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鯊魚和小狗(番外)

這是江瀾消失的第三個小時。

葉楠航猛地從床上驚醒,驟然起身,看着窗外碧藍一片的天空,很是遲疑的眨了下眼。

他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到了很多很多東西,異化的實驗體、荒無人煙的孤島、摘下虛僞面具的博士、以及倒在血泊中的……

葉楠航愣了片刻,直接起身奔向門外,慌張的拉開門,嘴裏喊着:“宣哥!”

客廳裏空無一人。

窗簾沒有拉緊,隐約的陽光從窗縫中透了出來,落入室內,給本來顯得有些孤寂的屋子增添了幾分溫暖,燦金色的陽光形成條璀璨的光斑,在地板上劃出了道狹長的痕跡。

客廳裏裝橫很少,大眼一掃,基本都是葉楠航的東西。

跟游宣一起住了這麽長時間,他對游宣這個人可謂是了如指掌,骨子裏都透着股寒意,冷到連身邊的生活用品都少得可憐,不像是他那樣邋裏邋遢,反而規矩到了極致。

葉楠航喉結輕顫了下。

他看向旁邊那扇緊閉着的房門,有些遲疑的擡起手,懸在半空中的指節卻怎麽也不敢落下去。

那個夢太過真實和可怕,被擊碎肩胛骨的痛苦似乎現在還殘留在右肩。

都說疼痛是身臨其境的,葉楠航本來還不信,但現在想想,好像是有幾分可信度的。

他抿了下唇,下定決心般擡手敲下了房門。

無人應答。

葉楠航心尖猛地一緊,手剛剛放在門把手上,就聽見身後傳來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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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敲我門幹什麽?”

聲音不大,倒是帶着幾分熟稔,葉楠航回頭看去,就看見了擦着半幹頭發出現在身後的那人。

虎鯨alpha面帶茫然的看着站在自己門前的葉楠航,問:“不是跟你說我去浴室洗澡了嗎,怎麽?有事找我?”

葉楠航愣了許久。

他喉間發緊,聲音幹澀的厲害,直到最後才從憋出來了一句:“你……在這住?”

虎鯨皺眉:“你是不是傻了?咱倆都一塊住了三年了,你現在問我這問題?睡一覺給你睡傻了?”

葉楠航垂下頭,怔愣的看着自己的腳尖,眸子很輕的顫了兩下,有點不敢相信自己到底聽到了什麽。

“那宣哥呢?”他問,“游宣呢?”

虎鯨愈發不解了。

他拿下毛巾,揉了揉自己蓬松的棕色自來卷,走到落地窗前拉開了窗簾,陽光驟然照射進來,葉楠航下意識的合了下眼,擋住刺眼的陽光,眼眶卻不自覺的有點泛酸了。

“曬曬太陽,清醒點了沒?”虎鯨說,“游宣又是哪個,我認識嗎?”

葉楠航終于緩過了那股刺眼的勁,他揉了下眼角,還是沒有擡頭,呢喃般開了口:“我舍友……我當時因為腦子不清醒得罪了江瀾,宣哥就把我趕出去了,你當時還坐在下面涼亭裏笑話我呢。”

“游宣……”葉楠航抿了下幹澀的下唇,“Alpha生物分化研究中心旗下特攻局成員,蛇鷺alpha,雪山玫瑰信息素,第三期培訓精英學員,被派出執行過無數次任務,沒有敗績,被人譽為研究中心最強戰力……你不知道嗎?”

虎鯨皺眉,思索片刻,怎麽都找不到記憶中對應的人出來。

他擡手揉了下葉楠航的額頭:“你是不是睡覺睡多了啊?怎麽魔怔了,咱們特攻局哪來的蛇鷺alpha?”

葉楠航遲疑了許久。

他放在身側的手松了又緊,最後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葉楠航呼吸顫了下,擡頭,看向眼前的虎鯨,勉強扯出絲笑意:“能讓我進你房間看看嗎?”

游宣的離開并沒有太久,就算是虎鯨要騙自己,讓自己接受當時島上所發生的一切,也絕對做不到在這麽短時間內徹底消除一個人存在過的證明。

虎鯨很是爽快的同意了。

房門打開,暖黃色的裝橫出現在葉楠航的面前,是和以前那冰冷的卧室截然不同的裝橫,桌面上擺着臺電腦,上面的櫥窗內放着無數珍貴的攝影機和照片,每一個攝像機,每一張照片,下面的簽名都來自虎鯨。

葉楠航眨了下眼,心口悶痛的厲害。

“怎麽了?”虎鯨問,“你今天有點不對勁啊,出什麽事了?”

“沒事。”

葉楠航小聲道,“我出去一趟。”

他近乎狼狽的奪門而出,少了半塊的棕色耳朵不小心撞在門框上,他卻像是毫無反應般,直接關上了房門。

新鮮空氣湧入胸腔,葉楠航長長的吸了口氣,費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怎麽會不存在呢?

那些他經歷過的,和他們所經歷過的一切,難道都是他自己所臆想出來的黃粱一夢嗎?

葉楠航不信邪的拿出手機,打開聯系人列表,按下了x鍵,搜索框裏一片空白,幹淨到找不到游宣存在的一絲痕跡,他抿了下唇,找到了以前的聊天記錄,打開以前在特攻局集訓畢業時所拍的照片,原本站在最中間的那人早已被一張陌生的臉代替。

那個擁有雪山玫瑰信息素的蛇鷺alpha……

找不到了。

……

葉楠航失魂落魄的在樓下的涼亭裏坐了許久。

周青松找到他的時候,發現他正蹲在草地前,面前有兩個小小的土堆,上面插了不知道從哪棵倒黴樹上拔下來的樹杈子,看起來頗為詭異。

而這二貨正吭哧吭哧的彎着腰,在白色的紙上寫着什麽,寫完後還煞有其事的看了看自己的字,垂在後面的尾巴搖了兩下,頗為自豪的将那小紙條貼在了樹杈子上。

周青松看着那兩張紙條。

一個寫着江蘭,一個寫着由宣。

……

他一腳踹過去,這二百五被吓了一跳,直接跳開,捂着自己的尾巴慘叫了聲。

“誰他媽這麽不長眼,沒看見我在忙嗎……鯊魚?”

葉楠航在看見周青松的時候,眼睛瞬間亮了好幾分,又猛地暗淡了下去,耳朵耷拉下來,變臉的速度堪比京劇,看起來莫名有些詭異。

葉楠航擡手擦了下通紅的眼眶,生怕他也忘了,小聲問:“那個,你認識我嗎?”

周青松:……

他又要擡腳踹,葉楠航吓了一跳,夾緊尾巴閃躲開,被這莫名其妙的攻擊搞得有些不明所以,臉上寫滿了問號。

“你幹嘛呢?”周青松問。

葉楠航抿了下唇,小聲道:“我發現好像除了我所有人都把宣哥忘了,我就想着用這個辦法紀念一下,好歹證明世界上還有人記得他們。”

他聲音不大,很誠懇,像是偷偷哭過的樣子,隐約帶着些鼻音,怎麽看怎麽可憐。

周青松掃了下地上那兩個小白旗,又看了眼面前的葉楠航。

“人家名字一共四個字,你寫錯了倆,你還在這紀念誰呢?”周青松滿臉不信。

葉楠航啊了聲:“我寫錯了?”

周青松沉默了。

他懶得跟眼前這個二百五廢話,吊兒郎當的拍了拍涼亭座椅上的灰,坐了下來。

沒了那身黑色長袍的周青松看起來完全就像是個長相張揚的小男生,顯得小了不少,渾身上下再也看不出來在死寂島上玩命時的那股子癫狂,反而乖順許多,怎麽看都不像是傳說中那個freedm的領導人。

葉楠航還沉浸在自己名字寫錯的悲痛中,哭喪着臉将那兩面小白旗摘下來,又不知道從哪掏出了兩張疊的方方正正的白紙鋪在地上,提筆正打算寫,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麽。

他回過頭,看向身後的周青松:“你都記得啊?”

周青松反問:“不然我來找你幹什麽?尋仇?”

葉楠航長長的啊了聲。

他眨了下眼,鼻尖的酸澀終于稍微褪去了些,他收了紙,乖乖的坐在周青松的身邊,沉默了許久,也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他跟周青松的關系并不算太好,甚至說是朋友兩字都很勉強,偏偏又一起經歷了那麽多,盡管立場不同,卻還是一起活到了最後。

而且……

他們可能是世界上唯一記得那兩個人的人了。

葉楠航抿了下唇,小聲問:“你那邊怎麽樣?”

周青松看着不遠處的小區,聲音很是随意:“還能怎麽樣,在我家醒了,發現我當時派出去的人完好無損的都待在組織裏,好不容易花功夫捕獲的實驗體活體也沒了,所有人都以為我沒出去過,時間好像停留在了某一瞬間,對他們來說,我就只是在屋裏睡了一覺,起來就變傻了,開始問他們那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葉楠航沒忍住,笑了下。

“我也是……我舍友還以為我發燒了,他不知道,我以前是和宣哥住在一起的,只不過在被派去任務的前兩天被趕出來了,沒想到陰差陽錯之間,我又回去了。”

周青松沒說話,垂眸思索了許久。

“我得到的消息大概比你多。”周青松說,“死寂島沒了。”

葉楠航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看向周青松:“你說什麽?”

“咱們當時所在的那個島嶼,在地圖上消失了,徹徹底底的消失了。”周青松緩聲道,“而且,你們研究中心裏根本沒有被稱之為博士的人,反分化也沒有進行那種殘忍的人體實驗,那所謂的催化劑和廢棄實驗室……也沒了。”

“經過我得來的消息看,你們和反分化目前處于和平狀态,他們掌管西邊的那片土地,你們在這裏,和平共處,不像是以前那樣打的死去活來了。”

葉楠航遲疑了很久。

似乎在一夜之間,所有事情都變了。

就像是整個世界發生了平行移動,明明是一樣的起點,一樣的構成,偏偏産生了截然不同的結局。

這是來之不易的和平。

“都沒了啊。”葉楠航苦笑了聲,似乎是在自嘲,“這樣會讓我真的懷疑我是在做夢了。”

“是不是做夢你試試看不就知道了。”周青松說。

葉楠航遲疑的看向他,就看見眼前這惡劣鯊魚拿出不知道在哪藏着的匕首,直接拉過自己的手腕,幹淨利落的給手腕上來了一刀。

“草你……”

葉楠航眼睜睜的看着手腕被劃出道血粼粼的傷口,但只是見了紅,連血珠都沒來得及凝結,傷口就迅速恢複了平滑。

他眨了下眼,整個人跟被施了定身術一樣,呆在原地。

周青松收起匕首,看着眼前這二貨:“現在信了吧,你沒有做夢。”

葉楠航遲疑的顫了下喉結,左右抱着手看了看,皮膚被割裂的痛覺直到現在才傳到腦神經,但卻已經沒有任何明顯的傷口了。

“這能力還在啊。”葉楠航小聲嘟囔了句,“我以為早沒了呢。”

周青松笑了下:“不然呢,要是沒了,那豈不是證明咱倆都做了同一個離譜的夢?”

葉楠航沒接話,只是看着地上那兩個小小的土堆。

他沉默了很長時間,開了口。

“真的只有咱們兩個記得他們了嗎。”

周青松想了下:“大概吧。”

“那江瀾最後……也走了嗎。”

“不清楚,反正消失了。”

連帶着世界上所有關于他們存在過的證明,徹徹底底的泯滅了。

葉楠航只感覺眼眶又有點酸了,他徒勞的擡手擦了下眼角,“不行,我還是得給他倆立個碑,要不然這死的也太冤了,去了下面連房子都沒有……我得給他倆燒套大別墅,讓他倆安安心心的長眠。”

“眠你媽。”周青松沒忍住,罵了句,“一會他倆聽到從地府竄出來打你。”

葉楠航笑了下:“那也挺好的,好歹讓我多記住他一會,我怕我有朝一日也會把他們忘了。”

他拿出自己那張疊的規規矩矩的紙,擡筆就打算寫,想了下,自己寫四個字就能錯倆,果斷放棄了,将筆交給了周青松。

周青松略帶嫌棄的寫下四個大字,又把紙甩給了他。

“喂,小狗。”周青松看着吭哧吭哧往樹杈子上貼紙的葉楠航喊了聲,“要不要來freedm?”

葉楠航:“行啊。”

“……答應的這麽爽快?你們那邊放人嗎?”

“管他放不放呢,我直接跑就行,炸彈也沒事,當時宣哥還徒手取出來呢,他都不怕,我怕個錘子。”

“你不是膽小嗎。”

“是膽小,也挺怕疼的。”

葉楠航垂眸,看着那兩張紙:“但宣哥答應過你,會去你那裏,現在他不在了,就要由我代替了。”

周青松抿了下唇,沒接話。

微風襲來,那兩張小小的土坡前的白紙被風吹得晃蕩起來,葉楠航盯着那四個字看了許久,眼眶驟然有些紅了。

他突然想起來一句話。

死亡不可怕,遺忘才是。

他害怕自己将那兩個重要的人遺忘,所以才要通過這種方式時刻提醒自己,讓自己刻骨銘心。

葉楠航擡手飛快的擦了下眼角,回頭看向周青松:“兄弟,商量個事,等回來我去了你那裏,能不能答應我個要求啊?”

“說。”

“能給他倆立個碑嗎?大點的。”

“……你怎麽不讓我做個雕塑呢?”

“那也可以啊!搞個,放在你們基地裏,讓所有人都給他倆磕頭……”

“滾,傻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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