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為你而生(4)
雨逐漸停了,銀白色跑車駛入一座高檔小區,在最裏面的那棟樓門口穩穩的停了下來。
“老板,到了。”宋年提醒。
游宣打開車門走下去,看向局促的坐在車裏的岑子央,問:“不下來?”
岑子央手指無意識的攥緊自己的衣角,看向游宣,深色的眸子裏帶着些許的警惕,緩緩開口:“這是你家。”
“不然呢?”
游宣沒解釋太多,附身在車窗前跟宋年吩咐着什麽。
車上開着空調,溫度過高,再加上濕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着實有些難受,游宣在下車前就解開了兩顆扣子,露出了片白皙的肌膚,能隐約看見衣領內那流暢的肌肉線條,岑子央盯着愣了片刻,只感到有股燥熱似乎從某個地方蔓延出來,如烈火般席卷了全身。
岑子央費力的握着手腕,試圖阻止那從內而外散發的瘙癢。
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轉身下了車。
“等下送到樓上……”游宣吩咐完,一回頭,就看見了站在身後的岑子央。
十七歲的少年因為長期營養不良瘦的可憐,但那張臉卻漂亮到無可挑剔,額頭上纏着的繃帶沒有影響到半分少年的美感,反而多了幾分易碎的脆弱。
只是那雙深色的眸子有些空洞,被那種如同看死物般的眼神盯着看,無論是誰都會感覺到些不适。
“密碼0119。”游宣開口,“二樓29號,你應該記得,自己上去吧。”
岑子央臉上很快閃過了絲疑惑。
他抿了下開裂的唇瓣:“剛剛說好,要工作的。”
游宣面不改色:“包吃住,住我家,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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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子央顯然沒想到他會回答的這麽坦然,握着手腕的力度松了幾分,睫毛輕微顫了兩下,“沒有。”
他在心底默念了遍那四個數字,看游宣并沒有上樓的意思,輕微歪了下頭,自己轉身上去了。
高檔小區的電梯都是需要指紋解鎖的,他并不記得自己有錄入過這種東西,但當他的手指放上去的時候電梯卻自動跳轉到了二樓,顯然是游宣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就準備好了。
電梯在眼前緩緩合上,岑子央緊緊盯着那道背對着自己的身影,漆黑銳利的眸子隐約透漏出了些不解,直到電梯門完全合上,他才收回了目光。
很奇怪。
那個游家大少爺為什麽要對自己這麽好?明明自己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作用了。
岑子央攥緊了手中的那張照片,畫面上熟悉的老人讓他放松了下來,在安靜的電梯間中,包裹住渾身的那層堅硬的刺軟化,露出了脆弱不堪的內心。
他揉了下泛酸的眼角,将照片貼在胸口,心髒處都連帶着傳來了輕微的刺痛。
樓下,宋年已經下了車,将鑰匙遞給游宣。
他悄悄看了眼電梯的方向,發現已經停在了二樓,過了沒多久,熟悉的窗戶散出了冷白色的燈光,很明顯已經有人進去了。
宋年有點好奇,自家老板這兩天的表現确實有些奇怪,從那個假貨被趕出家門的時候就開始了。按照老板以前的狀态,他對岑子央完全就是厭惡到了極點,自從岑子央被接回去後他更是連家都不願意回,親子鑒定結果後出來是他第一次回去。
按理來說,他們二人應該水火不容才對。
沒了真少爺身份的岑子央依舊是破街裏無父無母的孤兒,而游宣也還是游氏集團的總經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出所料的話,這輩子都不會有交集。
但……
宋年抿了下唇角,老板不光在昨天把人給帶回來了,親自給包紮了傷口,今天甚至還冒着暴雨繞了兩個小時的路去把人給帶回自己家……
怎麽看都很奇怪好嗎!難不成是被奪舍了?
宋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身邊這人的臉色。
游宣随意的靠在勞斯萊斯上,簡單的襯衫和西裝褲襯的他整個人比例修長,氣質更是矜貴到無人能敵,單單是站在那裏就完美的讓人移不開視線,此時眼角微揚,倒是帶了幾分生人勿近的疏離。
嗯,還是很帥。
宋年點了點頭,覺得自己的這個結論十分準确。
游宣注意到了他奇怪的眼神,擡頭:“怎麽?”
“沒事沒事。”宋年趕緊解釋,“只是覺得您還是跟以前一樣帥氣。”
游宣對他這沒由得拍馬屁不感興趣,“沒事還不去辦事?”
宋年這才想起來自己是有任務在身的人,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趕緊把自己的車從車庫裏開了出來,一踩油門駛離了小區。
而游宣長久的等待也終于有了回應。
手機短暫的震動了下,備注為“夏一鳴”的人打來了電話,游宣指尖在接通鍵上輕按了下,兩秒後,男生清朗的聲音從電話那頭響起。
“呦,這誰啊?咱們大名鼎鼎的游家大少爺這兩天是真閑下來了是吧,居然有空給我打電話了。”夏一鳴半開玩笑道。
夏一鳴,某房地産大戶的獨生子,明明家裏有錢到可以當一輩子随意揮霍的富二代,卻在大學期間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從醫,成為了個整日忙碌在醫院的打工人。
他也是原主的朋友,二人從小認識,關系還算不錯,是原主身邊罕見的知心朋友。
“夏醫生。”游宣打開車門,單手熟練的将車停進車庫,“有個問題想問你。”
夏一鳴被他這客氣的态度逗笑了:“咱倆都這關系了,你要問就直接問,跟我客氣什麽。”
游宣把手機打開揚聲器放在副駕駛上,解開了襯衫的扣子,附身從後座拿出了套備用的衣服。
“手指受傷的話用什麽藥好的比較快?”游宣問。
電話那頭的夏一鳴沉默了片刻。
“不會還是你昨天帶回家的那個人吧?我不是教你怎麽包紮了嗎,怎麽?又出事了?”
游宣嗯了聲:“不聽話,又傷到了,挺嚴重的。”
當時在廢墟中把人抱起來的時候游宣就注意到了,他好不容易包紮好的繃帶已經亂的一塌糊塗,細小的石子不知道在手上留下了多少傷口,但僅僅是憑借那指尖輕顫的幅度就知道絕對痛到難以忍耐。
夏一鳴揮手遣散了圍在身邊八卦的那群護士們,眉關緊皺。
“本來這種情況應該讓你帶他來醫院看看的,但你又不願意。”夏一鳴頭疼到不行,“我給你開點藥吧,是治療外傷效果最好的了,就是會有點疼,你朋友能忍嗎?”
游宣腦海中閃過岑子央緊抿着的唇線。
消瘦,脆弱,明明看起來像精致的玻璃展品一樣脆弱,卻意外的堅強。
像是只遍體鱗傷的小狗崽子,在遇到危險時還要露出自己那毫無威懾力的乳牙,
“效果好就行了,盡量別太疼。”游宣道。
夏一鳴自然也知道他這是什麽意思,擡手将放在胸口的筆拿出來,在紙上随意勾畫了幾下。
“我給你開幾管,你找人來拿回去,其實有更好的,主要是我權限不夠拿不到,那種東西得經過主任審批……”
他龍飛鳳舞的寫下藥名,就聽到電話那邊安靜了片刻,似乎是有別的通話接入,占用了他們的聯系。
夏一鳴倒也不着急,他知道自己這好兄弟是個大忙人,就那麽坐在椅子上轉着筆,等待回複。
半分鐘後,游宣的聲音重新響起。
“拿到了。”
夏一鳴:“拿到什麽?”
只見眼前辦公室的門猛的被推開,平常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主任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滿臉的慌張。
“小夏!你要什麽藥跟我說,我給你批,你讓你朋友別給院長打電話了,院長都快被吓死了……”
夏一鳴:?
夏一鳴無奈:“哥,咱也不至于這麽着急吧?我現在給你拿藥去,你叫個人來給你送去。”
話音未落,主任身邊就多了道西裝革履的身影。
宋年擡手推了下眼鏡,在屋內二人驚詫的視線中斯文一笑:“老板叫我來拿藥。”
夏一鳴:……
得,真不愧是游家大公子,這執行力放眼整個楓州估計沒一個能比過他的。
電話那頭傳來了陣嘈雜,游宣很輕的皺了下眉,就聽見夏一鳴嘟囔了句什麽,随即電話就被挂斷了。
他靠在車廂裏,盯着二樓的燈光發了會兒呆,冷白的顏色落入淺褐色的瞳孔,如同落入古潭般,激不起一絲波瀾。
一直在意識裏待着的系統悄悄觀察着這一切,只感覺自己宿主現在的眼神有點涼薄到可怕,就算是它在面對那種眼神時都會下意識的心驚。
沒了平日僞裝出來的客氣和沉穩,剩下的只是骨子裏的冷漠,悲憫的看着世間的一切。
片刻後,游宣起身上了樓,朝着29號走去。
他輸入密碼開了門,電子門發出輕微的一聲“滴”,在屋內安靜的空間內甚至隐隐有些回蕩的意思。
裏面還是跟他早上離開的時候別無一二,冷白和深藍的配色顯得屋子的主人嚴謹且不近人情,沒有半分可以被稱之為家的氣息。
而此時,玄關的角落裏正蜷縮着一道身影。
岑子央抱着膝蓋坐在地上,長久的淋雨和體力消耗讓他早就堅持不住了,卻又不想弄髒別的地方,只是給自己整理出了一片區域,安靜的坐在那裏,呼吸有些急促,可想而知睡的并不安穩。
游宣走近,就看見岑子央猛地擡起頭,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鎖定住了他,那眼神極具危險性,似乎下一秒就能直接撲上去撕咬來者的咽喉。
游宣站在原地,就那麽跟他對視。
三秒後,岑子央緩慢的眨了下眼,似乎是分辨出了來者沒有敵意,整個人軟了下來。
“對不起。”他道了歉,聲音幹澀沙啞。
游宣很輕的皺眉,去廚房倒了杯溫水,放在他身邊,“喝點水。”
岑子央乖巧的抱起水杯,輕抿了口,指尖的傷口觸碰到溫熱的杯子,讓他下意識的顫抖了下,不過很快便恢複原狀,又成了那副感覺不到痛苦的麻木模樣。
“我要做什麽工作。”岑子央問,“我本來想打掃衛生,但怕把家裏弄髒……”
“去上學吧。”游宣這麽道。
岑子央猛地愣住,眸子微微放大了幾分,看向眼前的游宣。
游宣擡眼,淡色的瞳孔在冷白色的燈光下顯得有幾分柔和,他開口,語速輕緩:“岑子央,去上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