态能開車嗎!”
這一巴掌是下了狠勁的,江啓寒的臉頓時開始發燙,秦舒怡卻作勢還要打,被江易辰攔下,江易辰皺眉提醒,“媽,小寒剛醒。”
秦舒怡狠狠地瞪了一眼江啓寒,“我看他根本就沒清醒!”
秦舒怡還想再罵,江易辰對她搖了搖頭,然後眼睛往江啓寒那裏撇了撇。
他不對勁。
秦舒怡也後知後覺地發現江啓寒确實沉默得有點奇怪。
他從小就皮,沒少挨打,脾氣又暴,很多時候就算是鐵板釘釘的做錯事了也要狡辯幾句,是無理攪三分的典型,挨揍了更是要嚷得整棟樓都聽到,後來長大一點,知道不好意思了不會再那樣胡攪蠻纏,但是只要秦舒怡一動手,他必然也要鬧騰一下,而不是現在這樣,維持着被打的姿勢,一動不動。
江易辰出來打圓場,他攬着江啓寒的肩,帶着人往房間走,“好了,小寒你再去休息一下……”
江啓寒紋絲未動,他擡起頭,眸子黯得像月夜下的樹林,“你們到底瞞着我什麽?”
“什麽瞞着你?”秦舒怡愣了一下,不自然地說,“你別胡說八道了……”
“呵,”江啓寒笑了一聲,看着秦舒怡的眼睛通紅,“上次我問你,你跟我說是我喝多了,我真蠢啊,這麽敷衍的解釋居然也信了,這次呢,連這種解釋都不願意想一個了麽?”
秦舒怡眼神閃爍了一瞬,江易辰加大了手裏的力氣,“小寒,別問了。”
“你也騙我,”江啓寒低聲說,“哥,你也騙我。”
江易辰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沉默。
江啓寒失望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太累了,累到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一躺到床上,靳安年的樣子就自然而然地蹦到他腦海裏。
四年前,他迷迷糊糊地醒來的時候,只記得在他意識混沌的時候,有人陪在他身邊,緊緊地抱着他,溫暖安寧,他從來沒有過那樣的感覺,他篤定那就是喜歡。
他是喜歡靳安年的,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無論是出于基因本能的吸引,還是後來對于他本人産生的愛意,他一直都喜歡他。
他用盡辦法自我催眠,卻抑制不住種子在慢慢的發芽,只好慌不擇路地逃開。
江啓寒手捂住眼睛,只感受到一片濕潤。
下午實驗室忙了一會兒之後就沒事了,靳安年去圖書館看了會兒書,把寫好的論文拿去給教授看。
在辦公室裏,他又看到了陳飛揚。
也就幾天沒見,陳飛揚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他家世不錯,又自認為很會交際,人脈很不錯,就算在教授面前他也一直以得意門生自居,總是嬉皮笑臉的,這下卻一直苦着張臉,不知道在哀求什麽。
靳安年進去的時候只聽到教授在嘆氣,“我也沒得辦法,這不歸我管。”
“老師,你去幫我求求情……”
陳飛揚的卑微在見到靳安年的那一剎那戛然而止,他努力想把場子收回來,但是身子還配合着教授的身高蜷縮着,一臉的谄媚還沒收起,臉色一陣難看的紅,像只被燙熟了的蝦。
“安年來了!”教授看到靳安年進來,立刻變得樂呵呵的,“我剛好要去找你。”
靳安年沒看陳飛揚,只對教授抿着嘴笑了下,“老師,我論文寫好了,拿給您看一下。”
“你的論文肯定是沒有問題嘛,你先放着,我有別的事情要跟你說,”教授從抽屜裏拿出來一個文件袋,“上次我讓你交的那個論文,拿獎了噻,喏,證書都到了!”
靳安年還沒收到消息,當時教授讓他去試試他就把手頭多餘的一篇投了,因為那次評選是面向的整個科研界,所以靳安年壓根就沒抱希望,沒想到居然就評上了!
“你是我們學院頭一個,“教授喜滋滋地說,兩手搓來搓去,像個彌勒佛,“還是我,慧眼識珠,老早就把你搶了過來!”
站在一邊的陳飛揚不痛不癢地跟着說了一聲,“恭喜啊師弟。”
靳安年沒搭理他,開心地抓着文件袋,不知道該說什麽,教授又開口,“你那個m大項目準備得怎麽樣了?”
提到這個,靳安年有些喪氣,可面上卻沒有顯露出來自己的失落,只是淡淡地說,“我之前有處分,恐怕不能申請。”
“你先準備着嘛,”教授看了他一眼,“先準備着。”
靳安年用力點了點頭,然後拿着文件袋離開了辦公室。
他走了沒多遠,身後突然有人喊他,靳安年一回頭,陳飛揚正朝他跑過來。
其實很不想等他,但到底還沒有撕破臉,靳安年就停住了腳步。
“師兄有事嗎?”
“來恭喜你啊,又拿獎了,”陳飛揚沖着文件袋努了努嘴,“厲害啊。”
靳安年抓着文件袋的手用力了幾分,“就是個鼓勵性質的獎。”
“得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
靳安年皺眉,“師兄,我不懂你什麽意思。”
“這個比賽的事情老頭就只跟你提了吧,我們其他人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老頭着了什麽魔,什麽好東西都想着給你,你不會真的以為就憑你自己,你能在我們學院這麽風光吧?”
陳飛揚皮笑肉不笑的,這是連裝都懶得裝了。
像他這種人,不值得靳安年跟他生氣,但他也不想忍着他這些難聽的話,“老師對我們都一樣,競賽活動,官網上也都寫得清清楚楚,我想師兄應該是忙別的了,所以才沒注意到。”
他波瀾不驚幾句話,陳飛揚氣笑了,“沒想到安年說話這麽難聽啊,我還以為你真的是個乖寶寶呢。”
“比不上師兄做事難看。”
陳飛揚冷笑一聲,“呵,我做事難看?到底是誰做事難看?是誰害的我現在學都快上不下去了?你不會告訴我你對江家做的一切都不知情吧?”
靳安年擡頭看了他一眼,他眉眼其實美得很濃烈,但眸子總是沉沉靜靜,像汪了水,人便顯得更加清麗,不帶任何情感看人的時候,心虛的人,總會覺得是自己被看不上了,陳飛揚梗着脖子繼續說,“你本事可真大呀,跟路贏風還不清不楚呢,又攀上江家了,給我潑髒水,使絆子,污蔑我,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團糟,你倒好,啥事兒沒有!”
聽着陳飛揚的話,明明那一樁一筆都是他自己慣用的伎倆,靳安年只想冷笑。
“師兄自己做過什麽沒做過什麽,到底是別人給你潑髒水,還是自己就是不幹淨,您心裏應該比誰都清楚,也不必這麽委屈。”
“你!”
靳安年不再跟他廢話,他是打算要請莫曉陽吃飯的,拿獎是件開心的事情,他沒記錯的話,還會有豐厚的獎金。
莫曉陽今天下班早,以他的性子應該挺開心的,但是見面的時候卻發現他悶悶不樂的,靳安年擔心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小羊,你咋了,出來吃飯都不開心,不像你。”
“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就是個只知道吃飯的飯桶,”莫曉陽撇嘴,“怎麽突然請我吃飯?中獎了?”
靳安年笑眯眯地說,“差不多。”
他把拿獎的事情跟莫曉陽一說,莫曉陽立刻陰轉晴,快樂得不行。
“嗷嗷嗷我就知道年年你最棒了!”莫曉陽趕緊拿過菜單,“我再點幾個再點幾個,我要大吃一頓!”
“沒問題,盡管點,”靳安年大方地說,然後把之前考慮搬家的事情也說了出來,“小羊,我下個月開始找房子,到時候……”
“為什麽要找房子啊!你不是要跟我一起住嘛!”莫曉陽放下菜單,臉皺成一團,“你怎麽發達了就要走,你不要我了?”
靳安年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不是,總住你那裏,又不交房租,多不好意思啊。”
“哎呀!”莫曉陽大手一揮,“空着沒人住也是浪費,而且有你在我就不害怕了,而且我每天回家都能跟你一起玩我多開心啊,你不準走!”
靳安年想了想,“那以後再說。”
莫曉陽沖他做鬼臉,“嘿嘿,以後我也不讓你走。”
靳安年被他逗笑,點了點頭,“行吧。”
吃飽喝足,一天的疲倦都被裹進美食裏一起消化了,靳安年跟莫曉陽像兩只慵懶的小貓,腳步輕輕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莫曉陽悶悶地說,“我覺得,他家的牛排肉質是挺好的,但是技術不行,還沒我煎得好吃。”
靳安年吐槽,“那你還一個人吃了兩份。”
莫曉陽扮委屈,嘤嘤地哭,“你嫌棄我,嫌棄我吃得多……”
兩人嬉笑打鬧着到了小區門口,莫曉陽看到了什麽,胳膊肘戳了戳靳安年。
“那個人看起來好眼熟,不會是……江啓寒?”
靳安年愣了一下,還真是。
離他倆上次見面也不過幾個小時,怎麽這人又來了。
他又想起陳飛揚說的那些話,他其實是相信的。陳飛揚在學院好幾年了,一直都那個作派,偏巧在他跟江啓寒打架之後被舉報了,怎麽看,都是跟江家有關的。
而江啓寒會跟他打架,會對他出手,也是為了自己。
又想到上午的事情,靳安年只覺得這夜晚的風真大,吹的人頭暈。
剪不斷,理還亂。
本來已經被消化完了的疲憊又一下子上了頭。
靳安年嘆了口氣,想裝作看不見,可那輛車就停在路中間,停的那麽威風,實在難以忽視。
江啓寒抱胸半倚在車身,他手裏點了根煙,煙頭的橘色火光一滅一亮。
江啓寒沒有抽煙的習慣。
靳安年下意識地想到了這一點,然後又有些無奈。
他喜歡過江啓寒,他可能比江啓寒都更了解他自己平時的習慣。這是一張離婚證書不能改變的東西。
看到靳安年回來,江啓寒站直了身子,低聲喊他。
“安年。”
作者有話要說:那啥,年年的一切成績都靠他自己(以及我開的金手指),不存在學術腐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