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見家長,但傻乎乎

一小時後,陶希洪把卸了力的許江同抱回床上。許久未親熱,加上前面說的話,許江同意外放開了許多。情意濃時,他甚至挺起腰身,反客為主,厮磨起陶希洪的鎖骨。

陶希洪撥開他淩亂的頭發,短暫地讓他得意了一會,然後用更強烈的回應把他弄得天旋地轉。

許江同的嗓子有些疼,幹咳了幾聲,和陶希洪要水喝。

等喝完水陶希洪把玻璃杯放回廚房,再回來時許江同已經癱在床裏睡着了。

陶希洪只能無奈地把這個笨手笨腳的小美人拾掇好。指針已過零點,陶希洪還不困,調暗室內的光線,看着枕邊人毫無防備的睡顏,勾住了他的發絲。

陶希洪覺得自己還有很多問題想問許江同。

比如他腰上紋身的含義、七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意外?明明練了幾十年球,身上卻沒有一點健身的痕跡,隔着皮肉就能摸到骨架。

還有他身上的傷疤。許江同對它的由來閉口不談,卻沒有去做祛疤手術。

其實仔細看,他手上也有很多小疤痕。其中有一道特別深,傷在手腕內側,自然愈合後留了一道鼓起的疤。

陶希洪記得告白那天,許江同說自己曾經被人折磨過。或許他下意識的恐懼,就是源于這場變故。

了解愛人的過去,也是占有他的一種方式。同時陶希洪也希望能真正幫他分擔什麽。

突然,枕邊傳來一陣聲響,許江同迷糊地伸手,搭住陶希洪的手臂:“還不睡?”

“馬上。”陶希洪關掉燈,鑽進了被窩。

許江同縮了縮身體,很快又響起了勻稱的呼吸聲。可能是還沒适應枕邊人,許江同睡覺時并不會刻意靠過去。陶希洪只能等他睡熟後輕手輕腳地把他摟進懷裏。

做完油泥模具,還需要給泥稿翻模,最後拿到數字媒體實驗室,通過3D掃描、建模和數控泡沫切割等現代科技将雕塑等比放大。

有時候陶希洪下班回學校,許江同還在雕塑教室裏忙。他看許江同帶着手套和護目鏡,耐心地給模具刷石膏、增加填充物、噴藥保濕,才意識到雕塑家的工作并不簡單,也不像外行人眼中如此光鮮亮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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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面上應該有專門給雕塑翻模的工廠吧?”他問許江同。

“對,特別是影視道具和大型雕塑,基本上都會找廠家做。”許江同隔着手套,撫摸着被填充得只剩輪廓的模型,“但我不喜歡,只有我才能賦予她們最完整的生命。”

“這樣不累嗎?”

“當然累,”許江同說着自嘲地笑了聲,“你知道我上一個作品嗎?是一座大型和平女神像。我和兩個助手用了二十多天的時間把它的身體和四肢翻成模具,再逐個拼接起來。”

“那個月我每天都醒得很早,一直窩在畫室裏,感覺骨頭都快散架了。”許江同回憶起那時的場景,至今都眼前發黑,“不過,我很珍惜那段時間。打磨作品的同時,也在磨練我的心性。”

他說這話的時候微微偏着頭,眸色凝重,平和的語氣裏帶着如竹葉般的堅韌的決心。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陶希洪腦中突然蹦出一句詩。他想,要是自己也學畫就好了,寫一幅字送給許江同裱起來,用貼合彼此靈魂的方式回應他。

許江同繼續給石膏像噴藥,一邊說:“那是我最後一個用傳統方法制作的雕塑了。畢竟我的研究方向與現代數字技術有關,藝術與科學不應該被割裂讨論。”

陶希洪覺得這時的許江同特別迷人,即使衣服上沾滿了化學試劑,也阻止不了抱他的沖動。

歷時半個月,許江同的作品終于完成。

“你好像特別喜歡塑造女性角色。”陶希洪繞着潔白的石膏上下打量,就像隔着保溫箱觀察新生兒一樣鄭重。

展臺上的少女身披薄紗,輕盈地舒展手臂,被鮮花和蝴蝶擁簇。

明明是用笨重的石膏做成的雕像,少女的衣服在明暗與肌肉紋理的互動襯托下,竟真做出了紗一般的質感。

許江同笑而不語,垂眸與“她”對視良久,眼眶不覺有些濕熱。

轉眼間也來到了一年的歲末,陶希洪年前的實習結束後,兩人都空閑了下來。

逢年過節,陶希洪都會回福利院看老院長和季希芸,便提議和許江同一起回去。

許江同心想福利院就是陶希洪的家,按照傳統習俗,理應看望長輩,答應了他的邀請。

出發前一天,許江同還有些緊張,問陶希洪要不要給雲雲帶個禮物。陶希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說她什麽都不缺,當她是個普通孩子就好。

不過為了感謝季院長多年的恩情,陶希洪買了一箱蘋果。老院長見他又帶東西來看自己,不由得嘆氣:“小陶,你又亂花錢。”

“沒事,這學期拿的獎學金多。”陶希洪把水果塞進他手裏。

“……”季院長看着站在一旁不做聲的許江同,欲言又止。

“院長,許老師已經知道我的情況了。”陶希洪看出他的顧慮,大方地牽住了許江同的手。

“小陶!”許江同難為情地朝他使了個眼色。

陶希洪拍拍他的手背:“別不好意思。”

季向笛見兩人如此親熱,錯愕地愣了幾秒,欣慰地笑道:“那就好。抱歉啊許老師,小陶自尊心強,初次見面的時候沒有告訴你,還望你不要介意。”

許江同會意地點頭:“季老師你放心,我們相處得很融洽。”

陶希洪又和老院長寒暄起來,聊這一年發生的故事。

“……對于優秀的老師來說,他們的影響遠不止傳授知識。更重要的是以身實踐,正确引導學生。對吧,小江老師?”陶希洪假裝誇他,腦中回憶的卻是每晚食髓知味的片段。

兩人語速很快,許江同正在走神,聽他喊自己的名字,應了聲嗯。

陶希洪看他游離的眼神,知道他肯定沒聽懂,捂嘴偷笑起來。

許江同不置可否,看他笑得不對勁,又不知道問題所在。

和老院長聊完天,陶希洪又拉着他去見雲雲。季希芸還是和往常一樣,坐在閱讀區靠窗的桌邊,右手攥着盲文筆,呆呆地看着窗外。

“雲雲,我來了。”陶希洪和她打招呼。

聽到聲響,她扭頭看向門口,朗聲問候:“小陶哥哥,新年快樂。”

“在想什麽呢?”

“外面是不是有人在打雪仗?”季希芸指着窗戶問。

京州這幾天都在下雪,室內窗戶緊閉,很難聽見聲音。陶希洪順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外看,一下就認出了三個活寶。

穿着義肢的小錢推着因為小兒麻痹症無法走路的小路,正在和另一個孩子打鬧。

季希芸羨慕地仰起頭:“小陶哥哥,我也想出去玩。”

“好,我帶你去。”陶希洪摸了摸她的腦袋,把挂在椅子上的外套遞過去,轉頭問許江同,“老師,一起嗎?”

“許老師也來了?”季希芸方才想得太入神,沒注意到還有別人,聞言利索地穿上外套,摸着桌椅走過去,“老師,你拍的視頻特別有畫面感。謝謝你和我分享這些故事。”

“你都看完了?”許江同幾乎是脫口而出,說完才意識到眼前的女孩是盲童,慌亂地道歉,“抱歉,我……”

“沒事,老師不用這麽拘謹。”季希芸反而朝他一笑,“聽視頻的時候我确實想到了很多畫面。老師,您有興趣看我的作業嗎?”

“先去打雪仗吧,一會天黑了。”陶希洪彎腰對季希芸耳語,“許老師現在是我的人,他跑不了。”

“?”季希芸疑惑地歪頭。

陶希洪牽着她手,又邀請道:“小江老師?”

密集的雪花如鵝毛般飄落,望出去白皚皚一片。許江同縮了縮肩膀,把手擱在暖氣片上:“你們先去玩吧,注意安全。”

“那好吧。”陶希洪朝他揮揮手,摟着季希芸的肩膀出去了。

走到屋外,他捏了個小雪球,塞進季希芸手裏:“抓緊我的手,我帶你從後面包圍他們。”

“好!”季希芸激動得小臉都紅撲撲的。

看着兄妹倆跑遠了,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院長季向笛突然開口:“許老師,沒想到你和小陶發展得這麽快。”

這話聽起來有些暧昧,可惜許江同的理解能力有限,含糊地默認了:“說實話,我很佩服他。”

老院長的神情凝重,像是托付終身一樣:“關于陶希洪,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您說。”許江同側身轉向他。

“小陶是我剛到福利院就接手的孩子,我從事這行二十多年,很少遇見遺棄健康嬰兒的案例。”

“你覺得這件事另有隐情?”

“小陶剛送來的時候,我們在他的身上發現了一幅西洋畫,問了一圈沒人知道啥意思。您是學美術的,或許能看出點什麽。”

許江同聞言鄭重地點頭。季向笛從手機相冊翻出一張照片:“畫的原稿交給小陶了,我這裏只有照片。不過這幅畫磨損得很嚴重了。”

許江同接過手機,看到一幅破舊的油畫。畫面的色調非常壓抑,色彩飽和度極低,幾乎到了看一眼就讓人不自覺屏住呼吸的程度。

許江同難受地眯了下眼,放大照片,仔細辨別畫上女性的身份。畫面上一共有兩人,從天而降的那人已經模糊到難以分辨。女性站在地上,穿着西方神話中常見的戎裝,一只貓頭鷹翺翔在她身側。

“密涅瓦?”他喃喃地報出一個名字。

“什麽意思?”季向笛聽得一頭霧水。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應是羅馬神話體系中的智慧女神,密涅瓦。”許江同指着貓頭鷹說,“她是羅馬十二主神中,詩人、藝術家和手工藝人的守護神。”

說完,許江同又凝神反複看了幾遍——作為從小學羅馬史長大的人,他覺得自己的判斷不會有錯。

可是作者為什麽要引用羅馬神話?這個人又和陶希洪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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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到我最喜歡的部分了~今天換了新封面,希望能有個新氣象~

注:“密涅瓦的貓頭鷹在黃昏起飛”——(德)黑格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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