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傾城軍馬撤回,停止了對我們青牙國的攻掠,我軍大獲全勝,自然也就收拾整頓,準備回國了。

而在往回路上的第一個夜晚,我做了一個曾為事實的夢,不願提及的往昔又敞開在記憶的窗口。

或許是因為傾城的緣故,我在夢裏看見了流水悠長。

我第一次見到流水悠長的時候,是在過完我的六十歲生辰的那天。

我仍舊記得那天夜裏,她一身瑩黃衣裙站在我面前,令我駭然。

駭然的是她與我如出一轍的容貌,就好比我穿上女裝照鏡子時的模樣。

而後,夜風在我們周圍吹起,深邃一如她望着我微笑時的情狀。

她定定地看着我,幽幽然說着,“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張開口卻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她掌握。

就好像,正如她所說,她便是我,我就是她,所以,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兩個人之間只能有一個人在存活在說話在行動,而當我和她面對面的時候,由于她的幻術遠遠強大過我,以致她在說話的時候,我便成了一個徒有思想的木偶。

這樣感覺令我恐慌。

流水悠長的聲音再次響起,就像是在深谷裏傳來的笛音,似隐若顯,并不真切,有種迷離曠遠的感覺。

她說,“既然你因為屈服在你皇姐母後的壓力之下,深感痛苦,那不如,讓我取代你,成為青牙悠揚,一個可以做回女兒身的青牙悠揚。”

而後,并不等我反應,我甚至連心裏的恐慌都沒有逐層加重,一道次的我睜不開雙眼的光芒便在眼前漫開,我緊閉着眼睛,感到到有一股生猛的力量撞擊着沖進我的體內,有種膨脹的疼痛煎熬。

等我睜開眼睛,眼前的流水悠長已然不見,只留下洋洋灑灑的點點星光,稀疏地飄落而下。

我的意識漸漸模糊,被身體裏的另一股思想所慢慢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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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想吞噬我!她想取代我!她要将我消滅!

我萬分煎熬,大腦裏像是要被撕裂,一片混亂的東西在我腦中“嘩”地炸開,我緊緊抱住頭,牙關咬着下唇,有鮮血溢出。

而後,我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自己不知怎樣地昏睡了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在我的寝宮裏。

侍女們說是我自己回來的。

我想,或許,她們口中自己回來的“我”,那個時候,我的意識已完全被流水悠長吞沒。

然而,這次醒來後,我卻在體內完全尋找不到流水悠長的氣息,反而,我似乎噬取了她所有的幻術,反過來,将她取而代之。

更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甚至擁有了流水悠長所有的記憶,但是我完全明然,現在我的的确确是青牙悠揚,而非流水有産。

只是整個緣由,我至今從無知曉。

夢裏面,我看到流水悠長渾身布滿鮮血地站在我面前,笑容恐怖地看着我,對我說,“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所以,讓我取代你。”,說完後,她的身體突然扭曲,而後一道血光四濺,等我看清四周景色,她已經在我眼前消失。

在看見夢中最後的血光後,我掙紮着驚醒,臨時駐起的營帳內燈火微啓,映照着夜色落寞而荒蕪。

我起身下床,剛出到營帳外面,一陣夜風就呼地從我身前刮過,吹動着幾片落葉悠悠地打着旋。

周圍安靜如許,只有不遠處的小森林裏隐隐傳來幾縷輕煙,我循着煙飄起的方向踏步而至,在幾棵稀疏樹木圍成的不大空地出看到了不落,他背對着我坐在空地上,跟前是一簇點起的薪柴。

我剛想走,他卻喊住了我,“既然來了,為何這麽急着回去?”

“只是突然有些倦意。”我回答他,腳步頓了頓,站在原地,不知該進該退。

他沒有說話,只是搖曳的火光燃燒着薪柴發出“噼啪”的聲音,代替着他的沉默在說些什麽,或許,對于公子傾城的那件事情,不落他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介懷的。

我起步欲走,可剛移動步子卻被他喊住,他的聲音在這深深夜色裏似乎能夠穿透人的魂魄,抵達最柔軟的內心,所以,在聽到他說話的時候,我的鼻子才會驀然一酸。

他說,“悠揚,陪我坐坐吧,很普通很尋常地,就陪我坐坐,不說話也可以,不看我也可以,起碼,讓我看看你。”

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可是就偏偏觸動了心裏面某處的地域。

若是從前,我必定留下,可是如今……我連最後一點能夠告訴不落,我其實身為女子的幻想都破滅了。

公子傾城,我定會讓你不得好死,就算搭上我自己的性命!

想到前些天發生的事情,我的拳頭又不自覺收緊,更沒了要呆在不落身邊的想法,卻沒有回話,踏出步子,繼續朝前走去。

“嬌靈是我殺的!”

不落驀然拉住我的手,突如其來地說出這一句話,着實讓我一頭霧水,頓住了身體,滿臉疑惑地轉頭去看不落,正好迎上他複雜仿佛百感交集的眼神。

“嬌靈是我殺的。”他重複了一遍,垂下眼眸,瞳孔中閃爍着一些自責,又說道,“我騙了你,嬌靈她并不是被你所殺。”

什麽意思?

嬌靈并不是我殺的?而是由不落親手殺死的?

這不可能啊!我明明刺中了嬌靈的要害,她明明就在我面前斷了氣,這點,不落也是親眼所見,為什麽他現在卻說嬌靈是他所殺呢?

是在騙我吧!因為想要我留下,所以編了這麽一個故事來騙我。

不落又怎麽會殺死嬌靈呢?

懷抱這樣的想法,我卻并沒有去質問不落些什麽,而是靜靜地掙脫開他的束縛,對着他輕輕笑了笑,說,“我沒事,真的。”

所有在發生那樣子的事情後,卻還說自己沒事的,很顯然,都只是僞裝,僞裝着堅強,僞裝着強大,其實,最可憐的便是“我沒事”這句話後面覆蓋的千千萬萬種的心情。

聽我這樣說,不落看着我的眼神裏出現了一些複雜的情緒,有關切,似乎還有一些微微的焦急,像是有點亂了心緒,與平常沉着冷靜的他大不相符,他問我,“你不相信我,是不是?不相信是我殺了嬌靈?”

他松開我的手,走到火堆旁坐下,又說道,“其實,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竟然殺死了嬌靈。這也是我這十幾年來都不願面對你的真正原因。”

到底怎麽回事?若真的不落殺死了嬌靈,那他為何要這樣做?又為何因為這而不願面對我?

心中甚是急切,便索性也走到火堆旁,面對着不落坐下,問,“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真是你殺死的嬌靈?”

他點點頭,低垂着眼眸,并沒有看我,正濃的火光映照着他的眼,顯得幽邃而深沉,不落輕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說道,“那天,你将寶劍刺入嬌靈的心髒,可是卻偏差了幾分,那時,她并沒有死,只是怕你再對她不利,假死而已。”

假死?

我更是不解,“既然嬌靈假死,那為何你之後又将她殺害?”

不落拾了一根木材,将它丢入火堆裏,始終沒有擡眼看我,向我解釋到,“當時我以為嬌靈死了,便抱着她去了我府中,想為她風光厚葬,可是她卻突然醒來,并告訴我你要将她殺死的原因。”

我要将她殺死的原因……

我一驚,瞳孔放大,忙去看對面的不落,他也正好擡眼看我,四目相對時,一些沉重的氣氛蔓延開來。

不落的眼神裏帶着一些稍微的失落,黯然了一點眼裏的光,說,“嬌靈告訴我,你并不是青牙悠揚,她說,她親眼看到你的身體被另一個人所侵占。”

“你相信了?”我焦急詢問,是因為嬌靈說得是其中一部分事實。

流水悠長進入我身體的那一刻,恰好被嬌靈所見,而她便一口咬定我并非真正的青牙悠揚,還固執地說要禀告給父皇知道。

我又豈能讓她将這件事告知于父皇?這樣一來,若父皇想驗明正身,那我的女兒身份十有□會被揭穿,那個時候,禍及的便是皇姐和母後。

而我絕對不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

我也曾經将只有我才知道的事情告訴嬌靈,以證明我是真正的悠揚,而她的一句話點明我,她是無論如何也将把我推到風尖浪口上去。

她說,“不管你是真的三皇子也好,假的三皇子也罷,我都不會讓你繼續在我不落哥哥面前作亂!”

女人的愛情若是到了一定的地步,那威力是巨大的,足以讓一個女子失去所有的理智,而以嬌靈對不落的感情,她一定不會放過我。

所以,我毫不猶豫地将利劍刺入她的心髒,沒有一地憐憫。

不落點點頭,“我相信了,只是,我只相信你對我有所隐瞞,卻并不相信你的真僞。”

我對他的隐瞞?不落指的是什麽?

我不說話,皺眉淺淺琢磨着,他的聲音又響起,“嬌靈将這些告訴我後,我先将嬌靈安置在府中,并讓她那些日子不要露面,而我就暗中觀察你的一舉一動。”

火光輕輕搖晃,不落繼續說道,“而我也發現,雖然你并不是嬌靈所說的那樣,是另一個人僞裝而成的三皇子,可是你的的确确隐瞞了一些東西。”

“什麽?”我試探性地問他。

“你的幻術。”不落擡眸正視着我的眼睛,“你的體內突然充斥着一股強大的幻術,而你卻隐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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