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9貓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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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諾,吃點東西,稍後我們談談吧。”
邬桓把人清洗幹淨放到床上,收拾完滿室狼藉,重新端着碗粥坐在床邊。
倪諾機械地吞咽着口中喂過來的粥,香甜軟糯,舌尖一卷便能嘗到蓮子的清甜,他臉上愣愣的,像是不知道邬桓在說什麽,只一個勁兒張着嘴要吃的。
他倚在床頭的軟枕上,一張清冷淩厲的臉被滿身傷痕削弱氣勢,他的眼睛籠上一層霧蒙蒙的水澤,低垂着,失智一樣望着自己的手腕。
那裏有深色的淤痕,新鮮的,看起來慘烈殘酷,邬桓見他把手握拳舉起,然後伸出舌頭舔了一下,邬桓去握他的手,他便歪着頭看他,像在不解地問,受傷的貓咪不應該這樣為自己舔舐傷口嗎?
邬桓心裏一痛,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彌漫,他握着倪諾的手放到唇邊,輕柔地吻着那些駭人的痕跡。那是他昨夜今早親自造成的傷害,看起來殘忍又漂亮。
“諾諾別這樣,我們談談好嗎?”邬桓嘗試喚起倪諾的注意力,倪諾只是縮在床邊的角落裏,緊緊靠着牆,不時伸出舌頭舔一舔身上的傷。
他像是完全把自己放空,做了一只安靜自閉的貓咪。
不會說話,沒有自尊,不再算計,甚至連一直放不下的驕傲都在他低聲的叫喚裏被折了腰。
邬桓對這樣的倪諾完全沒辦法,他再說不出要談一談,也不想再去回憶昔日清貴驕傲的戀人,還好小貍奴不排斥他的擁抱。邬桓學着他的樣子爬上床,從背後擁住他,把他的手握在掌心裏,用小動物打招呼的方式,下巴蹭着倪諾的頭發和耳朵脖頸,同他小心的接觸着。
他們褪去所有人類的特質和僞裝,自然又和諧的親昵,帶着獸類的懵懂與稚純,用最簡單的方式表示親近和渴望。
“貓貓,我們睡覺好不好?主人陪你休息一會兒。”
邬桓聲音輕柔,慢慢撫摸着倪諾的背脊,把他調整到一個相對舒适的位置,伸手遮住了倪諾的眼睛。纖長的眼睫在他手指上顫抖拂過幾次,就乖乖的閉上不動了。
或許是之前的折騰太累,又或許是這個懷抱太夢幻,倪諾不一會兒就睡着了,背上一直被溫柔撫摸着,舒服得他在睡夢中發出呓語,鼻翼輕微鼓動,邬桓看着可愛,學着他伸舌尖舔了一下。
其實,就這樣也挺好的。做一對主奴,掌控他交出來的權利,盡可能多的寵愛他,照顧他,滿足他的欲望和要求。但這樣倪諾永遠不會對他交出真心,他得到的一切權利都像是水上的泡沫,兩人稍有變動就消失了。況且比起這些權利,他更想倪諾跟他正常的吃一次飯,聊聊天,至于像以前一樣約會,邬桓早就死心了。
只是,總覺得不該是這樣。明明他們應該是牽手去教堂結婚的戀人,在陽光下自然地擁吻,交換各自的小秘密,周末為對方準備一個個驚喜和禮物……
現在契約結束,倪諾對他的愛不屑一顧反當做累贅,他亦反感倪諾的輕賤堕落。
可是又能怎麽辦呢?
他走過,走不了啊。
邬桓在廚房裏準備晚飯的食材,倪諾喜歡吃中餐和甜點,他學着做了很長時間,現在勉強能拿得出手。
他炖了一個甜湯,燒的番茄牛腩煲,蒸了一條鲈魚,又清炒了兩個蔬菜,味道總體偏淡。他做飯的時候倪諾已經醒了,邬桓怕廚房的油煙竄到休息的屋子裏,就關上了玻璃門,只開了油煙機和側面的一扇窗。
等他把菜端出去的時候才瞧見倪諾跪坐在窗戶下,兩只手扒着瓷磚,上面已經沾了一些以前的油煙。他把頭靠在手上,安靜地望着廚房,看見邬桓走過來,他跪正了身子,眼裏愣愣的有些茫然。
邬桓忍着心裏的難受去抱他,帶他去廚房洗了手,又給他換了一套帶薄絨的睡衣,在他膝蓋手臂都綁了護膝和護腕。
這個周末倪諾都沒有再開口說過話,他把自己當成一只貓咪,随時随地都跟着邬桓,也不主動要抱要蹭,就用那種小動物蒙昧的眼神看他,安靜的在他後面做個小尾巴。
起床的時候睜着睡眼惺忪的眼看他,洗澡的時候也趴在浴缸裏看他,做飯時邬桓勒令他不要出來,結果還是偷偷的扒了窗戶。
邬桓對這樣的異常黏人的倪諾完全沒有抵抗力,他好像喪失了所有僞裝和保護,給邬桓一種如果不好好抱着他,他就會受傷的脆弱感。這與強勢冷靜的倪總完全不同,與他在法國挑剔冷淡的戀人也不一樣。
他說不出拒絕,只想好好抱着他,撫摸他的背,同他耳鬓厮磨般親昵。
時間仿佛斷開停止,他們在租來的房子裏度過了這幾個月最安寧,最和諧的兩天。
恍若黃粱一夢,不知所蹤。
夢醒在周天晚上,邬桓的辭職郵件被秘書發到了倪諾的信箱裏,還打了幾個電話一堆短信催他趕緊看一看。
那時邬桓正在收拾屋子,他為了帶倪諾來,搬了不少家裏的東西,現在自然要全部帶回去。既然走不了,就好好留下來吧。
“諾諾,東西收拾完了,我們回去——”邬桓的話戛然而止,倪諾回來了,不,是小貓咪把身體還給主人,藏起來了。
房間裏的男人穿戴整齊,正在給秘書回電話,夜輝描摹他精致的輪廓,眉峰微皺,聽見門邊的響動眼睛往邬桓的方向一瞥,面不改色,薄唇裏吐一個個殘忍的字眼。
“我準了,不追究違約責任。把工資按合同結給他,再給他準備一張去法國的機票。”
說不上什麽感覺,是該惋惜還是該松一口氣,邬桓只覺得熱度在他的血液裏流失 ,僅僅一個電話的時間,他就感到了冬日般的寒冷。
“邬桓,我們談談吧。”
“同那晚一樣,我就是這樣被欲望控制,渴望被殘忍的對待,一次又一次……你老問我為什麽,昨天早上你對我做的。就是答案。”
獸望之下,沒有人可以衣冠楚楚,陽光俊朗。有人忍不住想被虐待,有人忍不住想去施虐。倪諾用自己做賭,賭邬桓也不能例外。
我是因為你。可倪諾太過于篤定,邬桓說不出來,只能改問,“那後面”
“你讓我爽了,禮尚往來,你很喜歡吧。”倪諾完全公事公辦的态度,大概邬桓表情太難看,他補充,“不用這樣,我也挺喜歡的。葷的玩多了,偶爾玩點素的也不錯。”
決定了徹底攤牌,倪諾一改往昔隐忍恭順的表面,完全顯出贏家的大度和骨子裏的薄涼,句句如刀,刺得邬桓鮮血淋漓。
“那以前呢?我們在法國,你過得也很開心啊!”失敗得一塌糊塗的年輕人不甘心,執拗得發問。
“邬桓,我是不是沒有告訴過你。我們認識其實不是意外,那年我的公司剛剛起步,很需要一些巨鱷公司的幫助,歐洲符合的有五家,法國那家做風險評估的就是你叔叔。我故意在他面前與你交好,取得信任……”
邬桓沉默,倪諾太過于決絕,像是要跟他一刀兩斷,這比利用更讓他難過。
“你還想問什麽,我都告訴你,讓你徹底對我死心。”倪諾看了下時間,“半個小時後Tina會來接我。”
青年不可置信,以前是他一遍一遍逼問倪諾,想知道真相,知道倪諾的真心,現在倪諾決定和他坦誠,他反而惴惴不安,不敢向前。
半晌,俊美的青年臉上帶着苦澀的笑,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倪諾,別騙我,為什麽第十一個人是我你是不是也害怕,想讓我來幫你”
“你想太多了。讓我害怕的是道德感。它壓着我,壓着那點性,不至于讓我徹底堕落。我找人簽合約,也是為了這個。至于為什麽是你,我說把郵件發錯了,你信嗎?”倪諾神色淡漠,即使在剖析自己的不堪時仍然鎮定自若。
“我什麽都告訴你了,邬桓,你知道嗎?你認錯了我,倪諾從來不純潔,弱小,他把一切當做游戲,自己制定規則,在這個不堪的世界裏主宰他們,來成全我的驕傲自尊。”
“可是,你讓我很痛苦。在你面前,我堕落得不夠徹底,奴不像奴,想保持自尊也只是逞強,這讓我很累……”
“所以,邬桓,你走吧。”
門外傳來敲門聲,倪諾拿起手機,幹脆利落地結束了這場對話,逆着房間裏的光走向外面的暧昧夜色,再不看失魂落魄的金發青年一眼。
契約結束,信誓旦旦要戀人的青年輸得一塌塗地,卑微的奴隸站起來,贏得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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