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暧昧
郁洺一般都是下午六點下班的。
但是今天要下班前,他卻被抓了壯丁,去給對面的寫字樓送兩份咖啡,一共十二杯。
店內下午又忙了起來,幾個員工都腳不沾地,郁洺已經換下了工作服,萬琳把兩個大紙袋子交給他,又叮囑了一遍,“左邊這個送給三樓,右邊這個送給十六樓。別記錯了。”
郁洺認真點頭,“收到。”
萬琳笑了一下,被郁洺乖得心都化了,“辛苦你了。”
郁洺搖搖頭,拎着兩大袋咖啡走了。
十二杯咖啡,拎在手裏還有點沉。
他送完三樓的,又上了十六樓,十六樓就是姜晝所在的公司。
雖然對姜晝還是有點生氣,但是郁洺把咖啡交給前臺後,還是忍不住東張西望,想看看姜晝是不是在這兒。
但是他環視一圈,都沒有見到那個高大的身影。
算了,郁洺想,反正姜晝最後都要回家的。
他慢吞吞往電梯那兒挪。
其實中午沖姜晝擺了臉色以後,他是有點後悔的,他當時剛和同學們抱怨完絕育的事情,所以看見姜晝就下意識氣鼓鼓。
可他後來一想,姜晝又不知道,面前這個小服務生,就是自家養的那只小貍花。
他在家裏對他發脾氣就算了,出來後就不應該了。
可是脾氣發都發了,也收不回來了。
郁洺盯着電梯的數字發呆。
半分鐘後,電梯到了。
他猶豫了一下才走進去,身後卻傳來了腳步聲,“等一下。”
這聲音實在熟悉。
郁洺在電梯裏回過頭,正好與剛踏進來的姜晝四目相對。
姜晝身高腿長,在電梯要關前進來了,但也因此和郁洺貼得很近。
兩個人身高差了一截,姜晝微微低下頭,差點要碰到郁洺的額頭。
電梯門合上了。
梯內卻一片安靜。
郁洺盯着姜晝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麽,有點手足無措。
過了幾秒,姜晝問他,“你要去一樓嗎?”
“嗯。”
姜晝便按了一樓的按鈕。
電梯從十六樓緩緩下行,這個電梯不算快,但也要不了幾分鐘就會抵達底部。
郁洺剛才還想着見姜晝,現在真的見到了,又莫名僵住了,只敢偷偷往姜晝那兒看。
姜晝發現了。
郁洺說是偷看,又有點光明正大。
姜晝便也低下了頭,目光相觸,将郁洺逮了個正着。
郁洺像被踩住了尾巴,臉啪一下紅了。
那樣子實在可愛。
像極了小乖在家偷吃被逮住。
姜晝本來有點繃着的心情一下子松散了。
雖然不知道郁洺中午為什麽對他生氣,但現在看來,似乎也沒那麽嚴重。
他對着郁洺笑了一笑。
郁洺飛快地把頭又低了下去,手指不安地在電梯牆壁上按來按去。
郁洺一低頭,姜晝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有一抹粉,下意識問,“這是什麽?”
郁洺一愣,順着姜晝的視線捂住了後頸。
他的後頸上貼着一個粉色的紋身貼紙,是朵半開放的山茶花。
“這是來店裏的客人給我貼的,”郁洺露出一點笑意,“她是附近美院的大學生,這些是她自己設計的,她經常來咖啡店,給我們每個人都貼了一個。”
他本來是想要那個小魚幹的。
可是那高挑的女孩卻繞過了他的手,把這個粉色的山茶貼了上來。
“這個适合你。”她笑眯眯說道。
郁洺輕輕撓了撓後頸的皮膚,問姜晝,“很奇怪嗎?”
姜晝眼神微沉,“不奇怪。”
何止是不奇怪,分明是妩媚又溫存。
這溫柔含蓄的山茶,粉得如此婉約,甚至略帶透明,一片片玉雕般的花瓣舒展,像一個吻落在了郁洺的頸上。
偏偏他的神色如此無辜。
仰頭望人的時候,那山茶多麽招搖妩媚,他就多麽清白天真。
姜晝難免有些心浮氣躁。
他知道不止他一個人發現了郁洺這樣的特質,上次那紅繩也是,這次的山茶花也是,郁洺身邊的人就喜歡給他戴這些惹眼的東西,像是無心,像是有意。
他低下頭不再說話,勒住腦子海裏的胡思亂想。
電梯已經到了三層,再有一會兒就要抵達了。
郁洺還乖乖站在一邊。
姜晝望着他,腦海裏突然閃過簡觀剛才的話——“可能就是因為你跟他交流太少,他才生氣的。”
這話當然不能作數。
卻又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
正當姜晝想開口說些什麽的時候——
電梯突然一震,裏的燈就全部熄滅了,四周一片黑暗。
郁洺吓了一跳,幾乎要變成小貓從地上彈起來。
他下意識抓住了姜晝的袖子,靠在了姜晝身邊。
姜晝一怔,随即也輕輕握了下他的手,“別怕。”
電梯是出了系統故障。
姜晝撥打了電梯上的緊急電話,聯系維修部,簡單交代了現在的情況。
“嗯除了我還有一個乘客,”姜晝說道,“暫時都沒有危險。”
那邊保證馬上就到,“我們剛剛已經去排查故障了,很快會好的。”
“好。”
通話結束後,電梯內又恢複了一片寂靜。
郁洺在起初的驚吓後,倒也恢複了鎮定,他一個小妖怪,夜視能力比人類好得多。
就算待在黑暗的環境了,也沒什麽不習慣。
更何況,哪怕電梯真的墜底了。
他也可以使用妖力把自己和姜晝救出來。
這算是緊急情況,學校不會責怪他使用妖力,甚至還可能嘉獎他見義勇為。
但他還是習慣性地依賴着姜晝。
他半靠在姜晝身上,拽着姜晝的衣服不放,就像他早上醒來,懵懵懂懂要姜晝抱抱一樣。
姜晝被郁洺貼着的胳膊一片滾燙。
他以為郁洺是害怕。
這次電梯故障也不是什麽大事,雖然有些驚險,但他們寫字樓的維護一向到位,應該出不了什麽時嚴重事故。
可是郁洺估計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
他猶豫了一下,握住郁洺的手腕,輕輕把人往自己這邊帶了下。
“別怕,不要緊的,很快就有人來的。”
他對郁洺解釋道,“我的手機快沒電了,我們還是要保持和外面的聯系,所以就不浪費電量去開手電筒了,但你要怕,可以打開。”
郁洺扁了下嘴,“我手機已經關機了。”
他的老破手機本來就不行,動不動就卡屏,關機。
這下姜晝也沒轍了。
沒有燈光,四周陷入黑暗,人的感官就在一瞬間被放大了。
姜晝清晰地嗅到了郁洺發梢間一股淡淡的栀子香味。
他們靠的太近了。
他想,郁洺大概是怕黑,一直靠着他的胳膊,十八九歲的少年人,并沒有什麽份量,壓在身上,也不過像是春天的一根柳枝。
姜晝不得不開口,“你是不是怕黑?”
郁洺茫然地擡起頭。
他當然是不怕的。
他現在看電梯看得清清楚楚,有什麽好怕的,他靠着姜晝,只是出于小動物的本能,還拿自己當一只小貍花,想往姜晝懷裏鑽。
可是他盯着姜晝的表情,卻突然福臨心至,肯定地點點頭,理直氣壯道,“怕的。”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我還覺得冷,你們寫字樓裏好冷。”
果然。
姜晝一點沒起疑。
他們寫字樓确實冷氣太足,以至于大家都是帶外套上班的。
他把自己的西裝外套脫了下來,披在了郁洺身上。
做工昂貴的西裝,對于郁洺來說太過寬大了,他被包在裏面,像小孩子偷穿了大人衣服。
明明看不太清,只能瞧出一點輪廓。
姜晝心裏卻有種不該産生的滿足感。
這個從第一面就纏着他的少年人,被他的衣服包裹着,乖乖地看着他。
但他什麽也沒說,伸出一只手牽住了郁洺,就這樣沉默地半靠在電梯牆壁上,他的寬大,有力,包住郁洺的手,無聲地傳遞着一種安慰。
郁洺愣住了。
他低下頭,望着自己和姜晝十指相扣的手。
姜晝的掌心很熱,這一點熱度似乎沿着手臂一路漫上來,燒得郁洺的臉頰也滾燙。
他跟姜晝牽手了。
作為人類的第一次牽手。
說不出為什麽,他突然很高興。
他一點也不再跟姜晝記仇了,徹底忘記了自己之前為什麽和姜晝生氣。
明明姜晝看不見,他卻還是對着姜晝笑了一笑。
他悄悄地倒在了姜晝身上,幾乎就是靠在姜晝的懷裏。
“我站累了。”他咕哝道。
這當然是個借口,但是他總覺得,姜晝這次不會再拒絕他的。
他的預感沒錯。
姜晝非但沒有拒絕,反而把他又往懷裏攏了攏,讓他可以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
郁洺偷偷聞着姜晝西裝上的味道,像在聞一株貓薄荷,幾乎要喵嗚起來。
其實電梯不修好也挺好的,他想,這樣他就可以賴着姜晝久一點,再久一點。
但維修部趕來得很快,也迅速排查了故障。
只是電梯修好也要一些時間,他們懇切地拜托郁洺和姜晝再等一會兒。
電梯內的兩人都不介意。
這裏面還是一片漆黑,像座無人的島嶼,逃開了世俗的打量。
郁洺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還像沒骨頭一樣貼在姜晝的心口。
“你心跳得好快。”他對姜晝咕哝道。
姜晝“嗯”了一聲,沒接話。
能不快嗎,姜晝想,郁洺不僅靠在他的懷裏,還一點不見外地玩着他的手指,剛才甚至還往他喉結上吹氣。
要不是郁洺實在看着太乖巧也太生澀,這幾乎能算作挑逗。
要是換個人,別說是如此膽大,早在往他身上貼的那一刻,就被他硬生生扯下去了。
也只有郁洺。
姜晝在心底默默呼出一口氣。
他有時候覺得郁洺就是他家那只小貍花的人類版本,生來就是克他的。
但說來也奇怪,郁洺對他如此親昵,甚至是暧昧,他卻從來沒有在郁洺眼中感覺到過欲望。
他不否認郁洺喜歡他。
但那種喜歡,更像是一個孩子對自己心愛玩偶的喜歡。
而非一個成年人,對另一個成年人的渴望。
他突然低聲問郁洺,“你對誰都這麽親近嗎?”
郁洺沒懂,仰頭望着姜晝。
姜晝停了兩秒,又換了種說法,“你好像從見我第一面,就對我很親近,這是為什麽?”
他看過郁洺和同事相處,雖然關系很好,經常打鬧,但郁洺跟他們一看就是朋友,從來不會有這樣的親密。
郁洺被問住了。
還能是為什麽?
他吃姜晝的,住姜晝的,每天都在姜晝懷裏撒嬌,他不跟姜晝親近,還能跟誰親近。
可是這話他沒法說。
他把玩着姜晝的手腕處的袖子,
“你讓我想起我家裏人,”郁洺輕聲說,“很溫柔。”
姜晝是第一個讓他覺得安心的人類。
雖然認識的時間很短暫。
但是待在姜晝身邊,就好像小時候跟家裏一起去山洞避暑,他變成原型睡在中間,四周都是微涼的空氣,舒服得想打呼嚕。
他想到這兒,又對着姜晝笑了笑。
姜晝卻沒笑。
這是他預料之中的答案,可是真的聽到了,卻還是有一絲失望。
果真,郁洺也許連喜歡和依賴都分不清。
不過他沒說什麽,反而問郁洺,“那你家裏人呢,都在哪兒?”
他一直想問,為什麽郁洺才十八歲就要自己打工,也不去上學。
郁洺犯難地咬住了唇,這要怎麽跟姜晝解釋呢?
他們妖怪的考核,學習,跟人類不太一樣。
他絞盡腦汁地圓謊,“我……我在的學校,要求我們社會實踐一年。然後才能繼續上大學,我現在就是在實踐。”
姜晝神色微冷。
聽上去不像什麽正規學校,起碼在國內,他沒聽說過哪個高中的社會實踐是去咖啡廳打工。
郁洺也怕姜晝再往下問。
他站直了身體,迅速轉移了話題,“你呢,你家裏人都在哪兒啊?”
他跟姜晝住了這麽久,一次都沒見過姜晝的家裏人。
其實他還挺好奇的。
就在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電梯裏一直熄滅的燈突然開始閃爍了。
啪得一下,燈亮了,電梯內又重新恢複了光亮。
郁洺和姜晝面對面站着,他身上還披着姜晝的外套,姜晝身上也留着他發梢的栀子香味。
他聽見姜晝平靜道,“我父母去世了,我是孤兒。”
郁洺心裏咯噔了一下。
他問錯話了。
他緊張地擡頭去看姜晝,但是姜晝神色如常,好像郁洺只是問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問題。
他想說些什麽,但電梯又恢複了上行,電梯門打開了。
維修部在外面大聲地問他們有沒有事。
郁洺又只能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姜晝跟郁洺走出來,與維修部的人員道謝。
維修部擺擺手,拎着工具又走了。
他們出來的樓層是二樓,姜晝不用去拿文件了,應該直接回十六層。
但他卻沒有動,就這麽站着看郁洺。
郁洺滿心都是懊悔,覺得自己剛才不該多嘴。
他哥說得一點沒錯,他果然是個缺心眼。
他頭疼地想,這下好了,本來姜晝跟他的關系已經突飛猛進,俨然要成為朋友了,他這麽一亂問,姜晝估計又讨厭他了。
他垂頭喪氣的,隔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姜晝還站在他面前,根本沒有走。
郁洺疑惑地擡起頭看着姜晝,猛得想起姜晝的外套還在他身上。
他立刻脫了下來,乖乖巧巧雙手遞給姜晝,“謝謝。”
姜晝慢悠悠地把衣服接過來,視線還落在郁洺的頸邊。
不知道是不是體溫變高了,那朵山茶變得更濃了,半透明的粉色現在接近一抹淡紅。
“你這周末有空嗎?”姜晝突然問道。
郁洺一愣,下意識回答,“沒有。”
姜晝這周應該不加班,他要在家陪………不是,現在就是姜晝在問他啊!
“說錯了,有的,有的。”郁洺飛速改口。
姜晝輕笑了一聲。
他想,簡觀雖然滿嘴跑火車,但有一句話是對的。
不試一試怎麽知道呢?
他以前覺得,郁洺這樣的年輕男孩,是他最不可能交往的對象,天真,懵懂,根本不會安定,也不會與人走得長久,今天喜歡明天就分開也是常事。
可等他真的碰上了,卻發現這些所謂規矩條款,都不過是庸人自擾。
千千萬萬,都抵不過一句喜歡。
至于郁洺對他到底是喜歡,還只是依賴,他暫時也不想去深究。
成年人一向狡猾,最擅長讓年輕的少年在依賴裏催生出愛意。
他問郁洺,“那我可以約你這周末出來嗎,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郁洺微微張開了嘴。
他沒有聽錯吧,姜晝在約他出去。
他的眼睛唰得亮了,笑得露出了小虎牙,“我都可以!”
姜晝望着他臉上的笑容,心情也變得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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