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為你而生(完)
游宣回到游家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些異樣。
以往修建整齊的庭院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變得雜草衆生,襯的那繁美的西式建築物透着股荒無人煙的冰冷,往日在院子裏忙碌着的傭人也消失不見,門前站着道穿着白色長裙的身影,在深秋的寒風中顯得格外凄涼。
姜依瘦的不成樣子,渾身上下瘦骨嶙峋,以前那張面容姣好的臉也完全沒了平日裏那股子豔麗,看起來反倒有些可憐。
她在門口站了許久,直到游宣到她面前,姜依那雙空洞到仿佛已經幹枯腐朽的眸子才很輕的轉動了下,将視線定格在了游宣身上。
游宣看了她片刻,叫了聲媽。
姜依似乎是才回過神來,并沒有答應,只是唇角扯出了抹涼薄的笑意。
“媽?”她聲音幹澀的厲害,“你還好意思管我叫媽?你知道岑子央拿走了多少股份嗎?20%!那些原本都是屬于我的……現在倒好,我含辛茹苦的把你養大,你卻直接把我後半輩子的希望拱手讓給了一個外人,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野種……游宣,你可真是好樣的。”
在強烈的打擊下,姜依終于卸掉了渾身上下所有的僞裝,她眼神裏的狠毒滿到幾乎要溢出,狠狠瞪着眼前這個她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似乎下一瞬就能撲過去将他渾身的骨肉啃食殆盡般,帶着股怎麽也無法掩飾的恨意。
她這一輩子的追求,就這麽被她的親兒子給毀了!
姜依死死咬緊牙關,試圖克制住自己的情緒。
游宣沒有說話。
姜依看着他這幅樣子,終究還是忍不住了,直接擡起手就想狠狠地一巴掌扇過去。
掌風淩厲,夾雜着深秋的寒風席卷而來。
但卻沒有落在臉上,而是被游宣輕描淡寫的握住。
“媽。”游宣緩聲道,“你真的以為是我将你所有的一切讓給了別人嗎。”
姜依聲音尖細:“不然呢!我本來可以坐擁上億家産,在游家永遠的當個富太太,就是因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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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想過,游氏的錢本來就不屬于你一分一毫。”
游宣聲音很輕,卻平白無故帶了幾分寒意。
他擡眼看向姜依:“從小到大你給我灌輸的概念就是,我是游家唯一的兒子,但直到我長大才知道,我身上根本沒有游家的血,我管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叫了二十年的父親,這難道就是你口中的,為了我好嗎?”
姜依怔愣片刻。
游宣平靜的陳述着事實,将從小到大姜依所做的一樁樁一件件事全部□□裸的擺在了姜依面前,讓她看看自己是怎麽将自己兒子一步步培養成她嫁入豪門的傀儡的。
院落內很是安靜,姜依聽着耳邊那一句句血淋淋的事實,臉色越發蒼白。
直到最後,她渾身無力的往後踉跄了一步,整個人靠在那扇緊閉的大門前,放在身側的手都微微顫抖着。
“被你操控了這麽久,我也該為了自己而活了。”
游宣似乎是笑了下,“沒什麽可說的,就祝你以後會得償所願吧。”
最後那句話仿佛重錘般,狠狠地砸在姜依心尖,讓她眼神空洞的看着不遠處那片荒涼的庭院,最終睫翼微顫,眼淚從臉頰無聲的劃過。
——
當進到書房時,游父已經恭候多時了。
不過短短幾天沒見,原本氣勢十足的中年男人就已經衰老的不成樣子,連額角都冒出了點點斑白,臉上的皺紋則更加明顯,俨然再也沒了那股上位者的氣息。
“宣宣。”
游父喚了聲,連聲音都帶着幾分難以掩飾的疲憊。
游宣應了,安靜的站在原地,等待對方說話。
游父這段時間因為公司的事明顯已經疲憊不堪了,他怎麽都沒想到自己兩個兒子之間居然會發生這種違背道德的事,特別是當昨天看見岑子央帶着已經昏迷的游宣上車時,他一口氣險些上不來,被氣到足足塞了三顆速效救心丸,才勉強緩過來那股勁兒。
游父知道,岑子央已經完全脫離他的掌控了。
他對于這個親生子滿懷愧疚之心,甚至不惜頂着董事會的壓力将身上大半股權轉讓給對方,對方卻早已在還沒進入游家的時候便開始籌備一個巨大的陰謀,足以毀掉他耗盡半生精力所創造出來的企業。
引狼入室的感覺實在是過于驚詫,讓游父幾乎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件事。
想了許久,他才做了個最為重要的決定。
“你也知道,子央他已經……很強了,強到就算是我都不能拿他怎麽樣。”游父的聲音滿是疲态,“他從剛來游家的時候就說過,他是為了你才會回來的,但當時我不信,我以為只是他以前收到的教育太過于特殊和不正統,才把他送到國外接受治療,但沒想到……他居然能猜到我将他送出國那件事,早就在那裏打好了強勢的産業基礎,打開了國外市場,并開始試圖吞并游氏……”
岑子央的大膽和肆意妄為是所有人都沒猜到的。
包括游宣。
在聽到最後一句話時,游宣很輕的抿了下唇,沒有接話,只是等待着後文。
“爸已經很多天沒睡過好覺了,思來想去,還是只有一個解決方法。”
游父老眼昏花的看向眼前的游宣,繼續道,聲音都是沙啞的:“爸在x國那邊還有一套房子,給你住吧,你把手裏的股權變賣了,換成錢存到賬戶裏,那裏雖然偏了點,但好歹安靜。”
他伸手撐着額頭,喉嚨滾動,發出聲類似苦笑的沙啞聲響。
“我本來是打算留着給自己養老的……沒想到……”
在座的二位都心知肚明。
只要游宣還在國內一天,岑子央就絕對不會放手。
這麽看來,逃避才是最好的選擇。
游宣垂下眸子,思索了許久。
風順着未關緊的窗口吹了進來,吹散了他的呼吸。
片刻後,他擡眼看去,輕笑了下:“好,我走。”
——
游父的動作很快,早早就叫人準備好了私人飛機,專人正在庭院裏等待着,打算指揮飛機落下。
游宣站在窗口安靜的看着這一切,微風襲來,吹起了他額角的碎發,他下意識的撩了下頭發,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還穿着那件和岑子央的同款衛衣。
游宣盯着衛衣看了片刻,緩緩合了下眼,放下手。
“系統。”他叫了聲,“準備好脫離世界吧。”
系統馬上回複。
【您現在若是脫離的話就是主動脫離,和原來所經歷的壽終正寝不同,您确定要做這樣的選擇嗎?】
游宣回它:“不然呢?我在這多留幾天,看着他因為我發瘋?”
他覺得自己這話有點可笑,頓了片刻,又補充道:“岑子央原本的結局裏就沒有我的存在,我也沒必要在這裏久留,對于現在的狀況而言,主動脫離才是最好的選擇。”
主動脫離,停止自己對于世界線的幹預,結局說不定就能走向美好.
游宣向來是清醒的。
系統停了很久都沒能做出回應。
就連它一串數據都看出來主角受對宿主的愛意究竟有多深了,為什麽自家這個宿主就是不明白呢?
“找個合适的方法,讓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吧。”
游宣緩聲道,“結束完這個世界……我估計會休息一段時間,”
系統低低的應了聲。
耳邊陣陣轟鳴聲傳來,私人飛機已經做好一切準備降落在了地面上,游父在外人面前挺直了腰板,隔着玻璃遙遙的看着游宣,等待着他。
游宣很輕的點了下頭,在下樓的途中,兜裏的手機猛地震動了下。
他拿出看了一眼,是置頂的聯系人發來的語音
【岑子央】:宣哥。
【岑子央】:求你,別走。
【岑子央】:再給我一點時間,我馬上就趕到了……求你,千萬別走。
游宣聽到了最後的那句語音,尾音微顫着,明顯已經帶上了些許的哭腔。
他停在屏幕上的指尖頓了下,看向眼前的那架私人飛機,在原地站了許久,最終還是按滅了屏幕,将手機調成了靜音。
私人飛機在游家庭院起飛的一分鐘後,黑色的勞斯萊斯直接撞開了游家大門,直直的闖了進來。
巨響傳來,游家大門猛地被撞開,車的擋風玻璃已經破碎,濺起的碎片在岑子央臉側劃上一道道血跡,他卻像是完全沒有反應般,一腳油門踩到底,直接闖進了狂風還沒散盡的庭院中。
“宣……”
岑子央踉跄的打開車門下了車,就看到半空中那架已經逐漸駛離的飛機。
他聲音俨然已經嘶啞的不成樣子,甚至就連完整的名字都吐不出來,喉間彌漫着股濃重的血腥氣,在隔着飛機玻璃看到那道長身玉立的人影後,岑子央猛地一咳,跪倒在地,血不受控制的順着唇角滑落。
岑子央五髒六腑扭曲般的生疼,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任由狂風從頭頂刮過,席卷一片塵土。
他費力的擡手擦了下嘴角溢出的血跡,擡眸看着那架飛機。
他的宣哥……
游父手背在身後,冷漠的看着這一切。
“他已經走了,你就放棄吧。”游父冷聲道,“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麽混賬事,如果不是因為你的話,他又怎麽會做出今天這樣的選擇。”
男人的聲音冰冷且不摻雜一絲感情,響徹在安靜的庭院中。
岑子央沒有接話。
他只是強撐着站起身,拉開那扇已經被撞得支離破碎的車門,固執的擰開了油門,朝後面倒去。
他不信游宣會走。
明明昨天他們還唇齒相依,親昵的像是相濡以沫的戀人,為什麽今天就……
岑子央費力的掏出手機,他所發的那條語音并沒有回複,他卻還是固執的以為游宣是根本沒時間挺,用顫抖的指尖小心翼翼的打了幾個字,發送了出去。
【岑子央】:我錯了。
【岑子央】:我不會再關着你了,不要生我的氣。
【岑子央】:等着我,我這就想辦法去接你。
【岑子央】:游宣,等着我。
……
游宣其實根本沒有收到這些消息。
天上沒有信號,機艙裏兩個外國人正叽哩哇啦的讨論着什麽,時不時将視線往後投來,匆匆瞥一眼後又很快收回視線,嘴裏不停的嘟囔着。
游宣能聽懂他們在說什麽,卻壓根懶得插話。
岑子央發的消息還是系統轉告給他的。
在聽到腦海內用機械音朗讀出來的幾條信息後,游宣甚至能想象到岑子央說這話時的語氣。
他很輕的眯了下眸子,看着不遠處那片蔥蔥綠綠的山林,緩聲道。
“系統,準備脫離世界吧。”
系統遲疑了片刻。
【您确定真的要走嗎?貿然離開所造成的後果是我無法計算出來的。】
游宣嗯了聲。
他頓了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麽。
“幫我給岑子央回個消息吧。”游宣苦笑了下,“這裏沒信號,想發也發不出去。”
系統乖乖的應了。
機場裏的外國人聽到聲音,回頭看了眼,發現對方并不是在和自己說話,反而是自言自語,便有些奇怪的收回了視線。
私人飛機按着規定的航線駛去,一切風平浪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後,飛機從山崖上空平穩略過,系統的機械音在腦海中響起。
【脫離世界準備中……計算成功,已獲取最快路徑】
【請宿主做好準備】
【倒計時,3、2、1……】
巨大的轟鳴聲響徹整片森林,火光沖天。
【恭喜宿主,脫離成功】
——
游宣離開的半個小時後,岑子央叫來了公司所有的高層。
他唇色蒼白到幾乎沒有任何血色,臉側被飛濺玻璃所劃出來的痕跡還生生往下淌着血珠,看起來尤為吓人。
身邊的助理已經不止一次的想要叫救護車了,卻忌憚于岑子央那冷到沒有一絲情緒的眸子,按下數字的手又顫抖着收了回去。
“今天叫你們過來……就是為了通知你們件事。”
岑子央聲音沙啞到幾乎聽不清。
他費力的拿起旁邊的水杯灌了口,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正常點。
高層們屏住了呼吸。
岑子央視線從他們身上緩緩劃過,吐出了句話:“從現在開始,放下手中的一切工作,給我去查今天出入楓州的私人飛機,每架飛機的行程都必須給我查的一清二楚,半個小時內給到我結果,懂了嗎?”
高層們惴惴不安,看向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神中的茫然。
這件事對他們來說并不複雜,但卻有些奇怪。
辦公室內沉默的有些詭異,岑子央再也無法按捺住自己的怒意,厲聲呵斥道:“怎麽?是聽不懂我說的話?需要我再給你們重複一遍嗎?!”
滿屋子的人惶恐的應了下來,誰都沒膽量承受坐擁兩大産業金融巨鱷的怒火,最終還是将自己的滿肚子疑問壓了下去。
高層們一哄而散,辦公室內頓時恢複一片沉寂。
岑子央看向落地窗外那蔚藍色的天空,視線朝着某個方向深深凝視了許久,漆黑的眸底陰暗到幾乎照不進一絲光輝,渾身上下帶着股明顯至極的陰郁。
那個男人該不會天真的以為,只要把游宣送出國自己就沒有辦法了吧。
還真是可笑。
岑子央很輕的眯了下眸子。
楓州總共就這麽大片地方,能有私人飛機的人又有幾個?更別提還是剛剛起飛的,只要他下令去找,不過五分鐘,那架飛機的所有資料就都會被送到自己面前。
準确來說,游宣根本出不了國,就會被攔截下來。
岑子央指尖落在冰冷的落地窗上,很輕的劃過,留下一絲隐約的痕跡。
“宣哥。”
他聲音很低,“我會找到你的,不管你在哪裏,我都會找到你的……”
事情明顯比想象中要複雜許多。
——
游宣又回到了那片純白的空間。
系統的電子屏久違的出現在眼前,似乎很高興和他見面,輕輕閃爍了兩下。
【歡迎宿主回歸,脫離任務成功,沒有造成任何不良影響】
游宣很輕的眨了下眼,似乎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他看向自己的掌心,那裏有道有些可怖的疤痕,似乎是有利刃從手掌狠狠貫穿,留下了這樣的印記。
游宣握了下拳,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的任務已經做完了。
身為快穿系統的扮演者,他總有種異樣的不真實感,分不清自己到底什麽時候才是真正的自己,只是一味的沉浸在任務中,難以脫身。
指尖蜷縮在一起,又很快舒展開。
游宣安靜的坐了許久。
直到系統打斷他的思緒。
【宿主,您其實是舍不得脫離世界的吧?】
游宣沒接話,只是看向指根的那枚銀戒,小幅度的轉動了下。
“怎麽會。”游宣聲音放的很輕。“這是我的任務,有什麽舍得舍不得的,我只是推動世界線發展的工具而已,沒有任何存在的必要。”
他沒有等待系統的回答,而是自顧自看向不遠處閃爍的電子屏,開了口。
“能休息一段時間嗎。”游宣道,“沒記錯的話,我是有權利休息的。”
系統閃爍的頻率越發快速了。
【很抱歉,您需要繼續任務】
【由于拯救美強慘任務的特殊性,您無權中途中止進程,系統會為您提供更為便捷的服務,方便您更好的完成任務】
游宣小幅度的皺了下眉。
這是他第一次接到無法中止的任務。
而系統則完全沒有給他反應的機會,周圍猛地陷入一片黑暗,急速下墜感将游宣整個人包裹住,他看着眼前的黑暗,緩緩合上了眼。
【任務:拯救黑曼巴蛇Omega已開始】
【請宿主認真完成任務,系統901號将為您保駕護航】
——
岑子央在公司留到了半夜,滴水未進,臉色蒼白到似乎下一秒就能昏過去,他只是固執的盯着手機,看着那毫無回應的聊天框出神。
突然,辦公室的門被人猛地推開。
岑子央皺眉看去,就看見秘書正火急火燎的跑了進來。
“岑、岑總!”秘書聲音都是微顫的,“您要的航班我們查到了,今天內在楓州起飛的只有一架飛機,按照信息是飛往x國的,但……”
他戛然而止,讓岑子央眉眼明顯帶了些不滿。
“但是什麽?”岑子央冷聲道,“話都不會說清楚嗎?”
秘書握着手機,被吓得面色慘白。
“三個小時前,飛機墜毀了。據說是因為機翼自燃所引起的墜機,機上三人有兩人生還,僅有一人死亡……”
岑子央呼吸猛地頓住。
秘書拿着手機的手顫抖着,念着上面的消息,“據悉,兩位外籍駕駛員幸運的活了下來,而唯一的乘客已經确認死亡……”
死亡?
岑子央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他幾乎是慌亂的奪過手機,看着屏幕上的內容,那架半空中正在燃燒并朝下急速墜落的飛機正是他今天下午所看見的那架,連編號都無一例外。
怎麽會?
游宣是……怎麽會死的?
他疼的五髒六腑仿佛都扭曲在一起了,費力的捂着胸口,呼吸仿佛被撕裂般,透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
助理被吓得不輕,有些慌張的想要伸手扶住他,岑子央卻直接躲開了她的手,強忍着心頭的刺痛站起了身。
他放在兜裏的手機震動了兩下。
岑子央似乎是被什麽東西刺激到了,慌張的拿出手機,這才發現那個許久沒有回複的聊天框彈出了條新的消息。
是三個小時前發來的。
內容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游宣】:去過屬于你的生活吧。
岑子央握着手機的手狠狠收緊,直到指關節泛着詭異的青白也沒有松開。
他眼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斥滿了紅血絲,詭異到讓人心生寒意。
“宣哥。”岑子央似乎是笑了,看着屏幕中那條消息,唇角的笑意越發擴大了幾分,“用這種方式躲我是吧?你真的以為自己能逃得掉嗎……”
他聲音很低,似乎是在呢喃。
“我說過的,你永遠都是我的。”
“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